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走访希望的角落
我住的小镇边上,有家车站改装的餐厅,店名就叫“车站”。它让人缅怀当年那一长列的火车,摇摇摆摆慢吞吞驶往曼哈顿的情景。餐厅外的挂钟,时间停在6点22分,是最后一列火车离镇的时刻,但川流不息的人生列车却从来没有停歇过。
小镇就像火车站,任何时刻都有几百个人生在此交会——拎着一小包忧虑或不信任的人,匆匆跑过容易滑倒的青春长廊的人,慢慢拖着一大皮箱伤痛的人,刚从充满希望的郊区赶来的人,看着列车时刻表发愁的人,急于到站的人,心灵像一张小餐垫的人,衰老的面孔像日晷的人——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登上子弹列车,不顾一切奔向海角天涯的绝望孤单的人。逐渐地,每个人都遇到了每个人,不论闻名或见面。在他们最害怕、最绝望、最孤单的时候,有时他们会打电话到“自杀防治和危机救援中心”(Suicide Prevention and Crisis Service,简称“生命线”)。
神秘建筑物
那儿的电话在电话簿或张贴在小镇各关键地点的海报上,都很容易找到,但它的位置却是个严加保守的秘密。仿佛在那儿工作的人隶属于某个神秘教派。他们的名字不能说,他们的年龄恕难奉告,他们的职业连暗示都不可以,因为他们接触的都是绝望的人,间或也有陷于绝望中的正常人。那栋建筑物的地址不可透露,辅导员出入都小心翼翼,有时甚至鬼鬼祟祟。但在那栋建筑物里,人生的血肉脏腑、小小的哀伤、触目惊心的灾难,轮番上演。一幕幕扩张与收缩交替的情绪风景快速变换:前一刻它膨胀到规模一如记忆犹新的刚果战争,下一刻它可能瑟缩在宿舍房间的角落里悄无声息。来电者与辅导员的面孔必须用面具遮盖,但我可以跟你说说他们的挣扎。那栋建筑物也是如此,我不能描述它的外貌,但我可以跟你谈谈它内在的生活。
接下来的故事来自我个人的亲身体验。为了让来电者保有隐私权,我改变了他们的名字、行踪以及生活的一些相关细节。“生命线”的同事也善解人意地帮我检视原稿,确保来电者个人资料的机密性。如有任何雷同,主要来自人类经验与情感的共通性。既然报章媒体已报道过,我就不打算掩饰他们的故事。
戴安娜·阿克曼上 1996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