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山里飞出的凤
一、当牧师的父亲
1895年10月10日,即光绪二十一年农历八月二十日,林语堂诞生于漳州平和县的坂仔村,幼名和乐,学名林玉堂,后改为林语堂。
漳州地处福建省最南端,与台湾岛隔海相望,是侨胞和台湾人的祖居地之一,也是我国东南沿海的历史文化名城。漳州一年四季花果飘香,以盛产芦柑、荔枝、天宝香蕉、龙眼、柚子、橄榄等水果而闻名,其水仙花、片仔癀与八宝印泥一起被誉为“漳州三宝”,驰名海内外。
林语堂不仅出生在一个山美水秀的地方,而且还出生在一个牧师的家庭。林语堂的祖父是漳州北郊五里沙村的一个农民。1864年,太平天国军朱利王部进入漳州,1865年,太平天国侍王李世贤的部队撤离漳州地区时,祖父被征为挑夫,随军撤退,从此,杳无音信。祖母是基督教徒,生有二子,长子林至诚当时躲在床下,才没有被拉走。自从丈夫被抓而失踪后,祖母带着两个儿子逃到了厦门的鼓浪屿。由于生活的逼迫,她无力养活两个孩子,只好忍痛将小儿子送给当地一个有钱的吕姓医生,这个小儿子后来中了举人。祖母将长子林至诚留在身边,娘俩相依为命,她后来再嫁,丈夫姓卢,但至诚没有改姓。
林语堂的父亲林至诚,自小做过小贩,用自己的肩膀挑着糖果,四处叫卖。下雨天他母亲赶紧炒豆,好让林至诚卖豆仔酥。为了多卖几个钱,林至诚就跑到监狱的门口卖米。有时他也挑竹笋徒步到漳州去卖,来回约三十里的路程。后来,他把自己肩上的疤痕指给孩子们看,说这是挑担磨出来的,由此他让孩子们知道,做人必须刻苦耐劳,不辞辛苦才会有收获。林至诚从小聪慧好学,但由于生活的贫困,没有条件到学校就学,只能在劳作之余进行自学。从一个生字一个生字认起,然后练习写出,再慢慢地去理解它的含义,这样的坚持不懈,竟能读书看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林至诚由于持之以恒地自学,对中国古代文化的典籍,如《大学》、《论语》、《孟子》、《中庸》、《诗经》、《声律启蒙》及《幼学琼林》等都能够慢慢地理解了。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林至诚受其影响,也成了基督教徒。由于最初来华的天主教士中,有一部分人横行霸道,所以遭到了当地群众的诋毁,尤其是传统的天主教教规与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冲突,不允许有偶像崇拜,禁止中国的天主教徒祭祖祭孔,这样天主教会便先后于明朝、清朝政府发生冲突,导致政府不得不在17世纪禁止了天主教的传教活动。第一次鸦片战争后,中法签订了《中法黄埔条约》,规定法国人可在通商五口岸建立教堂。从此,西方天主教挟列强之威进入中国的城乡,甚至在一些地区权势膨胀,引起民众的反抗。1849年,即清宣宗道光二十九年,中国五口岸通商后,开放西洋传教,实属无奈。但后来来华的基督徒教士与天主教教士不同,他们重视文字宣传,因而在厦门、漳州,基督教徒没有被社会排斥。传教士在华办报等出版事业和办学、办医等慈善事业,对中国思想文化、近代教育、卫生和社会福利等方面的发展曾产生过一定的影响,中西思想文化的碰撞与交流也进入了一个新时代。19世纪70至80年代,基督教美公会所属的归正长老会在闽南各地先后成立堂会传教。漳州建立堂会后,在平和县也设立堂会。1874年,平和县坂仔乡的堂会建成。1880年,年仅二十五岁的林至诚被教会派到坂仔乡任“启蒙伴读兼传福音”,即乡村教师兼牧师之职。后来,他虽然先后到过厦门、同安传道,但家庭一直定居在坂仔。1889年,林至诚回到坂仔担任了堂会会长一职。林至诚会认字读书,对贫穷、不识字的乡民不仅传教,还为乡民解决争端,尤其喜欢为人做媒,喜欢撮合鳏夫寡妇。他活泼乐观,与人为善,精力充沛,助人为乐,受到乡民的欢迎和爱戴。
有一位美国牧师叫范礼文(Reverend.W.L.Warnshuis),他和妻子曾住在林至诚家的楼上。他们在坂仔建立了一座新教堂。林至诚一家就在这座新教堂做礼拜。范礼文牧师向林至诚介绍“新学”的书籍和一份油墨印的周报,那份对林家有影响的刊物,便是上海基督教学会林乐知牧师(Young John Allen)主编的《万国公报》(又译《教会消息》或《通问报》)(Christian Lntelligence)。从这些刊物中,林至诚对西方有所了解,知道了世界上最好的学校是德国的柏林大学和英国的牛津大学,林至诚明白,如果要走出这些大山,只有读书这一条路,所以,他不断告诫自己的孩子,从小要有理想,要有志气。
林语堂后来回忆说:“有一个在我生命中影响绝大、决定命运的人物——那就是外国传教士Young John Allen(中国名字林乐知),他自己不知道他的著作对于我全家人有何影响。我是早年只知道他的中国名字叫林乐知——是与我们同姓本家,直至近年我才知道他的本姓。大概他是居于苏州的一个教士,主编一个基督教周刊——《通问报》(即《万国公报》),兼与华人助手蔡尔康翻译了好几种书籍。我父亲因受了范礼文牧师(Reverend.W.L.Warnshuis)的影响而得初识所谓‘新学’,由是追求新知识之心至为热烈。林乐知先生的《通问报》,报费每年一元,独为我父之财力所能订阅的,而范礼文牧师与吾父最为友善,将其所能得到的‘新学’书籍尽量介绍。他藉林乐知的著作而对于西方及西洋的一切东西皆为热心,甚至深心钦羡英国维多利亚后期的光荣,复因之而决心必要他的儿子个个要读英文和得受西洋教育。我想他对于一切新东西和全世界之好奇心和诧异之情当不在我个人之下。”
林至诚勤奋、聪明,喜欢接受新生事物,成了一个令人瞩目的人物。他在乡里的威望一天天提高,村民们对他的行为不再视为异端,而是带着羡慕、尊敬与认同的态度来看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