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编　北美洲印第安人的传说故事

神桥

古时候，世界还很年轻，人类也过得很幸福。诸神住在太阳上，给人类一切生活必需品。因此，人类不知道有冻饿之苦。

有兄弟俩，有一次，两人为土地争吵起来。老大想霸占大部分，老二也不退让。大神决定给他们解决纠纷。夜里，趁哥俩沉沉入睡之时，大神把他们带到一片新的土地——高山之国，一条大河把这里的山地分割开来。

大神带着哥俩降落到高山顶上，叫醒了他们。眼前是一片富饶而美丽的土地。

大神对他们说：“你们两人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射一箭，箭头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你们的土地，你们就是这片领地上的大首领，这条河就是你们的疆界！”

老大朝南射了一箭，落在威拉米特河[1]谷。他就成了穆尔克诺曼部族[2]的始祖和大首领。

老二朝北射了一箭，落在克利基塔特。他就成了克利基塔特部族[3]的始祖和大首领。

接着，大神在河上修建了一座桥，并对兄弟俩说：“我在河上修了一座桥，让你们和你们的亲属相互串亲戚走动。这座桥是你们和睦相处的象征。只要你们和睦相处，这座神桥就会安然无恙。”

这座桥的桥石很宽很宽，可以让好几个人骑着波尼马[4]同时通过。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和睦相处，探亲走访，相安无事，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人们被嫉妒和贪婪迷了心窍，常常吵个没完。大神非常恼火，为了惩罚他们，把太阳熄灭了。失去了火，天又下起冻雨，人都冻僵了。

大神发怒了。这时候，人类才知道后悔。他们去央求大神把火种还给他们。

“把火种给我们吧，我们都要冻死了！”他们向大神祈求说。

他们的祈求使大神心软了，他来到一个老奶奶的家里，那里的火还没有熄灭，因为她一生没有做过坏事。

“如果你能把火种分给大伙儿，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大神许诺她，“你最希望得到什么呢？”

“我想变得年轻漂亮。”老奶奶不假思索地说。

“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就会变得既年轻又漂亮，”大神说，“不过，你得先把火种拿到大桥中央，放在河两边的人都看得见的地方。你要守住火种，让它永不熄灭，叫人类记住大神的善心与仁慈。”

“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又年轻又漂亮，”大神说，“不过，你得先把火种拿到大桥中央，放在河两边的人都看得见的地方。你要守住火种，让它永不熄灭，叫人类记住大神的善心与仁慈。”

——《神桥》

这个名叫路·威特的老奶奶照着大神的吩咐做了。大神命太阳重新普照人间。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人们惊奇地看到，在桥上的篝火旁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姑娘。人们也看见火了。他们的家里很快就变得暖融融的了。就这样，河岸两边的人又重新笼罩在和睦友爱的气氛之中，这样的日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小伙子喜欢火，更喜欢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有事没事老去找她。姑娘看上了两个小伙子：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是南岸的首领，叫威斯特；另一个漂亮小伙子是北岸的首领，叫克里基塔特。姑娘拿不定主意，不知哪一个更好。

两个小伙子互相猜忌、争吵，甚至大打出手。许多武士参与其中，大河两岸爆发起了一场惨烈的争斗，不少武士在争斗中身亡。

大神看到人类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不禁大怒，于是他把象征两个部族和睦相处的神桥毁掉，把桥板扔到河里，还把两岸的首领变成两座大山。据传说，这两座山峰直到如今还为路·威特争吵不息哩！它们喷出熊熊的火舌，互相拋掷着烧得赤红的石块。大部分石块打不到对方而落到河里，堆积了起来。这就是为什么哥伦比亚河这样弯弯曲曲，而且它的主流特别是靠近泰达勒斯城这一段，水势这样湍急的缘故。

路·威特变成一座积雪覆盖的山峰，直到如今还保持着大神赠予的青春与美貌。如今她的名字叫圣·艾伦斯山，威斯特叫胡德山，而克里基塔特叫亚大穆斯山。神桥塌陷的那个地方及其山岩，就是哥伦比亚石滩。

波特拉奇节[5]的来历

有一次，在离村寨不远的洋面上飞来了一只怪鸟。所有基拉乌特印第安年轻的小伙子都跑到海岸上，想把怪鸟射下来。可是，谁也没有成功。那时候，蓝色的松鸦是金鹰的随从，他每天早晨都跑去看猎人射击这只怪鸟。

有一次，金鹰说：“我的孩子有办法逮住这只怪鸟。”

“得了吧，不行，”松鸦紧跟着说，“你的孩子都是些丫头，怎么行！”

金鹰的女儿听到了他们的话，谁也没吭一声。第二天一早，两个最小的妹妹到森林里待了整整一天。一连许多天都这样，对谁也不说她们去干什么。你猜怎么着？女孩子家又怎么样，她们在森林里选箭哩！

有一次，天蒙蒙亮，她们到林子里把自己做好的箭取来，回村的时候，正好看到猎人们驾着独木舟去射杀怪鸟。这时候，两个姑娘化了妆，把头发垂下遮住脸部，不让别人认出她们。她们沿着河岸游去，谁也没有发现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了怪鸟。姐姐三箭就把怪鸟射中了。

晚上，姑娘对父亲说：“我们把怪鸟逮住了，放在树林子里！这怪鸟的羽毛五光十色，鲜艳极了，我们想把它的羽毛分赠给乡亲们。明天你让蓝松鸦把群鸟请到家里来，好吗？”

第二天一大早，蓝松鸦飞出去，四下发出邀请。不多一会儿，群鸟应邀来到金鹰家里。

“我的女儿逮住了那只怪鸟，”主人说，“这只鸟的羽毛五光十色，她们想把这些羽毛作为礼物分赠给大家。”

姑娘们把五彩鸟羽分赠给百鸟：黄色的和褐色的赠给了百灵鸟，红色的和褐色的赠给了欧鸲，褐色的赠给了鹪鹩，黄色的和黑色的赠给了小碛鶸。每一只鸟都披上了自己所得礼物的色彩。她们就这样把羽毛分光了，一根也没有留下。

从此以后，每一种鸟都披上了不同颜色的羽毛。从此以后，也就有了波特拉奇节。我们所说的就是第一个波特拉奇节，百鸟应邀前来，从主人那儿第一次得到一份赠品的故事。

姑娘们把五彩鸟羽分赠给百鸟：黄色的和褐色的赠给了百灵鸟，红色的和褐色的赠给了欧鸲，褐色的赠给了鹪鹩，黄色的和黑色的赠给了小碛鶸。每一只鸟都披上了自己所得礼物的色彩。她们就这样把羽毛分光了，一根也没有留下。

——《波特拉奇节的来历》

河神和山神

很久很久以前，河神曾经同山神发生过一次残酷的争斗。在这次争斗中，山神在河上筑起了一堵石墙，把大小河神的去路给挡住了。

河神的首领非常生气，推倒了挡路的石墙。他把大小河神招来，在他们的帮助下，在山岩里凿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在河上驾起了一座又高又大的石拱桥。人们可以牵着波尼马、带着狗在宽宽的桥面上自由行走了。

大神住在天上。他把住在河两岸的部族招来，对他们说：“这座桥叫塔赫玛赫纳维斯[6]。桥属神们所有，但它将为人类所享用。只要你们和睦相处，它就会平安无事。如果你们起了贪心和恶意，互相争吵，彼此杀戮，这桥就会塌陷，掉到河里。”

人们在桥上行走，在桥下驾独木舟穿行。如果有几只独木舟来到桥下，印第安人就让独木舟一只跟着一只鱼贯而行，以免在漆黑的通道里互相碰撞。他们向大神祈祷，请他赐给他们勇气，帮助他们在黑暗中平平安安地穿越这条长长的通道。

多年以来，居住在河道两岸的印第安人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他们一起逮鱼，一起打猎，一起采集浆果，一起挖卡玛斯[7]，一起过波待拉奇节，一起进行竞技，一起烤制食品，冬天的夜晚又一起跳舞唱歌。

可是，到了下一代人，部落之间出现了纠纷，他们相互仇恨，还发生了战争。这次因为桥的归属问题引起的争吵，终于导致了一场持续多日的血腥厮杀。

有一次，半夜里大地震动起来。山神喷出红红的火焰，天空里飞溅着石块，河里落满了熊熊燃烧着的熔岩。

河神的首领很生气，他掀起一排排巨浪，向着桥桩砸去。高耸的山岩颤抖了。雷鸟在山上发出砰然巨响，塔赫玛赫纳维斯随之倒塌了。土地、村庄——一切都消失在奔腾咆哮的大水中。

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早晨，我爷爷到泰达勒斯城和石滩之间的河岸上去逮鱼。他感觉到大地在颤抖，又听到隆隆的声音。他亲眼看到火舌一吞一吐，石块四处横飞，这些都是山神喷出来的。但是，他不知道事先大神有过什么预言。

爷爷逮鱼的时候，河水涨满了河床。爷爷往高处爬去，水也往高处涌去。他爬得越来越高，水也跟着他的脚跟涌到了山上。河水涨得这样满，漫得这样宽，就好像有什么人用大坝把它拦住了一样。

远处有一个印第安人跑来，边蹿边大声呼喊：“桥塌了！大神显灵了！”

桥坝塌了，因为大伙儿忘记了大神的嘱咐，忘记了老一辈酋长的遗训。桥坝塌了是因为人类不再和睦相处。印第安人受到了惩罚，昔日的强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乌安娜河谷和大河一带，如今成了白人入侵活动的天地。

但是，当我们各个部族重新和睦团结，我们的酋长与白人言归于好的时候，幸福的时刻就会到来的。在原来架设神桥的地方，一定会架起一座新桥。

沙斯塔山和灰熊

古时候，地球上还没有人类。天神孤零零地守在天上，实在闷得慌！他拿起一块石头钻天，钻呀，钻呀，把天钻了一个大洞。然后，他不断地朝洞里撒雪花和冰块，雪花和冰块在地上堆成了高山，一直顶到天上。后来，人类把这山称作沙斯塔。

这时候，天神从云端走到山顶，又顺着山坡往下走去。走到离山谷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他心里想：“应当在山上种些树木。”于是，凡是经他手指碰到的泥土，都长出了树木。他脚下的雪融化了，出现了一条奔腾的河流。

天神折断了从天上带下来的拐棍，把从小头掉下来的木屑撒到河里，大块一点的木屑变成了海狸和水獭，小块的变成了鱼。他又把粗的一头变成其他走兽。

走兽中最大的是灰熊。灰熊像我们今天所见的熊一样，浑身是毛，有锐利的爪子，所不同的是他用两只脚走路，还会说话。灰熊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怕，所以天神让它住在离自己远远的山脚下的森林里。

天神还把树上飘落下来的树叶收拢到一块，吹口气，把它们变成飞禽。

这时候，天神决定搬到地面和他的家人同住。大山就是他的住所，他在山的中心生起一堆很大的篝火，在顶部钻了一个洞口，让烟和火星从洞口飞出去。每当他往火堆里添加一块大劈柴的时候，大地就会震动，洞口也会飞出火花。

有一年春天，天神和他全家坐在篝火旁，风神把可怕的暴风派到地上，刮得山顶东倒西斜地摇晃起来。大风不停地怒吼着，篝火的烟没法子从山顶的洞口出去，憋在山里，把他们的眼睛刺得生疼。这时候，天神对最小的闺女说：“到洞口那儿，求风神轻点儿刮。告诉他，再这样下去，我担心咱们这座山怕是保不住了。”

干这差事，小姑娘最开心了。

父亲又嘱咐她说：“当心，到了山顶，别把头伸出去，否则，风神就要抓住你的头发，把你扔到地面。你先跟他摆几下手，然后再跟他说话。”

小姑娘来到山顶，和风神说好了。正当她动身往家走的时候，忽然记起父亲曾经说过，从他们家的屋顶可以看见海洋。小姑娘可一次也没见过海洋哩！要知道，父亲造海洋是在他们全家从天上搬到人间以后的事！”

于是，她从洞口探出头来，四顾张望着寻找海。就在这时候，风神抓住她那长长的头发，把她从大山拖出来，扔到冰雪地上。

她跌落在森林与雪原交界的一片低矮的云杉林里。她那火红色的头发在雪地里闪闪发光。

给小熊仔觅食的灰熊路过这里，发现了小姑娘，把她带回家，问她是谁，打哪儿来的。熊妈妈对她很亲热，还让她认识自己的孩子——小熊仔们。这个火红头发的小姑娘和小熊仔一起吃，一起玩，一起长大。

小姑娘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灰熊的大儿子和她结为夫妻。很多年过去了，他们生下的孩子，既不像爸爸，又不像妈妈。他们身上的毛没有灰熊那么浓，但长相也不像诸神。所有的灰熊都为这些孩子感到骄傲。灰熊既善良又亲切，他们为这个火红头发的妈妈和她的那几个前所未有的孩子们专门修建了一间房子。房子离沙斯塔山很近，我们现在管它叫小沙斯塔山。

这以后又过了许多年。灰熊妈妈自知死期已近，心里感到万分不安，因为她夺走了天神的女儿。她决定把过去的一切告诉天神，并请求他的宽恕。她把所有孩子召集到她孙子们的新屋里，派遣长孙到沙斯塔山顶见天神，告诉他早已丢失的女儿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天神听后高兴得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山下赶来。他走得太快了，他脚下走过的地方雪都融化了。直到现在，我们还能在朝阳的山坡小路上，看到天神留下的巨大的脚印。

他来到自己女儿的住处，大声呼喊：“我的女儿在哪儿？”

他以为，他的女儿还是多少年以前的那个小丫头哩！

可是，当他看到他的女儿生养了这么一群怪模怪样的孩子，当他意识到这些都是他的外孙的时候，他的愤怒简直达到了顶点。地球上出现了一个新的部族，他竟然一无所知。他恶狠狠地瞪了熊妈妈一眼，熊妈妈登时就死了。他诅咒所有灰熊：“你们统统给我把腰弯到地下！从今以后，你们都得用四条腿走路，再也不准你们说话。你们犯了多大的罪呀！”

他把外孙们从房子里赶了出来，背上女儿回到自己的山上。打那以后，天神再也不到大森林里来。有人说，他熄灭了自己家里的火种，与女儿一起又回到天上去了。

而这些奇怪的造物——他的外孙们，却布满了大地。他们就是最早的印第安人——所有印第安部族的祖先。

这就是住在沙斯塔山附近的印第安人为什么不逮杀灰熊的缘故。如果有印第安人被灰熊咬死了，他的尸体要立即被烧掉。在若干年中间，凡是过路的人，都要往他的坟上扔上一块石头，直到堆起一座大石冢，别人再也找不到他死去的地方了。

古时候，地球上还没有人类。天神孤零零地守在天上，实在闷得慌！他拿起一块石头钻天，钻呀，钻呀，把天钻了一个大洞。

——《沙斯塔山和灰熊》

雷尼尔山和大洪水

古时候，世界还很年轻，大神住在雷尼尔山积雪的顶峰上。有一次，大神对住在大地上的人和兽大发脾气。

大神生气是因为人兽不和，彼此纷争。大神想把人兽都毁了，只留下一些善良的动物和一个善人以及他全家。

他对善人说：“你瞄准挂在山顶下的那块乌云射一箭！”

善人照办了，他射出的箭正好嵌在乌云里。

大神又说：“你再射一箭，让箭头射中第一支箭的箭羽。”

于是，第二支箭套在第一支箭的箭羽上。就这样，一支又一支，一支套一支……不多久，这些箭就连成了一根从云端到山顶，一直垂到地面的长长的箭绳了。

大神又说：“现在，你叫你的老婆孩子沿着箭绳往上爬，叫所有益兽也往上爬。但你要看着，不要让恶人恶兽靠近绳子。”

善人叫自己的老婆攀着箭绳往上爬，紧跟着是他的孩子，后面是益兽。善人看到他们已登上云端，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他站在云端往下一看，看见恶兽啦，大蛇啦，全都排成一串往绳子上爬，谁都希望登上云端。这时，善人从云端里拔掉了第一支箭，绳子登时断了。眼看着所有恶兽、大蛇全都摔到山坡上了。

大神看到善人、益兽全都安然无恙，才吩咐大暴雨出来。一连下了几天几夜的瓢泼大雨，大地被洪水淹没了。洪水越涨越高，一直淹到雷尼尔山坡上，最后涨到了雪线——终年积雪不化的那个地方。

结果，恶兽、恶人都在大洪水中淹死了。大神止住了大雨。大神以及善人全家都看到，洪水渐渐退了，地面很快也干了。这时候，大神告诉善人：“现在你和你一家，还有各种益兽，都可以回去了。”

他们从云端降落。善人领着他们沿着山路回到地面，在那里住了下来。一路上，再也没有碰到恶兽和蛇。直到今天，雷尼尔山再也没见到恶兽和蛇的踪迹。

贝币迷

古时候，在大河下游，大约就在现今的炮台一带，住着一个上了岁数又有点儿小聪明的尼斯卡利人，他就是我爷爷。他同住在河边的印第安人一样，以打猎和捕鱼为生。除此以外，世界上他最喜欢的就是贝壳了。贝壳是北方一种螺的外壳。在我们民族的眼里，贝壳是一种装饰品，也被用作钱币。在这片谷地里，谁要拥有比别人多的贝壳，谁就更加被人看得起。

我爷爷一生都在积攒贝壳，不过攒来攒去也存不下几个。为了积攒贝壳，他做驼鹿肉和鲑鱼肉买卖。他不让自己的老婆戴贝壳的耳环和项链。他本人也不佩戴贝壳制作的装饰品。只要一弄到贝壳，他就立刻藏起来。我们这里每年春天，为了庆贺鲑鱼鱼汛到来，总要举行一些庆典活动，他从来都不参加。

“大吃大喝的人都是败家精。”他常常说，“大吃大喝的人必终生受穷。从大吃大喝到穷光蛋只是差了一步。”

邻居的大嫂和大娘刚要储藏食物，他就把驼鹿肉卖给她们，把她们手中的贝壳钱币捞来。他常常做些昧良心的买卖。比如他拿一把全是筋的干驼鹿肉和一些缺吃缺喝的女人交换，把她们手上的贝壳饰物捞进自己口袋里。他对一切产鲑鱼的水塘和有驼鹿的草场简直了若指掌，鲑鱼和驼鹿肉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一来，贝壳就慢慢集中到他的手里。这还不够，他连做梦都想找到一个大量埋藏贝壳的地方，他日夜祈祷神灵，请神灵指给他一块可以挖出更多贝壳的地方。不过，神灵并不理睬他。最后，驼鹿神穆斯穆斯告诉他，在塔科布特山[8]顶上埋藏着好大一堆贝壳钱币。穆斯穆斯详详细细地向他说明，怎样才能挖出这笔宝藏来。

谁也没有登过塔科布特山。这座山的山坡就是森林的尽头。大神塔赫玛赫纳维斯就住在那里。我爷爷非常渴望得到这些贝壳，这个强烈的愿望给他增添了勇气。太阳刚落山，他就单枪匹马地开始爬山了。

为了上路，他带了少量的干驼鹿肉和卡玛斯蒜，带了石烟袋和一把烟叶，带了一副弓箭和两把大鹿角做的铲子。

他在山坡上爬了一夜，又爬了一天。第二天夜里，他来到雪线，停下休息。天实在太冷了，但是，他又怕邻居跟踪他，把宝藏截获而去，因此，他不敢捡些树枝、生上一堆篝火来烤火。等月亮刚刚在天空露面，他又沿着大雪覆盖的山坡继续往上爬，在他以前，这里是人迹未到的地方。他头上就是塔科布特山峰，脚下是深深的山谷，乌胡尔日[9]河水在闪闪发光，浩瀚无垠，就像海洋一般。人陷在深深的雪地里，往上爬是非常吃力和缓慢的。

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登上了峰顶。顶上有一个很大的洞，这就是喷火口。喷火口的边壁覆盖着皑皑白雪，喷火口的当中是一泓黑色的湖水，喷火口的对面竖着三块石头。他急忙向石头走过去，这就是驼鹿精穆斯穆斯告诉他的那个地点。

第一块石头像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庄稼汉，脑袋却像鲑鱼的头。第二块石头尖尖的，很像卡玛斯蒜球茎。第三块石头离这两块稍远一些，真像长着茸毛犄角的驼鹿头。

“一切的一切，都和穆斯穆斯说的一模一样！”他心想。

他心里一阵激动。驼鹿精对他说过，贝壳钱币的宝藏就埋在这鹿石下的雪地里。

他甩掉背上的背包，抡起驼鹿角制的铲子动手挖土。他刚把铲子刨下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喘气的嘘嘘声。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一只水獭正从湖里爬上来。这只比普通水獭大四倍的水獭，就连他这活了大半生的人也没有见过！水獭停下脚步，用尾巴拍打着雪地，紧接着从湖里爬上来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它们都跟在首领后面，一共爬上来十二只水獭。它们迈着有节奏的步子，一只跟着一只，向他走了过来，在他周围围起一个密密的圆圈。每一只水獭都比栖居在乌胡尔日水中的水獭大两倍。

十二只水獭围成了一个圆圈。这时候，它们身材巨大的首领一下子跳上了有鹿角的石头，蹲坐在顶部鹿角的中央。所有的水獭，仿佛按照一个口令似的大声喘起气来。

他战栗了一下，又重新干起活来。每当他用鹿角铲刨十三下，水獭首领就用尾巴打一下石头，其他十二只水獭就学着首领的样子，用尾巴打一次雪地。听它们砸地的声音，似乎雪地底下是空的。

他刨呀刨呀，把冻结的积雪扔得远远的。一会儿，雪被铲光了，露出了布满石块的土地。

他感到燥热，疲劳的双手艰难地攥着鹿角铲。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歇一口气，擦掉流过眼睛的汗水。但是，只要他一停下来，水獭首领就转过身来，用尾巴重重地抽打他。其他水獭也转过身来，一阵阵地抽打他。

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来不及喘口气，又拿起鹿角铲干起活来。他刨呀，刨呀，把鹿角铲刨断了。这时候，水獭首领从石头上蹦下来，把另一把鹿角铲递给他，又重新蹲到鹿角石头上去了。水獭的包围圈一刻比一刻紧。现在，它们紧贴着他，连它们的鼻息都可以感觉得到。还是在他刨了十三下以后，它们往地上甩一次尾巴，而雪地底下的空响声也越来越清晰了。

终于看到了一个方形的大洞，他往洞里一看，简直惊呆了。由于过度激动和兴奋，他屏住呼吸，死命盯着这个方坑，里面是满满一坑数也数不清的贝壳钱币。

他伸手到贝币的坑洞里，四下摸了摸，完全够不到底。他高兴得大笑起来，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贝壳不大，红得发亮，这样好看的贝壳，一串串地用鹿皮绳穿了起来。

他全身挂满了贝壳钱串：胸前挂一些，双肩挂一些，左右手又各拿了五串。即使拿了这许多，坑里的贝壳仍不见减少。于是他拿定主意要尽可能地搬运，然后再返回来把其余的拿走。他用石头把坑口填平，又在石头上覆盖上雪。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他对众神并没有表示感谢。他本来应该拿一串贝币挂在像鲑鱼头的石头上，另一串挂在像卡玛斯蒜球茎的石头上，拿两串挂在像驼鹿头的石头上。可是，他实在太贪婪了，不知道感恩图报。

他背着一大堆贝壳钱币，腰身被压得弯弯的，爬出了火山口。这时，水獭首领冷不丁地从它蹲坐着的石头上跳了下来。顿时，12只水獭喘着粗气一只跟着一只排成整齐的一队。接着，它们迈着端庄的步子，向湖边走去，跳进水里，用尾巴拍打着水面。

脚步是那样沉重，雪又那样松软，他爬到火山口的上面，就已经花了一个多小时。他停下来，往后面看了看。从那些水獭拍水戏闹的湖面上升腾起一团浓雾，雾过去后是一片黑云，这黑云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难道一下子众神都来到了这片云团上不成？”他慌张起来。

他一步步走下山，云也一步步跟着他。这云骤然间变成了飓风，直吹着他，把他拋掷到尖尖的石头和冰块当中。他被贝壳串缠住了，好不容易才迈开步子往前走。风越刮越厉害。在风神的呼啸声和雷神的隆隆声中，听得见大神塔赫玛赫纳维斯的声音：

“哈——哈——哈依柯瓦[10]！哈——哈——哈依柯瓦！哈——哈——哈依柯瓦！哈——哈——哈依柯瓦！”

大神的呼号声越来越响亮。眼前的黑暗一刻比一刻浓重。飓风越发令人感到恐怖。他终于醒悟了，知道自己必须向神贡献些什么。因此，他把左手拿着的五串贝币向飓风抛去。

飓风登时停息了。在一片瘆人的寂静中听得见远方水獭的喘息声。但不久，飓风又向他发动新的攻势，在雷神的呼啸和隆隆声中，又响起了诸神的声音：

“哈——哈——哈依柯瓦！哈——哈——哈依柯瓦！”诸神在大声呼喊。

他觉得诸神似乎正伸手把他胸前和脖子上挂着的那些贝币夺走，他惊慌极了，六神无主地从胸前扯下贝币串，向飓风拋去。有一段时间，飓风停息了，又响起13只水獭的喘息声。突然刮来一阵风，把他扳倒在地。雷神发出了可怕的隆隆声。同时，又想起了诸神的声音：“哈依柯瓦！哈依柯瓦！”

他把右手拿着的贝币抛出一串，紧接着又抛出第二串、第三串、第四串。但飓风一点儿也没有歇息的意思。他多么不愿意把第五串贝币串抛出去呀，要知道这已经是最后一串了。然而，没有办法，他只好把它拋了出去。

他顿时感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了，他觉得头昏脑涨，跌倒在松软的雪地上，睡得死死的。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醒过来。淡蓝色的松鸦为迎接东升的旭日而发出的啼叫声唤醒了他。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就是他安下营地，等待月亮升起就开始往山上攀登的地方。在他周围长满了密密一层卡玛斯蒜。“怎么回事？卡玛斯蒜只能在水源充足的牧场生长，山上是不会有的呀！”他纳闷了。

他饿了，打算从背包里找点儿鲑鱼肉干或干卡玛斯蒜吃，但怎么也没找到背包，只在不远的地方找到石烟袋。他开始下山了，只觉得全身麻木，关节吱嘎吱嘎作响。他拢了拢头，感到头发实在太长了，乱蓬蓬的。最奇怪的是，他感到异常轻松：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周围的世界，他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满足。他愉快地倾听着鸟儿欢快的歌唱和枝头树叶的窃窃私语。他已经不再去想什么贝壳币了。如今，他只想着一件事：去看看自己的邻居。虽然关节痛得很，他还是加快了步子。最后，他总算到家了，但却没有找到自己原来的家。这里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在他原来的家的地方，现在是一幢新的、比原来大得多的房子。原先的小树，如今都成了高大的、枝叶繁茂的树木了。

在房子前面，坐着一个很老的老太婆，她正在篝火上煮鲑鱼汤呢！这就是他的克鲁契门[11]吗？哎呀，在他外出这段日子里，她老得实在太快了。还有，她变了，变得富有了！你看她脖子上、胸脯前挂着这么多贝壳串。她一面在锅里搅拌，一面唱着歌：

我的丈夫去了，去了，去了，

我的丈夫到山上去了，去了，去了，

老早以前他去打驼鹿去了！

什么时候他才下山，下山，下山？

等着他的是一锅鲑鱼汤和我！

他听了很高兴，一下子扑到她的身边，高声加入了她的歌唱：

他从山上下来了，下来了，下来了，

来到鱼汤和老婆子身边。

他老婆告诉他，他走后已经下过三十场雪了。在这些年里，她捡拾卡玛斯蒜球茎和草药去卖，盖起了新房子，买了这些贝壳串项链。

老婆子和邻居们很快就看出，她的丈夫去过塔科布特之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就连性格都变了。他对贝壳钱币完全冷淡了，对一切都感到心满意足，对邻居总是尽其所能地给予帮助。他告诉大伙儿去什么地方打猎和捕鱼最好。他教给人们用各种方法捕鲑鱼和猎驼鹿。居住在塔科布特山下和乌胡尔日河畔的人，都乐意到他那儿求教。他还告诉他们应该善待山上的众神，他成了尼斯卡利人最大的巫医。

锡山和森林的来历

从前，月亮斯诺克沃尔姆是天上的首领。有一次，他对蜘蛛帕乌克说：“你用雪松皮搓一根绳子，把天地连接起来！”

狐狸和蓝松鸦看见这根绳子，就顺着它往上爬去。夜幕沉沉的时候，他们爬到了天上拴绳子的地方。蓝松鸦在天上钻了个洞，他们从洞里爬了进去。

蓝松鸦飞到了树上，狐狸变成海狸钻到湖水里。斯诺克沃尔姆在湖里布下了网，海狸不小心一头撞了进去。第二天清早，斯诺克沃尔姆把海狸拖上来，剥了皮，把皮挂起晒干，把海狸的身子扔到一边准备熏制。

夜里，斯诺克沃尔姆睡着了，鼾声如雷。海狸等的时机到了。他一跃而起，拿起自己的皮，套在身上。在斯诺克沃尔姆酣睡之时，他围着月亮的房子转了一圈，把整个天宫看了个够。

屋子后面是一片辽阔的森林，种着冷杉、红松、雪松。海狸连根拔起几棵大树，略施法术，把它们变得很细小，夹在自己腋下。他一只手拿着打火石，可以用它打出白天的光亮；另一只手也拿着打火石，可以用它打火，这火用事先准备好了的灰、树叶和树皮盖上。他找到了被关在月亮家里的太阳，把他领到外面来。

然后，海狸找到蓝松鸦凿开的那个洞，重新变成狐狸，顺着绳子到了地上。他把火交给人类，他种植树木，他把太阳挂在天上……狐狸从天上给人类带来了礼物——光明和温暖，人类非常高兴。

月亮斯诺克沃尔姆一觉醒来，发现海狸皮不见了，密室里关着的太阳也不见了，不禁勃然大怒。他知道，地面上的生灵作弄了他。他在屋里发现几个脚印，跟踪追去，很快便看到蜘蛛帕乌克搓的绳子。月亮大喊：“到了地上，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可是，斯诺克沃尔姆刚要下到地面上去的时候绳子断了。斯诺克沃尔姆和绳子一起吧嗒掉在地上，变成了一座山。如今我们叫它锡山。从这山的一面岩石坡上，可以看到月亮斯诺克沃尔姆的脸。狐狸从天上带下来的树，种在地上，长大成林，变成了喀斯喀特山脉上的森林。

库里山和他的两个妻子

柯莫·库里山是个高个子的漂亮小伙子。按照本民族的习惯，他娶了两个姑娘做老婆：一个叫达赫-胡阿特赫克，意思是晴朗的天空；另一个叫乌哈赫特一克，意思是淡黄头发的姑娘。

晴朗的天空成为柯莫·库里山的爱妻，已经好几年了。她非常漂亮，为库里山生了三个孩子。淡黄头发的姑娘在姿色上不如前者，却格外善良和温存。她以自己始终不渝的善良征服了库里山的心，尽管她为此引起了晴朗的天空对她的仇恨。晴朗的天空喜欢嫉妒，心地又不好。因此，家中常常发生争吵。

有一次，晴朗的天空数落柯莫·库里山：“那淡黄头发的丫头算什么东西！我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你应该更爱我！”

库里山一笑置之，什么也没说。

晴朗的天空见他这样，不禁勃然大怒，对他说：“那我走，孩子留给你好了，我走！”

当然，她并不打算离开。她希望柯莫·库里山对她说：“你是孩子他妈，别走了。在这个世界上，我爱你胜过一切。只是你不要走！”

不过，库里山并没有求她。当然，他并不希望她走，他是爱她的。但是，他生性高傲，不会求她。

他始终没有求她，只是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于是，晴朗的天空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收拾得很慢，磨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上路。她带着种子、卡玛斯蒜球茎、胡萝卜、浆果和各式各样的花。孩子们看见妈妈扔下他们不管，都放声大哭。晴朗的天空倒是满不在乎。她以为她走不了几步路，库里山一定会把她叫回去的。

她不紧不慢地下了山谷。走一会儿，就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但库里山并没有对她说：“回到我的身边来吧！”

她又走了一会儿，然后在山顶上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库里山和孩子们。只要稍稍踮起脚，她就看得见他们。但库里山还是没有对她说：“回家吧，晴朗的天空！”

她继续往南走，走进了高低不平的丘陵和山岗，但却没有一座山把柯莫·库里山遮住。

她不断踮起脚，尽量使自己站得高一些，可是库里山还是没有喊她回来。她已经往南走得很远了，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面，伸长了脖子尽量站得更高。从这里她还能看见库里山和孩子们，他们也能看见她。她不断地挺起身子，使自己站得更高一些。显然，她的丈夫并不希望她再回来。而她自己也决心永远留在这里了。她知道，天气晴朗的时候，从这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于是，她把背包扔到地上，把种子、卡玛斯蒜球茎和胡萝卜掏出来，种在附近的土地上。

淡黄头发的姑娘和库里山一块过了许多年。有一次，她对库里山说：“库里山，我想去看看我的妈妈。我很快就要生孩子了，我很想见见她。”

淡黄头发的姑娘的妈妈住在乌胡尔日的一座孤岛上。

“你怎么到你妈那儿？”库里山问，“去那儿没有路。沿途除了岩石、树木和大山，什么也没有。”

“我也不知道怎样到那里。可我非常想见我妈，你能帮帮忙吗？”

于是，库里山把百兽召来。海狸、旱獭、美洲狮、熊都来了，他们都有尖利的爪子。大鼠、家鼠、田鼠也来了。他命他们挖一条大沟。百兽用利爪开沟，开得又深又宽，足足可以并排行驶两条独木舟。

随后，库里山把邻山的河水引过来，往大沟里灌满水。如今这条河可以行驶最大的独木舟了，我们管它叫作努克萨克河。

上路以前，淡黄头发的姑娘把吃的东西准备好了。然后，她顺着河水下山，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乌胡尔日咸水湖。

她在第一座岛上吃早饭，吃了一些双壳贝类，留了一些放在岛上。所以，这个岛如今还能找到这种贝壳。她在第二座岛上吃了一些软体动物，又留下了一些。在第三座岛上，她吃了一些卡玛斯蒜，又留下了一些，所以如今玛蒂亚岛的卡玛斯蒜特别多。在第四座岛上，她吃了一些章鱼和浆果。每到一个湖泊、岛屿，她都留下一些食物，像鱼啦，胡萝卜啦，浆果啦，等等。所以印第安人常用食物给这里的岛命名。

她来到了平顶峰岛，决定在附近找个地方过夜，可周围都是水，该在哪儿过夜呢？姑娘拿不定主意。这时候，风呼呼地吹，水面上形成许多漩涡。如果掉到漩涡里，就会被水流无情地吞没。这时候，创世神过来对她说：“你还不赶快躺下？你这么站着，大风就要围着你使劲吹，谁都会葬身于漩涡之中，谁都活不成了！”

淡黄头发的姑娘躺下，创世神把她变成了斯潘登岛。离斯潘登岛不远还有一座一模一样的小岛，那就是姑娘所生的孩子，如今大伙儿管这座小岛叫作守护岛。

留在北山的库里山带着孩子登上山去，他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自己的妻子在哪里。孩子们也往山上爬，爬呀，爬呀，一直爬到最高的山顶上。有一个孩子叫舒克散，他站在库里山东边不远的地方，个头儿和父亲差不多。其他两个是双胞胎姐妹，她们一个往西，一个往南，离库里山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