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詞徵》卷一

张德瀛著作三種 作者:(清)张德瀛


詞徵

《詞徵》卷一

古樂遞變

《鄉飲酒義》曰:‘工入升歌三終,主人獻之;笙入三終,主人獻之;間歌三終,合樂三終,工告樂備,遂出。’此古樂歌也。秦燔《樂經》,其緒迺絕。六代而後,靡音日興,迄有唐之世,疊出新響,詞肇其端。蓋風會遞變,若有主之者。王仲淹謂‘情之變聲’,即斯意也。

意內言外為詞

‘詞’,與‘辭’通,亦作‘’。《周易孟氏章句》曰:‘意內而言外也。’《釋文》沿之。小徐《說文繫傳》曰:‘音內而言外也。’《韻會》沿之。言發於意,意爲之主,故曰‘意內’;言宣於音,音爲之倡,故曰‘音內’,其旨同矣。《周易章句》,漢孟喜撰。喜字長卿,東海蘭陵人,事蹟具《漢書·儒林傳》。喜與施讎、梁丘賀同受業於田王孫,傳田何之《易》。世以‘意內言外’爲許慎語,非其始也。

詞本《楚詞》

屈子《楚辭》,本謂之《楚詞》,所謂‘軒翥詩人之後’者也。《東皇太一》、《遠遊》諸篇,宋人製詞,遂多倣斆,沿波得奇,豈特馬、揚已哉!

樂府之始

《漢書·禮樂志》云:武帝定郊祀之禮,乃立樂府。自司馬相如等討論八音,河間獻王獻所集雅樂,後世樂律,於茲爲盛。嚴滄浪謂漢成帝定郊祀,立樂府。王漁洋謂樂府之名,始於漢初,引高祖《三侯歌》、唐山夫人《房中歌》爲證。二說不同。攷孝惠二年,夏侯寬已爲樂府令,則樂府不始於武帝。劉彥和謂武帝崇禮,始立樂府者,蓋據《漢志》言之。若元微之以仲尼操伯牙《流波》、《水仙》等操,齊犢沐作《雉朝飛》,衛女作《思歸引》,爲樂府之始,是第窮其源之所自出耳。

詞所自出

鄭夾漈曰:‘古之詩,今之詞曲也。’胡明仲曰:‘詞曲者,古樂府之末造也。’張功甫曰:‘《關雎》而下三百篇,當時之歌詞也。’宋人品藻如是,則知詞之所自出矣。

詞之準的

詞有毗於陽,有毗於陰。毗於陽,則陂聲散,厚聲石矣。毗於陰,則回聲衍,薄聲甄矣。準的無主,二者交譏之。

相和成曲

詞多以相和成曲,《巴渝詞》之‘竹枝’、‘女兒’,《採蓮曲》之‘舉棹’、‘年少’,其遺響也。攷相和曲有《碧玉歌》、《懊儂歌》、《子夜歌》諸調,蓋創於典午之世。

陳後主、隋煬帝豔歌

陳後主所製豔歌《玉樹後庭花》、《春江花月夜》、《黃鸝留》、《金釵兩臂垂》、《堂堂》,凡五曲。隋煬帝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創《萬歲樂》、《藏鉤樂》、《長樂花》、《十二時》諸曲,遂爲後人豔詞所本。

《閒中好》所祖

南北朝尚書令王肅《悲平城》詩云:‘悲平城,驅馬入雲中。陰山嘗晦雪,荒松無罷風。’祖瑩又作《悲彭城》詩云:‘悲彭城,楚歌四面起。屍積石梁亭,血流雎水裏。’唐人製《閒中好》詞,其音響實祖二詩。

詞之句法本於《詩》

鄉先輩謂詞之句法,皆本於《詩》。兩字成句者本於‘鱨鯊’、《祈父》。其三字以下句法,不一而足。愚按:詞有一字成句者,小令如《蒼梧謠》,慢聲如《哨徧》,皆然。唐時令狐楚賦山、同作者凡九人,此槩舉其一耳。張南史賦雪,《詠物》六首之一。皆從一字起。文與可《丹淵集》,亦具茲體。顧徵君謂《緇衣》章‘敝’字爲句,‘還’字亦爲句,是詞之有一字,實本於《三百篇》也。

摘曲中語為調名

古樂府《長相思》、《行路難》,摘曲中語爲題。毛平珪詞云:‘何時解珮掩雲屏,訴衷情。’即以‘訴衷情’名調。毛並有《戀情深》,詞格同。《蘆川詞》云:‘翻成別怨不勝悲。’即以‘別怨’名調。《梅谿詞》云:‘換巢鸞鳳教偕老。’即以‘換巢鸞鳳’名調。詞之上承樂府,觀此益信。

唐宋詞風

陸務觀云:‘倚聲製詞,起於唐之季世。’又云:‘詩至晚唐五季,氣格卑陋,千人一律,而長短句獨精巧高麗,後世莫及。’此亦但究其始耳。實則詞至北宋,堂廡乃大,至南宋而益極其變。晚唐五季小詞,沾沾自喜,未足言極軌也。‘轉《法華》,勿爲《法華》轉’,此禪家語也。張叔夏《詞源》云:‘使事而不爲事所使。’其言洞窺癥結,宜乎於南渡以還,卓然成獨至之詣。

沈伯時論作詞法

沈伯時論作詞之法,謂:‘音律欲其協,不協則成長短之詩;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乎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發意不可太高,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說最精審,循此以求之,其塗正矣。

詞與《風詩》意義相近

詞有與《風詩》意義相近者,自唐迄宋,前人鉅製,多寓微旨。如李太白‘漢家陵闕’,《兔爰》傷時也;張子同‘西塞山前’,《考槃》樂志也;王仲初‘昭陽路斷’,《小星》安命也;溫飛卿‘小山重疊’,《柏舟》寄意也;李後主‘花明月暗’,《行露》思也;韋端己‘紅樓別夜’,《匪風》怨也;張子澄‘浣花溪上’,《綢繆》之締好也;馮正中‘庭院深深’,《萇楚》之憫亂也;潘逍遙‘島嶼清秋’,《蒹葭》託蹤跡也;蘇子瞻‘睡起畫堂’,《山樞》勸飲食也;晁无咎‘陂塘楊柳’,《伐檀》力稼穡也;岳忠武‘收拾山河’,《無衣》脩矛戟也;張仲宗‘夢繞神州’,‘雨雪’思攜手也;辛稼軒‘鬱孤臺上’,《燕燕》慨失偶也;姜白石‘淮左名都’,《擊鼓》怨暴也;毛澤民‘眉峰碧聚’,《月出》愴懷也;吳夢窗‘盤絲繫縷’,《桃夭》感候也;王碧山‘玉局歌殘’,《北門》告哀也;張玉田‘傍湖千頃’,《衡門》之遠患也;文文山‘水天空濶’,《于役》之傷難也;曾純甫‘寂寞東風’,《黍離》寫故宮之憶也;王清惠‘太液芙蓉’,《式微》抱中露之戚也。其它觸物牽緒,抽思入冥,漢、魏、齊、梁託體而成。揆諸樂章,喁於勰聲,信淒心而咽魄,固難得而遍名矣。

詞本詩餘

小令本於七言絕句,夥矣。晚唐人與詩併而爲一,無所判別。若皇甫子奇《怨回紇》,乃五言律詩一體;劉隨州撰《謫仙怨》,竇宏餘、康駢又廣之,乃六言律詩一體;馮正中《陽春》錄《瑞鷓鴣》題爲‘舞春風’,乃七言律詩一體。詞之名‘詩餘’,蓋以此。

詞之六至

釋皎然《詩式》謂詩有六至:‘至險而不僻,至奇而不差,至麗而自然,至苦而無迹,至近而意遠,至放而不迂。’以詞衡之:至險而不僻者,美成也;至奇而不差者,稼軒也;至麗而自然者,少游也;至苦而無迹者,碧山也;至近而意遠者,玉田也;至放而不迂者,子瞻也。

石刻宋詞

石刻載宋詞最夥,唐五代時如李白《桂殿秋》、蜀主孟昶《玉樓春》,傳者數闋,猶示盛也。若無名氏《憶仙姿》,則後唐莊宗時掘內苑得之。無名氏《後庭宴》,則宋宣和間掘地得之。無名氏《魚游春水》,《草堂詩餘》謂阮逸女作。則宋政和中掘地得之。

粵東石刻詞

詞之見於粵東石刻者,崔清獻《水調歌頭》、文信國《沁園春》,凡二闋。崔詞有劉介齡跋,今存白雲山蒲澗寺,萬曆丁亥摹勒上石。文詞在潮州吳文正《韓山書院碑》陰,明萬曆間章邦翰重立石刻,於過變處有‘嗟哉’二字,蓋後人所妄增者。

陳堯佐燕詞

五代和凝、明夏言[一],均偁‘曲子相公’,豈運會使然邪?然呂申公致仕,薦陳堯佐以代,後堯佐撰燕詞見意,有‘爲誰歸去爲誰來,主人恩重珠簾捲’之句,遂使黃閣中添一佳話。

[一]‘夏言’,原作‘夏吉’,據《全明詞》、《詞話叢編》改。

張蛻巖詞之所自

李後主詞:‘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張蛻巖詞:‘客裏不知身是夢,只在吳山。’行役之情,見於言外,足以知畦徑之所自。

詞有‘內抱’、‘外抱’二法

詞有‘內抱’、‘外抱’二法。‘內抱’,如姜堯章《齊天樂》‘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是也;‘外抱’,如史梅谿《東風第一枝》‘恐鳳鞾挑菜歸來,萬一灞橋相見’是也。元代以後,鮮有通此理者。

不能舍意論詞

段柯古詩:‘捽胡雲彩落,疻面月痕消。’王半山詩:‘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眠。’句工而實險。宋詞如‘錦拶雲挨’、‘鉤簾借月’、‘玉船風動酒鱗紅’諸句,若舍意論詞,固煒煜而譎誑。楊升庵輩第求之於此,而不尋厥根,斯褊矣。

詞宜情景交鍊

詞之訣,曰‘情景交鍊’。宋詞如李世英‘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箇安排處’,情語也;梅堯臣‘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斜陽,翠色和煙老’,景語也;姜堯章‘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景寄於情也;寇平叔‘倚樓無語欲銷魂,長空黯淡連芳草’,情繫於景也。詞之爲道,其大旨固不出此。

康、辛詞傳誦海內

康伯可製《寶鼎現》詞,傳誦海內。蔣勝欲詞‘笑綠鬟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張蛻巖詞‘楚芳玉潤吳蘭媚,一曲夕陽西下’,皆指康詞而言。又,辛稼軒《永遇樂》詞‘從頭問,廉頗老矣,更能飯否’,故戴石屏詞云:‘吳姬勸酒,唱得廉頗能飯否。’以一闋之工,形諸齒頰,蓋玉以和氏寶,飲以中泠貴矣。

和韻詞

晁无咎《摸魚兒》,蘇子瞻《酹江月》,姜堯章《暗香》、《疏影》,此數詞後人和韻最夥。至周美成詞,趙秋曉八用其韻;崔菊坡詞,劉後村七用其韻;而方千里、楊澤民並有和清真全詞,夢、陳三聘又有和石湖詞,可以想一朝壇坫之盛。

宋人用《花非花》詞

白太傅《花非花》詞:‘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此二語歐陽永叔用之,張子野《御階行》、毛平仲《玉樓春》亦用之。

詞自注所出

洪忠宣自製《江梅引》四闋,北人偁爲《四笑江梅引》,以每篇皆有‘笑’字也。其一曰《憶江梅》,二曰《訪寒梅》,三曰《憐落梅》,而第四篇闕焉。今見於《鄱陽》者,僅存其一,詞之自注所出,繇忠宣始也。洪容齋《筆記》謂:紹興初,又有傅洪秀才注坡詞,鏤板錢塘。至於‘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不能引‘共道人間惆悵事,不知今夕是何年’之句;‘笑怕薔薇罥,學畫鴉黃未就’,不能引《南部煙花錄》。如此甚多。

詞叶短韻

蘇子瞻《水調歌頭》前闋云:‘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後闋云:‘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宇’、‘去’、‘缺’、‘合’,均叶短韻,人皆以爲偶合。然檢韓无咎詞賦此調云:‘放目蒼崖萬仞,雲護曉霜城陣。’‘仞’、‘陣’是韻。後闋云:‘落日平原西望,鼓角秋深悲壯。’‘望’、‘壯’是韻。蔡伯堅詞賦此調云:‘燈火春城咫尺,曉夢梅花消息。’‘尺’、‘息’是韻。後闋云:‘翠竹江村月上,但要綸巾鶴氅。’‘上’、‘氅’是韻,迺知《水調歌頭》實有此一體也。

檃括體

詞有檃括體。賀方回長於度曲,掇拾人所棄遺,少加檃括,皆爲新奇,常言:‘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溫庭筠,常奔命不暇。’後遂承用焉。米友仁《念奴嬌》裁成淵明《歸去來辭》,晁无咎有填盧仝詩,蓋即此體。‘檃括’二字,見《荀子·大畧篇》及《韓詩外傳》、劉熙《孟子注》。檃,度也;括,猶量也。

福唐體

福唐體者,即獨木橋體也,創自北宋。黃魯直《阮郎歸》用‘山’字,辛稼軒《柳梢青》用‘難’字,趙惜香《瑞鶴仙》用‘也’字,均然。朱錫鬯《長相思》用‘西’字,《紅橋尋歌者沈西》《柳梢青》用‘耶’字,《馬上望瑯琊山》《行香子》用‘孃’字,《伎席》。此闋見《曝書亭外集》。陳其年《醉太平》用‘錢’字、《詠錢》‘瓢’字,《題孫無言半瓢居》本斆宋人。此亦如今體詩之轆轤格、壺盧格,乃偶然託興者,必踵其轍,則爲惡境矣。

迴文體

迴文有二體:有逐句迴環者,晁次膺《菩薩蠻》是也;有通體迴環者,吳禮之《西江月》是也。毛大可《浣溪紗·和任二、王俌迴環韻》,以下一首迴前,未詳所本。

明清人倣顧敻體

顧敻《荷葉杯》詞:‘春盡小庭花落。寂寞。憑檻、斂雙眉[一]。忍教成病憶佳期。知麽知。知麽知。’敻所賦九詞,‘麽’皆作‘摩’。自後倣其體者,明人有小詞二闕,一疊‘催麽催’三字,一疊‘乾麽乾’三字。亦《荷葉杯》調,《艮齋雜說》以爲《如夢令》者,誤也。曹秋岳詞疊‘留麽留’三字,毛大可詞疊‘參麽參’三字。

[一]‘眉’,原作‘周’,據《花間集》、《詞話叢編》改。

《杏花天》二體

紫霞翁云:‘木笪人以歌《杏花天》得名,補教坊都管。’案:《杏花天》有二體,其一體與《端正好》同,一體與《於中好》同。

詞之句法不同

柳耆卿《樂章集·清平樂》詞前闋結句云:‘那特地柔腸斷。’趙秋曉《覆瓿集·齊天樂》詞次句云:‘渺人物消磨盡。’句法與它家異,後人遂無宗尚之者。

《虞美人》體

《虞美人》詞,五十六字者是正格。元何介夫有五十四字一體,詞云:‘三年奔走荒山道,喜說苕溪好。苕溪秋水漫悠悠,載將離恨上杭州。干戈未已身如寄,安樂知何處。青溪溪上釣魚磯,縱使無魚、還有蟹螯肥。’嚮來詞譜均未載及此體。

《一萼紅》體

《一萼紅》一百八字,平、側各一體。吳山尊專賦是調,成《一萼紅詞》二卷,然以本調編至四體則未碻。

詞有扇對

詩有扇對,詞亦有扇對。鄭都官詩云:‘昔年共照松溪影,松折碑荒僧已無。今日還思錦城事,雪消花謝夢何如。’此詩之扇對也。趙元鎮詞云:‘欲往鄉關何處是,正水雲浩蕩連南北。’後闋云:‘欲借忘憂須是酒,奈酒行欲盡愁無極。’此詞之扇對也。毛刻《草堂詩餘》‘元鎮’作‘元稹’,缺‘正’字,‘須’作‘除’。又案:《壽域詞·更漏子》云:‘臉如花,花不笑,雙臉勝花能笑。肌似玉,玉非溫,肌溫勝玉溫。’此亦扇對之法。

集詩句入詞

集詩句入詞,惟朱竹垞《蕃錦集》篇帙最富。然蘇子瞻、趙介庵均列是體,蓋宋人已有爲之者。其集前人詞句,則石次仲《金谷遺音》載之。

詞為曲家導源

詩衰而詞興,詞衰而曲盛,必至之勢也。柳耆卿詞隱約曲意,至黃魯直《兩同心》詞,則有‘女邊著子,門裏挑心’之語,彭駿孫《金粟詞話》已言其鄙俚。楊補之《玉抱肚》詞云:‘這眉頭彊展依前鎖。這淚珠彊收依前墮。’此類實爲曲家導源,在詞則乖風雅矣。

詞必立調

小徐曰:‘詞之虛立,與實相扶,物之受名,依詞取義。’此蓋謂語之助也。推此而言,則詞必立調,而後可以審其節哉!

《巴渝詞》

《巴渝詞》有十四字者,有二十八字者。《舊唐書·音樂志》云:‘《巴渝》,漢高帝所作也。帝自蜀漢伐楚,以板楯蠻爲前鋒,其人勇而善鬭,好爲歌舞,高帝觀之曰:“武王伐紂歌也。”使工習之,號曰《巴渝》。渝,美也。亦云巴有渝水,故名之。’

《謫仙怨》

《謫仙怨》,劉文房所創調也。竇弘餘云:‘天寶十五載正月,安祿山反,陷沒洛陽,王師敗績,關門不守,車駕幸蜀。途次馬嵬驛,六軍不發,賜貴妃自盡,然後駕行。次駱谷,上登高,下馬望秦川,遙辭陵廟,再拜嗚咽流涕,左右皆泣,謂力士曰:“吾聽九齡之言,不到於此。”乃命中使往韶州,以太牢祭之。因上馬,索長笛吹,笛曲成,潸然流涕,佇立久之。時有司旋錄成譜,及鑾駕至成都,乃進此譜請名曲。帝謂:“吾因思九齡,亦別有意,可名此曲爲《謫仙怨》。”其旨屬馬嵬之事,厥後以亂離隔絕,有人自西川傳得者,無由知,但呼爲《劍南神曲》,其音怨切,諸曲莫比。謂有賢宰思,乃深爲彼美惜耳。’

《一點春》

《一點春》詞,相傳爲隋宮人所製。薛漁思《河東記》載歌一章,與《一點春》聲響相類,惟用側韻不同。

《憶江南》

《憶江南》調,原名《謝秋娘》,李贊皇鎮浙西日,爲亡姬謝秋娘作也。是調多別名,《初寮詞》亦謂之《安陽好》。毛大可《詞話》及劉斧[一]《青瑣集》以爲是隋煬帝所撰者,誤從《海山記》之言,而未知爲後人所偽託也。

[一]‘劉斧’,原作‘劉俯’,據《青瑣高議》、《詞話叢編》改。

《傾杯曲》

《傾杯曲》,一云唐太宗時長孫無忌所撰,一云宣宗善吹蘆管,自製此曲,蓋宮調也。今詞調《傾杯令》、《傾杯樂》,猶沿此稱。

《調笑令》一名《宮中調笑》

《調笑令》,創於唐天寶中,一名《宮中調笑》,戴容州謂之《轉應詞》,五代時謂之《轉應曲》。惟三十八字者,祗名‘調笑’,初無異偁,蓋轉踏曲也。詞前以儷語作引,附古詩八句,多集唐人句。詩繇平至側,詞起句即承詩末兩字,附以破子,音響同詞。不以詩作引,末以絕句焉。毛澤民謂之‘遣隊’,洪景伯《盤洲集·樂章》謂之‘句隊’,或謂之‘放隊’。兩宋時多尚此體,亦詞之《折楊》、《皇荂》也。其引子如古樂府之‘豔’與‘和’,破子如古樂府之‘趨’與‘亂’。

《調笑令》一名《三臺令》

《調笑令》,一名《三臺令》,並有《上皇三臺》、《突厥三臺》、《宮中三臺》之目。其後三體名則從同,而音響異矣。‘三臺’之稱,李濟翁以爲‘鄴中三臺’,即陸翽《記》中所述者。劉公《嘉話》言高洋築三臺,皆指地言。惟方密之《通雅》引李涪《刊誤》言:‘榷酒三十,拍促曲名“三臺”。謂“三臺”者,作樂時部首拍版三聲,然後管色振作,乃曲名耳。’此說近之。

《秋霽》

《秋霽》調,始自李後主,宋胡浩然易爲‘春霽’,即此調也。楊升庵《詞品》謂《秋霽詞》爲陳後主所創,蓋沿《草堂詩餘》之誤。

《月上海棠》與《瑤臺第一層》

《月上海棠》,徽廟所創調也,見《雲麓漫鈔》。《瑤臺第一層》,裕陵所創調也,見後山居士《詩話》。

《醉翁操》

《醉翁操》,迺琴調泛聲,歐陽文忠初作醉翁亭於滁州,既爲之記,時太常博士沈遵游焉,爲作《醉翁吟》三疊,寫以琴。然有聲無詞,故文忠復爲《醉翁述》以補之。或病其琴聲爲詞所繩約,殆非天成。後三十餘年,有廬山玉澗道人崔閑,工鼓琴,請於蘇東坡爲之詞,律呂和協。辛稼軒‘長松之風’一闋,其和章也。元、明人無賦是調者,惟於本朝得三闋焉:其一爲陳砥中作,見《松風閣琴譜》;其一爲凌次仲作,見《梅邊吹笛譜》;其一爲女史吳蘋香作,見《花簾詞》。

《憶瑤姬》

《憶瑤姬》,史邦卿所創調也。《水經注》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案:《襄陽耆舊傳》云:‘赤帝女曰瑤姬,未行而卒,葬於巫山之陽,故曰巫山之女。楚懷王遊於高唐,晝寢,夢見與神遇,自偁是巫山之女,遂爲置觀於巫山之陽。’

《孟家蟬》

《孟家蟬》,九十七字,潘元質所創調也。朱彧《可談》云:‘孟后衣服畫作雙蟬,目爲“孟家蟬”。識者謂蟬有禪意,久之竟廢。’姜堯章詩‘遊人總戴孟家蟬’,張伯雨詞‘玉梅金縷孟家蟬’,指此。

《歸國謠》

《歸國謠》,或作《歸國遙》,劉氏延禧謂即樂府之《刮骨鹽》。‘謠’,‘鹽’聲之轉;‘刮骨’與‘歸國’聲近,殆一名訛別爲二也。

《玉瓏璁》

《玉瓏璁》,即《釵頭鳳》。《風月堂雜識》:‘玉瓏,浙中謂之“睡梅”。’毛文錫詞‘快教折取戴玉瓏璁’,‘璁’、‘’同。

《釵頭鳳》

《釵頭鳳》,程正伯易名‘折紅英’,《蛻巖詞》‘折’作‘摘’。唐氏和陸詞,前用側韻,後用平韻,上、下闋同,實一調也。

《小聖樂》

《小聖樂》,九十五字,元遺山所製,俗以爲‘驟雨打新荷’者是也。趙松雪詩‘主人自有滄洲趣,遊女仍歌白雪詞’,謂此。詳見陶南村《輟耕錄》。

《鞓紅》

無名氏有《鞓紅》詞。‘鞓紅’,牡丹名也。辛稼軒詞:‘鞓紅似向舞腰橫。’孫花翁詞:‘一朶鞓紅,寶釵壓髻東風溜。’萬紅友詳論其制,所云宋待制服紅鞓犀帶,蓋即《西溪叢語》引石子惠之說。愚案:《夢溪筆談》云:‘海上有一船,桅折,抵岸三十餘人,如唐衣冠,紅鞓角帶。’則知唐時已有之,非特宋制然也。

《昔昔鹽》

樂府有《昔昔鹽》,‘昔’,或作‘析’。一云:昔昔,隋宮美人名。傳自戎部,蓋疏勒曲也,屬羽調。‘鹽’與‘胤’、‘引’均通,又轉爲‘豔’,義與樂府之《三婦豔》相類。又作‘炎’。北宋時,王師南征,製《黃帝炎》曲。《容齋隨筆》云:‘《玄怪錄》載:籧篨三孃工唱《阿鵲鹽》,又有《突厥鹽》、《黃帝鹽》、《白鴿鹽》、《神雀鹽》、《疏勒鹽》、《滿座鹽》、《歸國鹽》。唐詩:“媚賴吳娘唱是鹽。”施肩吾詩‘嫵媚吳娘笑是鹽’,畧異。“更奏新聲《括骨鹽》。”然則歌詩謂之鹽者,如吟行曲引之類。’愚案:詞有《鹽角兒》,託始於此。‘角’謂是詞屬角調也。梅聖俞‘紙角裹鹽’之說,穿鑿附會,殆不可據。

《菩薩蠻》

《菩薩蠻》,或作‘菩薩鬘’。《杜陽雜篇》云:‘宣宗大中初,蠻國人入貢,危髻金冠,瓔珞被體,故謂之“菩薩蠻”。’白太傅諷諭詩:‘玉螺一吹雅髻聳,銅鼓千擊文身踊。珠瓔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蓋指此也。

《婆羅門引》

《婆羅門》,胡曲,屬太簇商調。宋時隊舞,亦名‘婆羅門舞’。詞調《婆羅門引》,宋詞或於上增‘望月’二字。陽羡萬氏云:‘“望月”二字是詞題,非牌名也。’刪上二字。徐誠庵謂:‘唐教坊曲有《望月婆羅門引》,萬氏刪原題,非也。’今攷隋大業中,遣常駿等使其國,赤土王遣婆羅門鴆摩羅以舶三十艘,吹螺擊鼓以迓常駿。迄唐開元中,西涼府節度楊敬述始進《婆羅門曲》。一名《西涼調》,一名《淒涼調》,一名《子母調》,一名《高宮調》。《唐會要》謂天寶十三載,改《婆羅門》爲《霓裳羽衣》,鑿鑿可證。《教坊記》之說,未可爲據。至《樂府雅詞》、《陽春白雪》載楊如晦《婆羅門引》,亦無‘望月’二字。元段復之《遯齋樂府·望月婆羅門引》注云:‘以《望月婆羅門引》歌之,酒酣擊節,將有墮開元之淚者。’以訛傳訛,沿誤久矣。

《霓裳羽衣曲》

唐開元時,有霓裳羽衣舞,並《霓裳羽衣曲》。曲則西涼節度使楊敬述所造,玄宗從而潤色之。故王仲初《霓裳詞》、白太傅《霓裳歌》,皆筆於篇,以紀其事。歐陽永叔《詩話》云:‘今教坊尚能作其聲,其舞則廢而不傳人間。又有《望瀛府》、《獻仙音》沈存中云屬燕部。二曲云,此其遺聲也。’周公謹謂《霓裳》一曲,共三十六段,是能作其聲之一證。宋太宗時舞隊,其第五隊曰“拂霓裳隊”,或仍倣唐制也。詞調之《拂霓裳》及《霓裳中序第一》義蓋本此。元微之云:‘散序六遍無拍,故不舞,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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