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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

美国当代诗歌三十年(1980-2010) 作者:刘文 著


爱情

爱情主题一直都是文学的一个母题。在美国诗歌历史发展中,惠特曼将这个主题以前所未有的坦诚方式引入了以清教主义占统治地位的美国社会与诗歌艺术。即使是今天,惠特曼的一些诗对性的直白仍然会让一些读者感到惊讶、震惊甚至愤怒。从异性之爱,到同性之恋,再到那些拥抱全人类的广博之爱,惠特曼蔑视早期美国文化中一切假道学的清教传统。对于身体与性,西方思想中的保守传统素来对此存有疑虑,惠特曼却是热情歌颂。《草叶集》中“歌唱生殖”的诗句表现了惠特曼在处理“禁忌”主题时的直白。他将性爱与自然联系起来,认为这是比法律、宗教、道德伦理更基本的东西,后者不过是人类建构起来控制自然冲动的工具。“你我逃离一切,无拘无束,无法无天,/两只云中的飞鹰,两条游动的海鱼也不比我们无法无天。”惠特曼歌唱身体的魅力、性爱的“完全放纵”与爱的无私。身体之爱与灵魂之爱在诗中交融;道学主义与羞耻感消失无踪。惠特曼反对一直以来压抑人性的各种条条框框,他的性爱观以自然冲动为标准,认为应该抵制任何想要压制此种冲动,使其“边缘化”、“循规蹈矩”的行为。在他的诗中,将爱大声说出来是挑战社会偏见的第一步。

狄金森与惠特曼一样,是美国最早的举足轻重的爱情诗人之一,尽管她留给人们最深刻的形象是一位痴迷死亡的孤独者。她曾经爱过几个男人,虽然这几段情爱都秘而未宣。这些情史已然逝去,但她的诗却流传下来。《暴风雨之夜》或许是狄金森最大胆、最露骨的一首诗。那种爱的狂喜通过诗歌第一节为数众多的重读音节而得到强调,“Wild Nights”采用了两个重音,且在总共十四个单词的空间里重复了不下三次。“暴风雨之夜”既可用来指狂风暴雨的天气,又可用来指性爱的激情。第一节与第三节表达了叙事者对爱人的渴望(“假如我和你在一起”),第二节则详细描述了她与爱人结合时的满足感(“一颗停泊在港湾的心”)。诗中弥漫着航海的意象,从“暴风雨之夜”与“风”所暗示的风暴,到“港湾”、“罗盘”、“海图”、“荡舟”、“大海”与“停泊”等词。传统惯例中运用水的意象显然是表达爱与性,而狄金森在这首极短的诗中灵巧地提升了这一意象。罗盘与海图是英国玄学诗派诗人邓恩在两首诗中曾经运用过的意象,而那两首诗都是表现爱、世俗与神性的。邓恩本人也以写性爱诗闻名。这些典故用得很高明,丰富了狄金森的构思。“在伊甸园荡舟”这一意象暗示出爱的纯洁,使相爱之人回归到人类堕落之前的极乐状态。伊甸园就是两人结合时的那片爱之海。最后几行明确无误地呈现了性爱已完成的意象:“今夜——愿我只停泊——在你的港湾!”狄金森别的诗中还将田园之美与潜在的暴力进行奇特的融合,那些美与暴力相混合的意象代表了爱与死亡的两极。

惠特曼与狄金森打破了19世纪文雅传统的限制之后,爱与性在20世纪美国诗歌中已成为常见主题。一个显著的发展就是十四行诗重新成为抒写爱情的文体。尽管文艺复兴时期的巨匠但丁、彼特拉克、西德尼、莎士比亚等都曾以十四行诗来歌唱爱情,之后这种文体却逐渐用于宗教、政治与自然等多种主题。现代美国诗人中重新将爱情作为十四行诗的重要主题的,最突出的当属米莱。米莱用诗歌展示了她所处时代的精神和特征,其诗歌独到之处在于用貌似传统的形式,尤其是她的十四行诗来表现反传统的内容,如对性的大胆直接的描写,对女性解放和社会公正积极奔走呼吁等。由于她对抒情诗的高深造诣,评论家一般称其为“抒情诗人米莱”,她早期作品多是描写个人的爱情和人生方面的经历和感悟,有的风格清新,充满纯真乐观积极色彩,有的则对生活和爱情持有怀疑和嘲讽态度,含有强烈的愤世嫉俗的精神。

本书第二章研究了获得美国诗歌界最高奖之一露丝·丽莉终生成就奖的著名诗人玛丽·邦索。在她的诗中,邦索试图理解并控制自己的情感,同时也显露了她的脆弱,显示出把情感与理智统一的困难性。诗歌暗示她将会让自己的情感挨饿,不让任何环境唤起她的感情。她要求她的心与她合二为一,坚强地去接受欢乐降临时将带来的考验。在她的诗歌《一就是一》结尾处,说话者很可能在思考爱情让人经历的磨难。两个人如果要相爱,就必须合为一体,“让我们合二为一”。无论说话者指的是两个人(爱人)还是两种功能(情感与理性),合为一体都需要放弃“单干”。说话者直接对她的心说“(你)心烦、吵闹”,但她“充耳不闻”心的“怒气”。这里的情感都很强烈:愤懑、狂怒、挫败、失望。诗中还提到了威胁及其所引发的恐惧。这些情感都很狂乱,而诗歌暗示必须要对其加以控制。说话者再也无法忍受被她的感情统治着、折磨着,她的感情已使她筋疲力尽。她必须做点什么来重获平衡,即使这意味着她必须把自己的各种感情锁起来,不再倾听。

本书第十四章讨论当代著名女诗人露易丝·格丽克的诗歌,关注她诗歌中对爱情、婚姻的看法。格丽克的诗以阴暗的自然意象反映她无助、被背叛和失落的情感。格丽克的诗集《新生》主要探讨了自丈夫离开后,诗人是如何从笼罩她多年的绝望和孤独中重获新生,深刻地表达了诗人在精神、情感和理智上的真正新生。正是由于浪漫爱情的神秘色彩,致使诗人无法经受丈夫的离去,爱情破灭的创伤与打击导致诗人终日沉湎于过去无法自拔,经过长期思考的煎熬诗人最终摆脱了痛苦的旋涡,脱胎换骨,重获新生,最终成为希望的“光明之使”。爱情因其可以带来深沉的幸福感以及诸多惊心动魄的心理感受而使其成为人类共同追求与认同的一种情感。格丽克的作品以敏锐的见解和深刻的批评描绘了诗人面临恐惧、困境和悲伤时所表现出的勇敢。《神秘》一诗着重探讨从失败婚姻的灰烬中如何获得新生。该诗探讨了诗人经历婚姻失败以来如何摆脱笼罩她多年的悲伤、绝望和孤独。诗人把女人比作躺在婴儿车里毫无分辨能力的婴儿,强烈地表达了女人对待爱情缺乏主动意识,像婴儿一样任人摆布,对自己的命运和归宿毫无把握。一旦美好的爱情流逝,一切负面情绪就会吞噬她们,使她们在痛苦的旋涡中难以自拔,甚至颓废。最终诗人凭借冷静的思考走出了痛苦的旋涡,不再迷失于惨淡之中。诗人表明,过去她对爱情和幸福的概念仅仅是幻觉,致使她的生活呈现出种种神秘色彩,而这种神秘色彩正是她暗淡生活的根源。在诗人看来,浪漫爱情好像带有某种神秘的色彩,它既不能被侵犯也不能被遗弃,爱情和婚姻是生命中既神圣又重要的财富,一旦毁灭就意味着灵魂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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