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闹 杏儿甜
第一次去闵庄是秋天,杏树上的叶都落光了,只是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杏山,山坡有朦胧的树林,村支书说,这里满山都是杏树。
五道山岭拱卫一道山谷,村子夹在谷里。村民说,那是五条龙,一条龙首就在村口。这是一条土龙,龙首突兀地立着,历经风蚀雨冲,不论年月地屹立在那里。龙首旁,是过去庙会的戏场,看上去只有打麦场大。就这不大的场地里,不管来看戏的人有多么多,从不拥挤。村民都说,这是一块活地,一百人看戏不显稀,一千人看戏也容得下。
这么神奇的一个村子,出产的杏会是什么样呢?很是盼望来年杏花开,更期待小满时节麦子黄。过了小满,杏也金黄,就甜了。
在惊蛰和春分间,择了吉日,去闵庄看杏花。还没到杏山,就先见了依稀的杏花。在一山路旁,遇河南省摄影家协会副主席郑庭杰。一块小小的油菜,浓密地黄灿,几棵杏树正长在油菜地里,枝头密密麻麻的雪白,油菜地头有道石堰,在一片花的衬托下,更显坚硬。摄影家来回变换角度,不知摄取了怎样的画幅。
“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上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这是《红楼梦》李纨住处杏花村的场景,和眼前看见的杏山一角居然一个模样。人真多,女人皆彩妆艳服,欲与花儿争辉,小儿无不欢呼雀跃,与蜂蝶竞乐,姑娘们也不再矜持,挥手捕捉空中飞舞的花瓣,男人们也都浪漫,在花下留影。
从山下到山顶,一漫坡的千亩杏林,只有跑到山顶,才看到了无边际的花海,人们在花海中流连徜徉,深深地呼吸,很想一口把花的芬芳都吸入五脏六腑。
远看杏花,粉粉地白,它只能扑闪你的眼睛,不能触动你的心房。赏杏花更要一朵朵、一瓣瓣地端详,原来,它是那般的艳,那般的闹,那般的蓄满了人间的春意。宋人杨万里有咏杏五绝:“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瓣是羊脂玉样的嫩腻莹润,蕊纤纤的,颤颤地,尖端撑着亮亮的黄,只有星碎的几点,隐约如美人泪痕,往往又掩在花瓣里,甚是娇羞的样子。花托是水水的红,如天宫里仙女的裙裾。好花看在未开时,粒粒花蕾,红妆初绽,含在胎衣里的花瓣弥漫出怒放的能量,春情也就袭上了人们的心头。
忽一阵微风,已是醉烂的花瓣,离枝而舞,纷纷扬扬,半落春风半在枝,一场杏花雨沐浴了人们的身和心。有几瓣残片,落入小溪,顺流漂向山外,给山外人带去了山里的讯息。
杏花在古诗词里开得湿淋淋的,尤其在宋代,诗人喜欢用它向人间报告春的来临。陈与义“杏花消息雨声中”,陆游“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连诗僧志南也在古寺里从杏花雨最先感到了春天的气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杜牧的杏花是春的忧伤,流荡着晚唐的衰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诗人们还喜欢拿杏花表达缭乱的心绪。李商隐《日日》“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杏花还暗喻生命的飘零。钱起《暮春归故山草堂》“谷口春残黄鸟稀,辛夷花尽杏花飞。如怜幽竹山窗下,不改清阴待我归。”戴叔伦在杏花里感到的是美人迟暮的惆怅:“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默念着古人的杏花诗,穿行在杏林中,发梢衣袖间就沾上了花瓣,自己还浑然不觉。见一棵杏树很有姿态,枝干苍劲的斜倚,几朵花瓣点缀其上,赶忙盯住拍照。不料,同行的李俊涛在侧面拍下了我那一瞬,发际上正有几瓣杏花,配一张沧桑的脸。一个春天里,朋友圈里热睹了一幅老汉簪花图,无意间给这杏林做了回广告。
山的高处是李国定的杏园,他的园海拔高,日照足,面积也大,独自就有几十亩。这么好的地势怎么就归你呢?李国定说,这里原来到处是石头窝,种啥啥不成的不毛之地,经过几年的开垦改造,现在是最好的杏园。这李国定是个能人,善农耕,懂山性,勤钻研。曾在帕米尔高原当兵几年,硬是在寸草不生的高山之巅,种出了土豆、茄子、豆角等蔬菜。别人的杏都是单一品种,成熟期集中在三五天。他则种了金太阳、白蜡、香仁、红丰、栗梅等多个品种,早熟和晚熟品种错开了二十多天,满足了市场需求,也赚来了更多的收入。
转眼已过小满,麦子一望无际的黄。闵庄的杏园里,个个杏儿滚溜溜的圆,金灿灿地挂满枝头。李国定说,这里的杏,无论什么品种,都皮薄、肉厚、核小。吃了他园子里的杏,似乎甜中有特异的香,甜很浓,香只是浅淡得难以停留,稍不留意,就在唇齿间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