一 放肆地爱,坚定地活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徐志摩《再别康桥》
自述的几句话
唱戏是我最喜欢的一件事情,早几年学过几折昆曲,京戏我更爱看,却未曾正式学过。前年在北京,新月社一群朋友为闹新年逼着我扮演一出《闹学》,那当然是玩儿,也未曾请人身段,可是看的人和我自己都还感到一些趣味,由此我居然得到了会串戏的一个名气了,其实是可笑得很,不值一谈。这次上海妇女慰劳会几个人说起唱戏要我也凑合一天,一来是她们的盛意难却,二是慰劳北伐当得效劳,我就斗胆答应下来了。可是天下事情不临到自己亲身做是不会知道实际困难的;我现在才知道这种外行的狂妄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因为我一经正式练习,愈练愈觉着难,到现在我连跑龙套的都不敢轻视了。
演戏绝不是易事:一个字咬得不准,一个腔使得不圆,一只袖洒得不透,一步路走得不稳,就容易妨碍全剧的表现,演者自己的自信心,观众的信心,便受了不易弥补的打击,真难!我看读什么英文法文还比唱戏容易些呢!我心里十分地担忧,真不知道到那天我要怎样地出丑呢。我选定《思凡》和《汾河湾》两个戏,也有意思的。在我所拍过的几处昆曲中要算《思凡》的词句最美,它真能将一个被逼着出家的人的心理形容得淋漓尽致,一气呵成,情文相生,愈看愈觉得这真是一片颠扑不破的美文。它的一字一句都含有词藻,真太美了,却也因此表演起来更不容易,我看来只有徐老太太做得完美到无可再进的境界,我只能拜倒!她才是真功夫,才当得起表演艺术,像我这初学,简直不知道做出什么样子来呢。好在我的皮厚,管他三七二十一,来一下试试。
旧戏里好的真多。戏的原则是要有趣味、有波折,经济也是一个重要条件。
现在许多新戏失败的原因一来蓄意曲折而反浅薄,诚心写实而反不自然,词费更不必说,有人说白话不好,这我不知道。我承认我是一个旧脑筋,这次洪深先生本来想要我做《第二梦》,我不敢答应。因为我对于新戏更不敢随便地尝试,非要你全身精神都用上不可,我近来身体常病,所以我不敢多担任事情了。
《汾河湾》确实是个好戏,静中有闹,俗不伤雅。离别是一种情感,盼望又是一种情感;爱子也是一种情感,恋夫又是一种情感;叙会是一种情感,悲伤又是一种情感。这些种种不同的情感,在《汾河湾》这出戏里,很自然地相互起伏,来龙去脉,日暗日丽,自有一种妙趣。但戏是好戏也得有本事人来做才能显出戏好,像我这样一个未入流的初学,也许连好戏多要叫我做成坏戏,又加天热,我又是个常病的人,真不知道身上穿了厚衣头上戴了许多东西受不受得住呢。没有法子,大着胆,老着脸皮,预备来出丑吧,只好请看戏的诸君包含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