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蜀”与四川
“蜀”为古蜀称谓,与古“巴”相对。
何为“蜀”?
历史上说法颇多,后经专家论证,逐渐趋于以下两种意见。
一说源于商代甲骨文。
如果从“蜀”字产生来看,此说不无道理。甲骨文之“蜀”字,字体代表一条昂首的“虫”,十分形象生动。
另一说源于《说文》。
蜀者,葵中蚕也。顶上“四”字,代表蚕头。弯钩内藏一虫,则象征蚕之曲体。
所谓“其身蜎蜎”是也。
远古洪荒时代,蜀先王蚕丛氏,以养蚕闻名于世。国号从蚕(蜀),倒也顺理成章。
“蜀”偏居西南一隅,为中原人士所不屑。他们便用代表毒虫之字,称呼古蜀人,犹如蛇呼巴人,猓呼彝人一样,是一种蔑称。
《韩非子·说林上》说:“鳝似蛇,蚕似蜀。人见蛇则惊骇,见蜀则毛起。”
论巴(蛇)与蜀(蚕)的起源,言简意赅,十分贴切。
“蜀”既古远,几千年未改其义,始终为特定用语,因蜀族而蜀地。
《尚书》之《牧誓》篇,曾言及西土八国,蜀国名列其中。
《逸周书》之《王会》载:周成王会盟天下诸侯,举行“成周大会”,蜀人带着“文翰”来献。
蜀不是周室的诸侯国,能够莅会绝非偶然,国力与国际影响力必定不弱,应与中原各诸侯国相当。
蜀使所带“文翰”,究竟为何物?自古至今说法不一。其中有两种说法,附和者众多。
一说为称颂文表。
从字面理解,此说不无道理。“翰”原为羽毛,“文翰”即漂亮的羽毛,后演绎为毛笔,进而专指锦绣文章。
然《逸周书》乃先秦古籍,恐那时“翰”尚未演绎为毛笔,更不要说信函文表了。
笔者对于此说,一直持否定态度。
另一说乃雄性野鸡。
准确地说,即羽毛纹饰漂亮的雄性野鸡。
细想又觉不妥。
蜀自诩为大国,所遣使者与会,千里迢迢带只野鸡去,是否“礼”太过轻率?
且不说路途遥远极难携带(饲养),一只雄性野鸡,能代表蜀之身份吗?
故而依笔者之见,恐为装饰华丽的鸡形青铜器。
《华阳国志》言,西周时之蜀国,以成都平原为中心,“东接于巴,南接于越,北与秦分,西连峨嶓。”辖地广阔无垠,国力确也十分雄厚。
随着国际地位提升,毒虫之“蜀”渐次演变,或部落,或国家,或地名。如同“齐鲁”“湘楚”,沿袭至今,始终没有变过。
“蜀”与“四川”,有何关联?四川之称,又缘之于何?
有关四川得名,也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认为,缘自蜀地四条江河。
清乾隆年间,四川学者李元,著《蜀水经》言:“川者,水也。四川者,四条水也。”
四水说广为传播,信服者颇众。
唯四条江河,终为哪四水,长期争论不休,没有定论。
或曰长江、岷江、沱江、嘉陵江。
然涪江中分四川,名分声望,盖过岷、沱、嘉三水多矣。古人受制于交通,无法穷极长江源头,曾误将川中涪水,勘定为长江正溯。
故涪水流城之大英县,隋唐时名长江县 1 ,盖因长江(涪水)过境之故。
涪水有此身价,为何没入“四川”?
四川得名于四水,其说流播极广。《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中文大字典》,皆采纳此说。
然细考蜀中历史,发现四川四水说,并不让人信服。
明末清初季,顾炎武著《日知录》,言及四川时,曾说:“唐时剑南一道,止分东西两川而已,至宋则为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谓之川陕(应为峡之误)四路。后遂省文,名为四川。”
《四川通志》也说:“咸平四年(1001年),分置益、梓、利、夔四路,总曰四川路。”
换句话说,所谓“四川”,实乃行政区域划分,与四水无任何瓜葛。
明代学者曹学佺,曾官四川右参政,又因功升四川按察使。宦蜀四年间,著《蜀中广记》一百零八卷,于“四川”名号之渊源,说得更为具体。
蜀地始则“两川”,继而“三川”,终为“四川”。
演变过程为:唐时置剑南道,设东西两川节度使,治所分别在今三台和成都。
时人谓之“两川”。
唐代大诗人杜甫,曾撰《东西两川说》应试,言“川”为平川(原)意,代表行政辖地分置,而非后人附会之河流。
中唐代宗年间,朝廷为稳定西南,特增设山南西道,与剑南东道和剑南西道,共同管理“蜀”境。
时人称“剑南三川”。
《新唐书·杜甫传》说得明白:“禄山乱,天子入蜀,甫避走三川。”
宋真宗咸平四年,朝廷始将“三川”行政机构析分为四路,即“益梓利夔”,治所分别为今之成都、三台、汉中和奉节。简称“川峡四路”。
考《宋史·徽宗纪》,最迟徽宗初年(1101年),已出现“四川”名号,始称四路行政长官,为“四川宣抚使”,或“四川制置使”。
“四川”得名于此,应无误矣,实非四水之说也。
四川别称“蜀”,辖地与古蜀国大抵一致,故以“蜀”代之。
余行文至此,意犹未酣。
蜀地风流妖娆,蜀人壮怀激烈,前人之述备矣。再说拾人牙慧,也无益于人。
唯蜀川灵异,多奇人异闻,尚有不为人知者。简说一二,或可增人食欲。
不知有益人乎?
丁酉春正月于蛙鸣斋
注解:
1贾岛曾任长江县主簿,著有《大小长江集》,其诗句有云:“长江微雨过,明月众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