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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稚爱化飞沫

我是凡尘一粒沙:三毛传 作者:冷湖 著


06 稚爱化飞沫

少女时代,正如花蕾绽放的季节,需要恋爱,作为春光雨露来滋养,于卿卿我我中润滑心血。缺乏爱情的豆蔻之年,似乎少却了一份成熟和饱满。爱,是从池塘的淤泥中,破土而出的一株莲花,在被阳光抚揉、在被风按摩之后,张开了稚嫩的手臂,将藏匿多年的情愫尽数释放。

所谓情愫,其实都是积蓄已久的绽开,是被保护多年得以招展的尝试,故而能汇聚出一种爆发之美。爱如沙,如沙般的轻盈自由,如沙般的飘零寻觅,在不经意的孕育中成形为爱。对三毛来说,当她成长时,这爱便弥漫在她的全身。

对三毛来说,少女的心扉一旦敞开,注定要开启一段恋情。她对恋爱的渴望,正如一只甲壳虫爬在心头的感觉,让她萌动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在瘙痒。这美妙的年纪,如果不发生些许事情,怎能对得起这稍纵即逝的青春?

在三毛眼中,学校的女老师们,便是她追求的少女之美,她们充满弹性的大腿,被薄薄的丝袜包裹着,使得走路的姿势十分妖娆,于是三毛也开始幻想,幻想自己的20岁,也能像她们一样,吸引异性的目光。

20岁,是一个神奇的刻度,在这个刻度上,三毛可以尽情地展示魅力,可以让男孩子为之倾倒和疯狂。与大多数女孩一样,青春时光的降临,意味着美好事物的诞生,也预示着机遇在向自己走来。作别青春的脚步,那里有她们再也回不去的单纯,还有为之迷恋的男生,或聪明或帅气,或呆头呆脑,可无论怎样,这些都是让她们难以忘怀的初恋滋味。这滋味中,夹杂着些许甜蜜,夹杂着淡淡的酸涩,却又那么清新明净,让她们欲罢不能。

三毛的初恋,一如她传奇的人生,总有些特别之处。她所迷恋的男生,是一个并不知道被暗恋的孩子。

在何时爱上人,或者在何时被人爱上,都是上天写好的剧本,一次看似不经意的话剧演出,让三毛获得了情窦初开的体验。

四年级时,三毛刚好10岁,学校为欢送六年级毕业生,举办了一场话剧演出。话剧中,三毛扮演的匪兵乙要和匪兵甲躲在幕后,等主角经过时出来跑个龙套。但就是这段龙套经历,让三毛这个匪兵乙深深爱上了匪兵甲。三毛回忆这段经历时说:“有一种神秘而又朦胧的喜悦充满了我的心。”

欢送会上,三毛并非是主角,主角是她的姐姐。姐姐因为容貌俏丽,而被同学们称为“白雪公主”。酷爱表演的三毛却因容貌平凡而遭到冷遇,让她着实感到压抑。在那风雨迷离的年岁里,三毛承受着光环褪去的痛苦,她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挑选,她无法长久地被人关怀和注视。成长对她来说,并非是年龄的叠加,还意味着少女之心的日渐萌发。三毛渴望身穿一袭花色连衣裙,梳着卷曲闪亮的秀发,得到众人倾慕的注视。

三毛所扮演的“匪兵乙”角色,其实很简单,她要和“匪兵甲”躲在舞台幕后,当主角经过时,端着扫把,跳出来耍一耍罢了。然而,这看似容易的龙套角色,也需要三毛和匪兵甲密切地配合。

三毛每次和匪兵甲排练,都要和对方一起紧贴着躲在幕后。在那宽大的幕布之后,有一片只属于三毛和匪兵甲的二人世界,那里无人烦扰,无人窥探。伴着那演出前的紧张,那日积月累的磨合,三毛和匪兵甲的关系越来越近,直至三毛深深迷恋上与他相处的感觉。

三毛察觉到,自己那颗刚发芽的少女之心,在朝着匪兵甲身上贴近。她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心跳,都灵魂脱壳般地离开了纯真的童心,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青春躁动。

对匪兵甲的爱,是一种成熟的认知,让三毛在蜕变的岁月中饱尝酸楚。这懵懂之爱,便是女老师身上的脂粉,对三毛女性内心的召唤,让潜藏在她体内的女性细胞,缓缓舒张起来,吟唱出了一曲动人的爱之乐章。她几度三番想要靠近那粉红色的诱惑,却因心存顾忌而难以轻启脚步。

其实,不是三毛受到了召唤,而是那成熟之美让她找到了新的自我,就像被一股强风吹起的沙,沿着预设的轨迹,缓缓飞离而去。

对三毛而言,那神秘朦胧的喜悦,久久在她心头挥之不去,令她始终难以忘怀。

少男少女的恋爱,并非像成人之间的恋爱那样翻天覆地,他们只是淡淡地沉浸在其中,甚至多是旁人起哄而促成的缘分,这不是恶意的体现,而是他们自己也对爱情懵懂无知。不过,女孩子通常比男孩子更早熟一些,由此产生的恋爱故事也常让人啼笑皆非。

三毛从小便懂得浪漫,在她的世界里,所有故事都应该是书中最浪漫的情节。因此,三毛将男生眼中的冷淡,视作冷酷和专情。

在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三毛始终沉浸在甜蜜而苦涩的幻想中,像一个织女在纺着一团美丽的纱线,让她坠入无边无尽的梦境里。因爱付出,因爱哭泣,这便是三毛终生追寻的情感归宿,她渴望胸口听着一个人的心跳,渴望十指扣着一个人的手腕,她忘不了和匪兵甲的相互依偎,忘不了那近在咫尺的对视。

不过,织女总有收工之日,当那寄予着美梦的纱线纺完以后,便是织女离开之时。然而在三毛看来,她深藏的心愿却久久不能褪去,匪兵甲成了她世界中的男主角。若是别人,这初恋的躁动维持几日也便退了,可是在三毛心中,一个有关匪兵甲的故事,却整整持续了两年之久。

三毛将匪兵甲当成她的精神寄托,她要嫁给他,然而终难实现。苦涩的初恋,便以失败告终,令三毛久久难以释怀。

在那七百多个日子里,三毛时而会在梦中重温她和匪兵甲同台演出的情景,不过他们不再是配角,而是一对聚焦了无数灯光和祝福的主角,那一刻,她幸福得几乎快要眩晕。

这个匪兵甲,三毛当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即便如此,三毛对他的印象却十分深刻。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三毛的脑海中,偶尔还是会出现他的轮廓:“只记得他顶着一个凸凸凹凹的大光头,显然是仔仔细细被剃刀剃得发亮的头颅。布幔后面的他,总也有一圈淡青色的微光在头顶上时隐时现。”

多年以后,三毛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无意中看到了匪兵甲的照片,终于得知了他的名字。令人惊叹的是,历经了岁月的磨砺,三毛竟然能一眼认出匪兵甲的模样,足见他在三毛心中的分量。

不管如何,这单恋的体验终究让三毛身心疲惫。她像一粒迷路的沙,找不到飘飞远去的出口,也找不到安然下降的落点,她孤立无援地盘旋着,吼叫着,自言自语着……在自尊心的驱动下,三毛变得像一只刺猬,她开始无所顾忌地和男生们打闹,责怪他们对爱情的粗浅和无知,而她自己是深知爱情的滋味的。

青涩而又苦楚的初恋,或许注定难以成功,但对三毛来说,这是一次有益的尝试,她在无果中等到了豁然,在苦守中学会了付出。

一个龙套角色,果真令三毛难能自拔吗?并非如此,对匪兵甲的痴情和愚蠢,是三毛情窦初开的预演,初始是因为那男孩,而日子久了,凝聚在三毛心中的,便是爱情的火苗,它在不断旋舞,不断挑逗,所以才让三毛备受爱的折磨。

很多人的爱情,有时不是因某人而念念不忘,只是怀记那曾经执着可笑的自己罢了。其实,爱,不应为占有,更不应为长久,只为曾经年少的自己,在街角撞见那人及一段赠予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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