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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满怀豪情进北大红楼,救亡怒潮激起《浪花》

从一介书生到开国将军:我与百岁前辈刘秉彦将军对话 作者:任彦芳 著


六、满怀豪情进北大红楼,救亡怒潮激起《浪花》

刘伯伯继续说他的经历。

刘秉彦:我在育德中学,时刻关心着时事,关心着国家的命运。我们办的小报将时事发出来,告诉民众。1933年1月1日,山海关陷落,日本人打到了关里。国民革命军的29军在长城喜峰口英勇抗击日本军队,给百姓以振奋。他们的大刀队很是让日本人胆寒。不久,便传出了那首歌颂29军抗日的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对这段历史,你们清楚吧?

我:伯伯,我们实际是不大清楚的。年轻人实在应了解历史。伯伯,您从当年的感受来说说吧。

刘秉彦:要说当年喜峰口抗日,得说宋哲元这个人物。宋哲元是属于冯玉祥的五虎上将之一。1924年冯玉祥的部队改编成国民革命军,宋哲元是第一军第一师的师长;1925年,宋哲元曾任热河都统,他在这儿做了不少发展农业的好事,1927年冯玉祥参加北伐军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宋哲元是四方面军的总指挥。

1930年发生蒋介石和冯玉祥、阎锡山之间的中原大战。因张学良拥护蒋介石,挥师入关,占领了华北,反蒋联军失败了。到1931年,西北军残部被张学良收编了,宋哲元的军队成为东北军的第三军,他是军长。另一位有名的抗日将领张自忠是38师师长。这年6月,改部队番号为国民革命军第29军。1932年8月,宋哲元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察哈尔省主席,他的军队在张家口,编了三个师,有名的抗日将领赵登禹是他的一个旅长,张自忠还是38师师长。

29军到察哈尔不到半年,有名的长城抗战爆发了。这是与日本军队第一次交火,中国军队有30万,集中了中央军、东北军、西北军、晋军。当时,29军的装备是最差的,不过与别的军不同的是,士兵人手一把大刀。

赵登禹被宋哲元任命为喜峰口作战的前敌总指挥,大战日本的铃木师团,他们用落后的武器,对抗了有最先进武器的日本军队。总指挥部发出的口号是“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大大激励了士兵的土气。赵总指挥在作战中受了伤,却不下火线,采取了近攻夜战,这样大刀、手榴弹便发挥了作用,战胜了日本人的机枪大炮。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不久,有个音乐家便编歌唱出了二十九军的英勇,鼓舞了全国人民的抗日情绪。

1933年,北平便有了记录这长城抗日的一本书,叫《长城血战记》。

日本人自己称,这喜峰口之战是“皇军名誉尽丧喜峰口外”,中国百姓一片欢腾,社会各界纷纷去慰问。

实际上,长城抗战最后还是打败,防线崩溃了。宋哲元为此痛心之极,虽然歼日本军队五千人,而自己伤亡过万,中央军的十七军伤亡两万。三十万人没有打过日本的五万军队。张学良被迫辞职,何应钦接了北平军分会委员长之职。

到了1933年5月,国民政府却与日本军签了“塘沽协定”,默认了日本对东北和热河的占领;同时划出了绥东、察北、冀东为日本军队自由出入区。

1934年暑假,我到了北京。那时革命处在低潮。我原来考清华大学理工,可没有考上,我心里也想上清华。齐凝之一定让我考中法大学,他愿意我在中法系统。这就要考法文。侯思钜也是蠡县人,他住在齐凝之家里。我们都不会法文,后来说考法文可以用英文答卷。侯要跟他学生物,我对生物没有兴趣。可我考上了,我不想上,最后还是考北大。当时父亲已在南京两江民立中学当校长。知我考了北大,经过他许可,我到了北大。当时,我仍处在家庭的约束中,要按家庭的意愿办事,可思想开明多了。本来我想选北大物理系,父亲仍要我读数学系,因为我的数学一直很好。可当时如果照自己的意愿,我就要学文了。

在北京这一段,可以说的事,有这些吧。

我走进了北大的红楼,进入了北大。我首先感到了一种与别的学校不同的气氛。这就是从五四运动以来的校风。关心国家,关心民族,有一个责任担当感。我想到了当年的学生,如何在红楼图书馆探索民主与科学,想到当年在这儿办学生杂志《新潮》,想到学生如何走出北大校门,奔向天安门广场,外争国权,内惩国贼,游行示威,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中国新民主主义历史是从这儿开始的呀。我考上北大,感到一种自豪。

这时北京左联与保定左联接上头了。接头的杨雨民是英语系的学生。

1934年下半年已是救亡运动的前夕,因为宋哲元的华北政务委员会已成立,殷汝耕已在天津做筹备,准备在通县成立反共自治政府。一个日本浪人可以到天津搞反共的活动,令学生们非常愤怒。华北政务委员会是安内攘外的措施,受南京政府约束,可单独与日本打交道。宋哲元并不愿当亡国奴。宋下属的副军长兼师长的佟麟阁,还有师长张自忠就是学生们议论最多的人物,称赞他们。左联里边也提出,学生应该去当地驻军搞军运工作。

我接受了这个任务,便去联系北京师大、燕京大学。师大组织人做五十三军的工作,那要去易县的西陵。佟的部队在南苑。当时,学生中的左联和教联、工联、反帝大同盟、互济会,相互间已联系起来。党组织被破坏了,可民主先锋队比左联更活跃。当时出面最活跃的是民主先锋队。杨雨民就是北京大学民主先锋队的大队长。

1935年,我们在北大办起一个刊物叫《浪花》,是地下刊物,宣传左联、民先的观点,反南京政府。对宋哲元采取中立态度,促他抗日。我认识二十九军三十二师一个营长,他姓张,大黑个子,满脸大胡子,民族意识很强,文化不高。杨雨民经常到南苑他那个营去,有一次我也跟着去了,和营长谈了很多抗日的道理。我们发展了一个班,就是这个班,经常被张营长派通讯班长到北大来,带些宣传品回去。我们编的地下刊物《浪花》也给他带去,让他团结别的营。他是二营,这是二十九军三十二师的一个营。后来有一次,我跟杨雨民到了南苑飞机场内,二营的一个连驻在南苑历代军官家属住的地方,张营长家也住这儿,我到过他的家。二十九军原来是西北军的,属于冯玉祥的部下,他搞过抗日同盟军,联系了五十三军的万福麟。于学忠在保定,是河北省主席。东北军是1931年“九一八”后,奉命入关,奉命退却的。张学良被称为“不抵抗将军”。当时,有个叫马君武的诗,讽刺张学良。这诗原来我都背过的:

赵四风流朱武狂
翩翩胡蝶最高长
沈阳一陷休回首
且把阿娇舞战行

这诗在北京小报上登,《华北日报》、《晨报》也登了,在学生中很流行。这时,张学良已转到西安了,于学忠还在河北,最北是万福麟。吕正操的691团住在易县。

当时的左联、民先做万福麟和二十一军下属的工作。当时认为军阀是不可靠的,主要做下层官兵的工作,以发展民先,在部队搞救亡室,用各种各样的名义。我原来对军队一无所知,我从见到张营长,才知道军队的编制,知道二十九军大刀片的厉害,他们的装备我也看了。想到过去光做宣传工作,这是不行的,得有军队。当时左联介绍过一些书,有苏联的小说《夏伯阳》、《铁流》、《毁灭》,我都看过了,当时年轻的心对苏联向往之极。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了长征,我们也知道了消息。我们早希望红军过来。

因为抗日的宣传,三十五军已提出要北上抗日,这对学生群众震动很大。能不能到五十三军、二十九军去宣传抗日?我们带着大喇叭,还有教员,去上课宣传打日本。张营长非常欢迎我们去他们部队,学生讲什么,他接受什么,对抗日非常有信心,二十九军是能打日本的。

1935年下半年,我跟着同学,一同到了位于通县南关的潞河中学。这是一所有名的学校,这里有家乡的学生。这是一所教会学校,一般人不大注意。反共自治政府的牌子已经挂出来了。学生不断到通县去,就驻在潞河中学里。反共自治政府开始组织保安队,看看日本有多大力量?日本人还在天津,津西还没有日本人。到那儿一看,与二十九军相比,保安队差远了,当时日本浪人到过通县。我当时很肤浅地认识到,如果29军打起抗日的旗子,就把张营长动员起来,收复通县没任何问题。

北京雍和宫前院西排的红房子内,有个小印刷室,主要印宣传品——学联、左联、反帝大同盟的宣传品。印刷室几乎每天都印,我当了三个月的交通,每周六就去拿,送到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然后再印,这是北大发出去的。有个同学叫个侯玉山,外号侯大眼,他是物理系的同学,我们两个负责送宣传品。一个车子里装不了多少,每种弄三四份。我们两个车子,一前一后,我在前面。我从雍和宫出发,出西直门,到燕京大学、清华大学去。到学校交给门房的工友,燕京的老李,清华的老王。周日一大早就出发。我骑车走在路上,心中充满了自豪。我觉得这是很光荣的事情。我当这交通三个月,都是和老李联系,可我直到今天,我还不知老李叫什么名字。

到清华大学,到左联的王吉昌那儿——听说他是清华左联的负责人。后来我们一块跑出来了。民先是公开的组织,学联就更公开了。

关于学联的活动。1935年下半年,学联代替了别的名义的活动了。学联内也有共产党、共青团、反帝大同盟。所有的中学都参加了学联。蒋南翔是领导人之一。活动中心是从北大转到清华,介绍抗日活动,反对蒋介石的安内攘外。我的工作有了变动,主要是突破一院二院的工作,三院是带头的,一院二院参加学联的人很多。申有成是一院数学系的,他和张组树有关,发展左联,我和申有成接头,转到了学联。我在学联名声搞得很大。我和申有成的分工是去做中学的工作,我们俩跑北京四中(在府右街)、育英中学(东单往东,和宏达中学挨着);我们还和朝阳大学(在禄米仓)、中国大学(在西城二龙路)联系,联络起这些学校,搞宣传,呼吁南京政府抗日,也搞一些游行活动,这就是“一二·九”运动的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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