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外院语言学研究所成立大会上的(书面)讲话
各位来宾、顾问、何校长、老师们、同学们:
北大外院语言学所成立,我作为名誉所长本是要到会的,也已经准备参加并讲话的。但因眼睛现在看不见,要到同仁医院做眼科手术,医生刚来了周五做手术的通知,我只好等眼睛再现光明时再和大家见面了。好在诸位同行我也都认识,同学们也还有常见面的机会。
语言学所的成立是一件喜事,但我想关键是要在外语方面作出成绩来。北欧的语言学家叶斯帕森写了English grammar,即《英语语法》,成为英国人承认的英语权威,中国也有个例子,高本汉,虽然他有的地方过时了,但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三大家联合起来翻译高本汉的著作,胡适之对高本汉非常佩服。反过来,我们研究日、韩语让日本人、韩国人钦佩也是能做到的。为什么中国人拿不出来让外国人承认的外语权威成果呢,别人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所以,最重要的是拿出成绩来,别的都是次要的。
当年陈寅恪应刘文典教授书,出对联,对对子,是个很有名的公案。这就是汉语的特色。他也讲过,要想把汉语搞清楚,就要把和汉语同语系的语言搞清楚这才能知道汉语是怎么回事。对对子,西方语言无法对,只有汉语。从前我建议过,应该开个诗律课,讲韵律。清华已开了。中国诗平声、仄声,这个东西是汉语的特点。汉语的艺术性就表现在这个地方。如果语言艺术不行,怎么研究古典文学?过去我们写文学史,讲艺术性,必须讲韵律。对对子,韩国就有,很有意思。赵杰你在韩国时,不知遇到过没有,吃饭时让你对对子。咱们中文系的教授到韩国,人家让你对对子,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丢人吗?!说韩国精通,那过分,但他们懂韵律。在东国大学开会时,他们就出对联,让我们对。如“孙行者”对的不是“祖冲之”就是“胡适之”,都对。因为“祖孙”对,“胡孙”对,“之者”对,“行冲适”都是动词。周祖谟先生对出来了,他有家学源渊。
说到语言研究,应该强调多语。中国社科院的语言所应改名为中国语言所,不是光研究汉语。同样,我们外语学院这么多系,研究水平比中文系差一大截,这不能否认。外语我们要多学,但汉语我们自己也糊里糊涂,所以搞外语的也要加强汉语。
谈到理论,现在外国的语言理论老在变,索绪尔、乔姆斯基等。外国的文艺理论那么多,语言理论也那么多,为什么我们中国人拿不出来?其实中国有最好的条件,五十六个民族。索绪尔、乔姆斯基、叶斯帕森哪个懂汉文呢?所以,我们根据汉文研究理论就很有意义。汉文和西方语言不一样,为什么不出自己的理论呢?比如五十六个民族,好多语系的都有。最近我看了一本德文写的有关朝鲜语言的书,说朝鲜语在全世界中的语系归属至今还没定出来。中国的语言研究有条件,而且有很好的条件。赵杰自己就不错,懂满语、汉语、韩国语,问题是怎么能够有创新的看法。
说到外国语的研究,胡壮麟研究转换生成语法,那是外国新的理论。东语这方面,外国新理论我们懂不懂?英德法西印欧语系理论已有,是个怎么专研的问题,首先看人家有什么成果。东方语言许多还没定论,比如韩国语系属还没搞清楚,日本民族从南边来还是从北边来?阿伊努才是本地,像美国印第安人那样。同样,把有关的语言拿来进行比较研究,才能抓住汉语的特点,比如单音节等。
赵杰担任所长,外院选人准确,也应该,因为他中文是内行,受过中文语言学的严格训练。语言所成立是个良好的开端,成立后要努力,一切事情只有努力才能成功。不能光讲空话,也不一定要写大本书,写短的语言学文章,有见解也好。什么叫成功?天资,努力(即勤奋)加机遇等于成功。我相信语言学所一定能成功!
2000年4月6日下午口述于朗润园,李玉洁协助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