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雷小利
小镇很小,小得县志上也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的记载。县志上如是说:“旱土,因无河而得名,‘文革’中更名为‘东方红公社’,‘文革’后改名。”小镇没有河,与嘉陵江畔的水土遥相呼应。有一条浅浅的溪流潺潺地终年流经小镇,流向那不知在何处的尽头。这里称不上水秀,但因小镇四面环山,蓊蓊郁郁的树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小镇上的居民一年四季都饮井水,甘洌的井水哺育了一代代质朴的乡民。
小镇的街很小,街道窄而短,有人戏谑说:“有谁在街头跌一跤,拽起来就已在街尾了。”由于这“小”,小镇上的居民相互熟悉得连对方头顶上有几个漩都一清二楚。所谓熟不拘礼,吃饭的时候你可以端着饭碗走进任一一家屋里去夹菜,没有人会指责你。小镇的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静得如一泓清水,只偶尔掀起小小的波澜。
“谁那么缺德,让畜生来践踏人吃的东西!”不用看。一听这嗓门与那似乎要与全世界的人宣战的气势便知道这准又是“浑人”在骂街了。所谓“浑人”者,镇东头“母大虫”是也。她是出了名的泼妇。满街的人都遭遇过她的唾沫星子。她骂街本领很高,骂了很久也不会有重复的一句话出现,可谓精彩。因此,每当她一骂街,连街西头的人都会跑来趋热闹。也就是她那三日一大骂,两日一小吵为小镇增添了几分生气。
瞧,满街的人都聚在“母大虫”家门口看热闹。“母大虫”两手叉腰,立在门口,嘴里骂人的字眼噼里啪啦一串一串往外钻,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她那阵势,若被过路人瞧见准会以为是有人挖了她家祖坟或是挖了她家墙角。而这顿痛骂的真正起因不过是邻家的鸡鸭吃了她家菜地里的几片菜叶子而已。为这么点小事犯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吗?隔壁大婶没搭理她半句,任她如何骂也不还口,也做好了第二日、第三日再接着挨骂的准备。
“这婆娘得有人治治。”大家看不惯了。这样说,可没人行动。
但第二日她却没再出来,第三日也是如此。习惯了她的吵骂,突然没有了,小镇安静了许多,还真有些不习惯。人们相互打听:“‘母大虫’这几天是怎么啦?”
“听说是病了,据说病得还不轻。”
“该,恶有恶报!不过她也算不上恶人,只是嘴巴厉害了些,心倒是蛮好的。”大家都这样说。
于是邻里都纷纷提了东西去她家探病,那个前两天才被她臭骂了一顿的隔壁大婶也从鸡窝里掏了热乎乎的鸡蛋给她送去。“母大虫”病重躺在床上开不了口,用目光迎送着探病的人,而她那生性怯懦的丈夫则在一旁不停地表示感谢。
抑或是大家关心的缘故,“母大虫”的病很快就好了,身子骨利索了,精神也来了。不信,你听,她不是又在骂街了吗?
“这婆娘得有人治治。”大家又都这样说。
小镇依然是小镇,生活的依然是群质朴的人。
(第31期 A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