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晴可喜 作者:文河 著


  杨柳风。楝花风。落叶风。鲤鱼风。

  “楼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李贺的《江楼曲》中的鲤鱼风当指九月吹的风,秋风,因为芙蓉老了,很凉,但还不太冷。而明人孙蕡《湖州乐》中的句子“鲤鱼风起燕飞斜,菱歌声入鸳鸯渚”里的风,又明显是春夏之交的风了。天很暖和了,菱角开花在四五月间,菱歌清扬。鲤鱼风不能确指,但字面很美。

  蕙风、荷风,也很好。我对带草字头的字儿本来就多有好感。据说,毛泽东曾开蒋介石的玩笑,说“蒋”这个姓就不好嘛,是个草头将军,他这个“毛”,是反手,所以,毛赢蒋,易如反掌喽。此为小道消息,无可对证。其实“蒋”这个字也很好,仿佛风吹过去,会散发出草木的气息。

  石尤风,也好。

  屏风。屏风虽不是风,但和风连在一起,就很美好了。还是李贺的《江楼曲》,“小玉开屏见山色”,一个娇小的女孩儿(小玉)拉开屏风,看见一大片青翠的山色。不是见山,而是见山的色。可见措词之妙。李贺之于女性,多幻想。他见的不是山色,而是女色。写到这儿,我蓦地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中的那个病态人物伊波利特。李贺之于他的世界,犹如伊波利特之于美女阿格拉娅。这个没法详写,也没法百度,要想意会,只好去读《白痴》。

  四月的黄昏,芽嫩叶新,风缓缓地吹着。在风里行走,总有一种感觉,仿佛再往前走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就能遇到什么美好的东西,仿佛尘世可以遇仙—其实又是没有的事。命运虽然慷慨,却总慷慨得不是时候,比如在你最不懂得珍惜的时候,给你青春;在你学会懂得珍惜的时候,又让你失去了青春。这种慷慨,近乎残酷,也很幽默,当然,是黑色幽默。

  但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的缘,走着走着就尽了;有的线,走着走着就断了。细细小小地交错往来,回环往复,织成了一幅人生的锦缎,挂在那儿,被回忆的风吹得飘呀飘,飘呀飘,昏花的老眼看过去,一时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无端端会生出些许感慨。

  千山万水,人世很长。一代一代,风吹过来,吹过去,草绿了又绿,花开了又开,风景好像又都是新的了。琵琶起舞换新声。世界就是想老,也老不了的。呵!这老不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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