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风琴的危险

水的空白 作者:(罗马尼亚)索雷斯库 著,高兴 译


第一辑 咳嗽

风琴的危险

我们都曾见过风琴。

风琴的危险就在于它们

有太多的管子,

同时有太多的管子。

你永远都不会明白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也许恰恰什么也没有,

这种可能并不能排除)。

瞧,那些风琴,在大教堂深处,

在烟雾袅绕中,朝向

天空,排得笔直,显得

说不出的可怕。

你直担心它们将启动天知道什么

发射装置,

而我觉得现在还没到

将所有乐迷送往高空的时刻。

这么多的烟道,排列,结盟,

透过它们,天知道涌动着什么火焰——

恐惧顿时袭上你的心头。

让我们将麻絮塞满它们的嗓子,

再也听不见它们沙哑的声音,

让我们将稍长的管子截短,

拆下它们,拉开间距,

以免给人留下群众暴乱的印象……

或者原则上,一动不动,

像现在一样,充满实验意味。

只不过要让它们卧倒,

某种敏感的小桥,

我们的乐队可以在上面演奏。

我曾经与风琴乐手为伍,

我曾经同他们讨论

他们坚持他们的立场。

电车上拥挤不堪,

一片混乱,

人们抱着包裹,

带着细菌,

我在座位上坐定,

背后

一名老汉拿着一把铁锹——

天晓得回家要用它做什么。

他紧握着铁锹柄,仿佛手执着戟

站在皇家营帐的门口。

老汉老得不能再老了,

右眼上方有个大大的斑点,

握着铁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此人的铁锹随时会滑落到我的头上,”

我在寻思,“让他见鬼去吧!”

可他又是个可爱的老头,

彬彬有礼,

只是话多了点。

他说:“不必担心!我牢牢地握着这把

可恶的铁锹呢。”

尽管如此,不时地,铁锹滑落:

砰,砰,砰!

四分之三的乘客已遭到袭击。

老汉手中的铁锹在继续滑落,

他诅咒着它,请求大伙的原谅。

“天哪,我真是不中用了,

但我恳求你们:不必担心,

更不必惊慌,

从此刻起,

这把可恶的铁锹再也不会滑落。

你们没看到我握得多紧吗?”

偏偏就在那一刻——扑通!

道路坑坑洼洼,

颠簸就是颠簸。

而司机什么也没注意,

他照章行驶,其余概不关心:

运载活乘客或死乘客——都是一码事!

不然,我就说不清为何他一站

都不停,

要是他停的话,

我就能将这个老罪犯撵下车去,

他差不多清除了所有人,

此刻恰好手握铁锹依靠在

我的背后——

“司机,嘿,司机!”

可还有谁能听见你吗?

电车行驶着,仿佛计划行驶到头。

颠簸加剧,

老汉同我搭讪,

愈加彬彬有礼,

我们开始谈论起天气。

奔跑者

一片荒野

夯实如路,

不时地,

你会看到一本书。

而每隔一大段距离,

你会看到一本基础书,

坚硬似石。

一名肌肉男跑来,气喘吁吁,

健壮得像个新神。

他一本一本地朝书

吐着唾沫

并狠狠地践踏它们。

走得太多,他终于累了。

荒野伸展,

夯实如路。

奔跑者倒下,死去,

变成基础书,最后的话,

难以逾越的标记

喘息声响起。

有人从后面靠近。

一个奔跑者停住,朝标记吐了口唾沫,

随后消失在天边。

监视

还有这么多的印迹

未经调查,逍遥法外,

还有这么多的叶脉

应该伸向某处,

这一切最终或许

能帮助我们发现

一缕线索。

我们分成两个小队,

我和爱犬奥斯曼。

奥斯曼虽老,可心气很高,

一生中它已侦破了多少案子,

为了让我们健康平安!

瞧,它又开始盯梢

一只可疑的蚂蚁:

叼着粮食,它会去哪儿,

你们难道从未追问过吗?

奥斯曼监视着它的一举一动,

可没过多久,自己打起了盹。

毕竟,在这把年纪,

你不能指望它像哨兵那样,

保持清醒,坚守到天黑。

我还要抓一只蝴蝶,

捉一个梦,

昨夜,那个梦

从我的右眼角溜了,

不知躲藏到了何处。

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发现和澄清,

可一到饭点,我们的调查

便立马停止,我和老犬奥斯曼

早已达成默契——

什么也比不了一个充满

小偷小摸的世界

更能刺激你的胃口。

咳嗽

我正说着最精彩的对白时,

你咳嗽了起来,

你这个老母夜叉。

那些对白

是整部戏的关键,

好几年

我一直在紧张地排练,

观众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效果一定不凡。

可偏偏那时,你忍不住

咳嗽了起来,

你这个老母夜叉。

即便某一天

你本人缺席,

你坐过的位子

也会开始咳嗽。

此刻,整个剧院

都被你传染,

那部戏从头到尾

在阵阵愚蠢的咳嗽中上演……

你们在咳嗽,

嘶哑的,刺耳的,破裂的,

伴随着枯干、带有斑点的间歇,

就像在练声曲中,就像在医生那里,

你们在咳嗽!

你们以为我是在为你们演出,

我的目光仿佛望着你们,

而事实上,越过你们的脑袋,

我正望着礼堂深处的红灯。

我是在为它说着台词,在向它倾述

我那在无眠之夜受训的灵魂,

那盏红灯照亮了出口,最终

你们都将从那里撤离,

你们这些老母夜叉。

岩洞

岩洞中

传来隐约的声响,

因为,我在呼唤你,

你在回应我。

我们的词语相遇,

或者,永远相互寻找,

不再知道什么是问题,

什么是答案。

宇宙里,我们发出

一些叫喊,

言辞相互窥伺,

相互追逐,

交融,在丁香丛中,

带着石头的空白,水的空白,

回声无限生长,

让我们看看,它最终

会碰到什么。

裸体泥疗

我用提桶运泥,

为那些做裸体泥疗的女人。

年青时,对于女人,

我的看法要好些,

可总得有人

做此事吧。

她们把我称为“运淤泥的男子”,

不再避讳我,

照样做着她们的裸体泥疗。

而我其实也没在意她们,

将她们唤作“做泥疗的婆娘”,

心里只想着自己的女人。

有时,我会莫名地产生

诅咒的冲动。

一边运泥,一边诅咒。

见鬼的人生

见鬼的青春

见鬼的衰老

见鬼的幸福

见鬼的爱情

见鬼的婚姻

见鬼的理想

所有这些见鬼的此刻

都装扮成上等的淤泥,

不管怎样,那些女人觉得很好,

开始用它们涂抹身子。

朋友们

我们自杀吧,我对朋友们说,

今天,我们聊得这么痛快,

感觉又这么忧伤,

如此共同的完美,以后

再也难以企及,

失去这一时刻,会很可惜。

我觉得浴室里最具悲剧色彩,

我们来学学开明的罗马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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