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
骆文玲
石阶很干净,每天都扫过了。到底有几级,我却从没数过。
晚上就坐在台阶上,望着不远处点点的波光,幻想湖水泛过脚边,美人鱼盈盈走过的感觉。
树叶每天都在落着,白天扫过,晚上又纷纷落下。
如水的夜,我坐在那个角落,不用托腮,也不会作势,就那么很自然或许也是很不雅地坐着。
我没有在等谁。
说男人如花会不会很怪异?
那晚他如花般地走过,沉静地坐在我身边,两个心思沉沉的人共同排遣着深黑的夜。
手有27块骨头,其中8块在手腕,5块在手掌,大拇指2块,其他手指各三块,它们由一个复杂的肌肉、韧带系统编织在一起,由前臂的肌腱控制……学体育的朋友告诉我。
但,是什么控制了我的手?当他把花送到眼前,我那并不那么鲜嫩白皙的手轻轻地接过,我甚至从没看清过他的脸。
那时一朵水仙花,传说中古希腊一株干净纯洁的灵魂,它在我手中微微地轮转,夜色从它脸庞滑过,罩落;它微微偏着头,眼波如水,倾出一方幽静的冷冷的颜色。
那西色斯,我喃喃地唤,一个永远活在水中的凄绝,一颗只爱自己——哪怕是水中幻影的孤独寂寞的心。是的,只爱自己。
没有星星的时候,我就看月亮,没有月亮的时候,我就闭了眼睛看天空。
天上有什么?有我么?他问,夜色中有那么一抹花样的魂灵。
天上其实什么也没有。星星和月亮或许只在我眼中,而在心底,那只是一片暗夜。
但我就是不看他。他会在水中看到倒影,然后化为水仙,如果我看他——那西色斯没有发现自己的美时,尽管也不爱厄科,至少他什么都不爱——不是吗?如果明知道结局是悲剧,谁会让它上演?
从地球到月球,约莫三十八万四千公里,那是相思最短的距离。他说,出神地看着天,也不看我。是的,那并不远,牵牛和织女,也不过只隔着浅浅的银河。
他知不知道,其实我也只是朵自私而脆弱的水仙,寂寞的开在盈盈的水边。
如果我走了,你会想我吗?他依然不看我,宁可看远处的粼光,宁可让两道波光交汇在如镜的水面,然后射散开来。
最后一个夜晚,石阶上落叶到处都是,到处都冷,石头上也很凉。只有厚厚的叶子垫着一二丝暖意。
干净的黄叶散发着清新的气味,那一笺薄纸带着凌波的味道躺在那里。
从地球到月球,约莫三十八万四千公里,那是相思最短的距离;而你和我,或许只隔三十八点四厘米,那是相思最长的距离。
那是心的距离,两个同样骄傲脆弱而又拼命维持的人,在一次次的际遇中把彼此推离,像荡漾湖心的水仙。只是无谓的相遇,无谓的别离,就算是同类,又能如何?那西色斯和厄科,两个人所犯的一个共同的错,是他们都爱上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人。无论是真实的,还是幻想的。
后来的晚上,坐在水边看星星,没有星星就看月亮,没有月亮的时候,我就闭了眼睛看天空。耳边总响着谁的声音:天上有什么?有我么?
最后的水仙在波光,散发着绝尘的气息,远去。
我没有在等谁。
(第58期 B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