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

古诗十九首·玉台新咏 作者:刘玉伟,黄硕 注


前言

汉魏六朝是我国诗歌由蒙昧发展至成熟的重要阶段。在这一时期内,诗歌创作由文人自主,诗风、诗体渐趋多样化;采自民间的乐府诗,更为诗坛保存了天然的生命力。五言组诗《古诗十九首》与选集《玉台新咏》是其中较具代表性的组成部分。

《古诗十九首》是南朝梁萧统编纂《昭明文选》时,从传世的古人诗中选录出的十九首。因作者湮没无考,故冠以“古诗”之名,以首句为题,列入“杂诗”一类。组诗的写作年代争议颇多,一般认为是东汉末年,也有人以为其产生自西汉末年至东汉初期,乃至有“词兼两汉”的说法。关于组诗的作者,亦有多种猜测。部分诗作被归于枚乘、傅毅、曹植、王粲等人名下,后人多疑其不确。当今学界一般认为,组诗为中下层文人作品,但并非一时一人之作,它的创作时代大约在东汉顺帝以后、献帝以前,即140年至190年之间。

《古诗十九首》的题材内容,不外乎相思离别与感时伤世,清代沈德潜于《说诗晬语》中总结为“大率逐臣弃妻,朋友阔绝,游子他乡,死生新故之感”,是比较中肯的。其中的部分作品,还表达了对立身扬名的渴望,宣扬了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汉末宦官、外戚把持朝政,政治社会环境动荡无定,思想多元化,游宦之风盛行,文人于去国怀乡、羁旅流离之时,对个人生存价值的关注明显提升,对天地自然与人的关系的感悟亦逐渐变得层次丰富、蕴意深沉。《古诗十九首》中抒发的情感,多不局限于一人一事,而是一种“人同有之情”(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这使诗歌的艺术感染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开启了魏晋时代文学自觉的先声。

汉代以来,五言诗以其更加灵活多变的抒情、叙事方式,奇偶相间、和谐而富节奏感的音乐美,逐步取替了四言诗的正统地位。《古诗十九首》的体制相似,长短相近,是文人五言诗趋于成熟的作品,同时又吸取了汉代民歌的汁液,善于用典而不失质直。它是《国风》之外“温柔敦厚,怨而不怒”诗教的又一代表,继承了《诗经》、《楚辞》的抒情传统,下启建安诗风,情感发乎胸臆,风格高古,向为诗家尊奉,历代拟作层出不穷。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谓其为“五言之冠冕”,南朝梁钟嵘《诗品》谓其“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后人更有“千古五言之祖”(明王世贞《艺苑卮言》)、“风余”、“诗母”之誉(明陆时雍《古诗镜》),可见其在诗史上的地位。

历来为《古诗十九首》作注释的,最早的当属唐代李善与“五臣”之注。其后复有元代刘履《古诗十九首旨意》,为《古诗十九首》专书注释之始,注重阐释诗中之“比兴寄托”、“微言大义”。清代笺注之学兴起后,有朱筠《古诗十九首说》、刘光《古诗十九首注》、张庚《古诗十九首解》、张玉穀《古诗十九首赏析》诸家之说。近人著作则有朱自清《古诗十九首释》、马茂元《古诗十九首初探》、隋树森《古诗十九首集释》。其中隋《释》包括考证、笺注、汇解、评论四部分,搜集了当时可见的各类《古诗十九首》相关资料,是研究《古诗十九首》必备的基础书籍。

《玉台新咏》,又名《玉台集》,最早著录于《隋书·经籍志》,是南朝梁陈间徐陵编纂的一部诗集,共十卷,收梁前诗869篇(宋刻本不收者179篇),涵盖汉至梁诗家凡131人(宋刻本111人),是《诗经》、《楚辞》之后的又一部重要的诗歌总集。从集名可知,“玉台”取东汉王逸《九思》“登太一兮玉台”,即帝王居所,主要选录的是艳情诗和宫体诗。

《玉台新咏》的编者徐陵,是南朝梁、陈之际著名宫廷文人。徐陵(507—583),字孝穆,东海郯(今山东郯城)人。博涉群书,善属文。梁时官东宫舍人,出入禁闼,颇得优遇。后仕陈,累官至中书监、太子少傅。诗文风格靡丽,与庾信并称,名重当世。有《徐孝穆集》。唐刘肃《大唐新语》云:“梁简文帝为太子,好为艳诗,境内化之,浸以成俗,谓之‘宫体’。晚年改作,追之不及,乃令徐陵撰《玉台集》以大其体。”则可见《玉台新咏》是奉萧纲之命编纂的,大约于梁中叶徐陵出使东魏前完成。由于《陈书》徐陵传未见编撰《玉台新咏》之记载,历来有人怀疑此集并非徐陵所编,关于作者,有简文帝说,张丽华说,梁元帝徐妃说,然皆不足以成定谳。

《玉台新咏》的序言以词藻精工、用典繁复而知名。徐陵于序中交代编纂缘起,乃是为“优游少托,寂寞多闲”的宫中丽人消闲遣闷之用。此集宗旨为“选录艳歌”,入选的大部分都是一些描写男女感情、闺房生活的轻艳之作,着力表现妇女的生活细节与内心世界。在诗风拣择上,舍弃典雅深奥者,选取浅显易解者,而不避俚俗,体现了适性怡情的娱乐性审美需求,反映了南朝贵族的审美情趣。其中,萧氏贵族、梁朝诸臣的作品占了很大比重,简文帝萧纲作品达109首之多。正因如此,过去对此集的评价是比较低的。但前两卷为古诗、古乐府,“词皆古意”(清吴兆宜《玉台新咏笺注》齐召南按语);一些语言明白晓畅、韵致天然的童谣、民歌也得以入选。“乐府双璧”之一、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即首见此集,可见此集的文学价值不仅局限于“艳歌”一体。

《玉台新咏》所选诗歌大致按时代排列,依诗体分卷,包含五言诗、歌行、五言二韵诗乃至四言、六言、杂言等体式,其中五言诗占八卷,数量最多。从中可见出汉至梁五言诗发展、演变的轨迹。与《昭明文选》不同,《玉台新咏》注重收录当世人作品,尤其重视新兴诗体,所收录的南朝时新生的五言二韵诗即有一卷之多,从中可窥见近体诗绝句的形成过程。《玉台新咏》选诗还注重突出诗歌的入乐性,选入了大量可吟唱的歌辞,如《文选》所不选的吴声歌、西曲歌、文人拟乐府等。有学者径谓之为“歌辞总集”,尚有待商榷。

《玉台新咏》的选诗标准虽有局限性,却具有一定程度上的文献学价值。许多诗人本集不收的诗歌赖以保存,如曹植《弃妇诗》、庾信《七夕诗》,皆未见于本集,而为《玉台新咏》所录;《饮马长城窟行》一诗,《文选》以为无名氏作,而《玉台新咏》以为蔡邕诗,可供学者考证。此集还选入了班婕妤、鲍令晖、刘令娴等女诗人的作品。

《玉台新咏》的版本众多,流布广泛。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版本为敦煌石室所藏唐写本(残本),自张华《情诗》第五篇起,至石崇《王昭君辞》止。最早刻本则为明五云溪馆铜活字本,其他重要版本有明崇祯赵均小宛堂覆宋陈玉父本,清纪容舒《考异》本,清吴兆宜《笺注》本,清程琰删补吴注本等。纪容舒所著《玉台新咏考异》将清前各本详加比勘,纠正了很多错漏。吴兆宜所著《笺注》为《玉台新咏》唯一注本,然该书出注较疏,所注又多止于引证来源,而于疏解文意未尝措意,似不惬人意。目前此书有中华书局1985年版穆克宏点校本。穆本据程本点校,并附各本序跋。

本书《古诗十九首》部分,以中华书局1977年《文选》所录《古诗十九首》为底本,《玉台新咏》部分则以中华书局1985年《玉台新咏笺注》本为底本,选取其中部分经典篇目共237篇。个别诗篇据作家别集和其他总集酌改,限于本丛书体例而未出校记。其中,在《玉台新咏》卷一《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即《孔雀东南飞》后附录了《木兰诗》,以便于读者更好地欣赏和理解这两篇“乐府双璧”。《木兰诗》以中华书局1979年版《乐府诗集》为底本。

全书所选诗篇的第一个注释中简要说明该篇的思想内容、写作手法、前人评价等情况;注释时侧重释词,并对难字加以注音,对难解的句子加以串讲。同时也尽量注释诗篇中的事典、语典,以辅助读者对诗篇韵外之致、味外之旨的领悟。由于学力所限,错漏在所难免,祈望读者指正。

刘玉伟 黄硕

2016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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