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针线活儿

小的时候，每次穿上新衣服，我都会兴高采烈地跑到镜子前，照来照去。衣服不合身了，母亲会洗净、叠好，放到柜子里。在母亲为我收藏的衣服里，找不到一块因为淘气留下的补丁，母亲的针线顶多是为我缝缝扣子。

上初中那年，母亲买了毛线，说要为我织件毛衣。她找来中意的款式，照着别人的针法比画着为我织毛衣。实在不敢恭维母亲的速度，整整一个冬天过去，春暖花开的时候，毛衣终于织好了。她给我试了试新毛衣，虽然合身，可是三月里暖洋洋的春风，又把它吹进了衣柜里。次年冬天再找出毛衣时，母亲只能把还没穿过的毛衣拆掉。父亲就在一旁为我打抱不平：“孩子，心急喝不了热豆浆，想要穿你妈织的毛衣，再等上个三年五载，让她练练手艺吧。”末了，父亲还打趣道，“咱爷儿俩就这命，谁让我娶了个笨婆娘？”受了父亲的嘲讽，母亲只能尴尬地笑笑，趁着我们不注意，又匆匆地把针线收进笸箩里。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指望能看到母亲做针线活儿，母亲的针线也就光荣地下了岗。直到我当兵以后，母亲的针线才派上了用场。

新兵连里，第一次收到母亲捎来的鞋垫时，我给母亲打电话，说这鞋垫哪儿都有卖的，以后我自己买就行。母亲在电话那头小声嘟囔：“我做得再不好，也比外边买的结实耐穿。”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过父亲，才知道，鞋垫真是母亲做的，她专门“拜师”，学会了剪裁，又学会了纳鞋垫。想想母亲以前笨手笨脚拿着针线的样子，我偷偷乐了。从那以后，隔上一些时日，我就能收到母亲寄来的鞋垫。垫着母亲亲手缝的鞋垫，我结结实实地迈出了在部队的第一步。

今年春节回家，母亲快活地像个二十几岁的姑娘，爽朗的笑声伴着节日里的鞭炮声，给我的心里添了一团火。临行前的那几天晚上，母亲拽着父亲在灯下写“平安”“幸福”之类的字样，我看着稀奇，也跟着凑热闹。母亲在灯光下，戴着老花镜，娴熟地穿针引线。她是在为我纳鞋垫。看她极其认真的样子，我于心不忍。我抢过针线，让她歇会儿。母亲笑着摇头，说没事儿，过年了，让你爸写上几个字，给你缝上，讨个吉利，咱庄户孩子，垫上这个，走什么样的路心里都踏实。我含泪点头，又把母亲的针线递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