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家族
一
我们族人共同编修的家谱(八修),历经十余载终于付梓,日照籍丁氏族裔尽收其中。藏青色的精装本,煌煌二十六卷,上接民国,远及海外,这是丁氏家族的文化盛事。
在犹太人的典籍中,有“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往何处去”的追问。法国画家高更,曾经以此题为画。孔子也有“慎怀追远”之语。对生命来路和走向的凝望,东西方有着相同的文化心理。当人有了经历,有了阅历,积淀了沧桑,他会在无法望断的时空里寻找自己生存的谜底。把同宗同族,按照支系编制在纸上,就成为生命分蘖的谱系。有人曾经说,中国人没有纯粹的宗教意识,真正的信仰是对历史的敬畏。所以上至宫廷,下至闾巷,都会循着时间的绵延写下履历,正所谓族有谱,邑有志,国有史。梁启超也曾说,二十四史就是二十四朝帝王的家谱,此乃不易之论。
宋人张载认为,定人心必须集族人,振起善俗,不忘根本,家谱就可以正伦理,笃恩义,立宗子法,使家族制度与国治接轨。修谱,乃至修志,人们用“修”而不说编纂或编写,而且必在盛世修谱,这好理解,盛世之前必是乱世,饥荒刀兵,生灵涂炭,族人流散,修乃是修补和修复,也是修缮,因为家谱乃是家族巨大的文化工程,是在纸上建造宗祠和展馆,当然也为尊者讳而进行必要的修饰。
据传说,六百多年前,丁氏先祖在武昌随着朱元璋起义,四方征战,按功治淮阴,之后又居江苏东海县,明初年迁徙日照,在傅疃河北结庐。根据当朝的法律,分一处田产,守一座哨墩,半戎半农过日子。此时天下甫定,先祖爷又在日照城里养家糊口,聊以卒岁。营生的艰辛使得先祖悟到,自己一介草民,上无庇荫,子孙后代最大的出息,也就是在这里引车卖浆,终为贩夫走卒;要想出人头地,唯有志学登科,正所谓知识和权力改变命运。于是,先祖断然决定离开日照城,举家迁往涛雒。他们在这里晒过盐,借此商贾汇集之地做起了小买卖,稍积薄蓄,就让后生们入塾日课。旧家谱记载,丁珩公迁居涛雒后,“痛念先荫凋零,一意向儒业,倾资延名宿”,自己不但成为庠生,而且出资办学,并坐馆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