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玻璃杯
彭玥
冬天里,一个人在家看书,总爱捧一只装满开水的玻璃杯。也不为喝水,就为那一点温度。起初用左右手交替着去握,再到后来这一点温度都没有了的时候,我就起身再换杯水。往往是一口水没喝,水已换过几次了。
然而玻璃杯总有倒着放下的时候,冷冰冰的站立一旁,毫无生气,形状是最普通的造型。因为透明的缘故,或许会觉得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因为有着这样的简单,瞧得久了也就透出几分淡淡的美丽,人也松松散散地向后一靠。若是人生也如这玻璃杯般简单美丽,该多好。盛上热水便是热水,水凉水杯也凉了。换一杯水,又换一种活法……不由地,想起了一个死去的球友。
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子,有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手好字,我还留着不少他为我写的文稿,人却就这样去了。据说是因为打架,被捅了好几刀,有一刀正捅在肺叶上,于是死掉了,死因不甚光彩。学校明令禁止任何学生不能参加他的葬礼。的确,在我受的教育过程中,他不算是个好人,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是如此的惆怅。我记得我们在球场上拼抢,记得他手持一把伞的拘谨以及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飞奔去顶头球,甩落一头细细的汗雨……我无味的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问自己人生为什么没有这样简单的美丽!是橙汁就是一杯橙汁,是牛奶就是一杯牛奶,是爱就是一生的爱,是恨就是一辈子的恨。人却不如杯,一个人,要同时承受着痛苦、关爱和不多不少的漠然。人竟不如杯,我想。
时隔两月,我终于决定去拜望他。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周围静的完全,我在一丛丛攒动的花中觅到了他,十七岁的生命终止在这块无言的石头下,既不因为他短暂的人生而分外简陋,也不因为他早逝的青春而格外华丽。去了就是去了,连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也因时间的推移渐渐淡了。淡得像冬天里稀薄奇寒的雨——据说是高山地带化了的雪水。不是偶尔钻进脖子,也就感觉不到那锥心的寒。我单膝屈下,用背挡了风来烧纸,火焰也委屈的燃开了,先燃尽的那些已化作了黑色的纸蝶,在空气中作滑翔状,忽然间想起一个由旁人口中听来的故事,耳边仿佛响起他母亲那哀哀切切的低唤:“儿子,回家吃饭。儿,你怎么还不回来吃饭?”低唤成了尖叫,我一惊,蓦然想到神话中的灵魂,往往是能由得亲母唤回的。如果人如杯,慈母的泪水,友人的关爱,也注不满一只杯,让生命重来一次吗?
但人不如杯,即便如杯,也只是摔破的杯,又能用什么样的胸怀接纳泪水和关爱?
哪怕人不如杯,感情也如杯般善感易碎。摔破的虽是自己的杯,横溢一地的又是谁的泪谁的爱?
我立在这样的墓前,默默无言,一只山鸟掠过,直到不见影子。
(第51期 B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