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共赴日本

幸福与金钱的不等式，对于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周有光夫妇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注脚。周有光虽然已工作几年，但积蓄并不多，平时大多用来买各类书籍或补贴家用。张允和深知有光的家境，她受父亲品性的影响，视金钱如粪土，不想依赖家庭。两人商定，婚姻大事靠自己操办，量力而行便是了。婚前两人一起凑了点钱，定做婚装。爱美的张允和只定做了一件简洁的婚装，配了一条水钻的项链，虽然没有飘逸的婚纱，仍然显得超凡脱俗。父亲看到“小二毛”即将嫁人，百感交集，他很想为爱女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无奈长年疏于理财，家境已大不如前。正在思谋之际，却有意外的好消息传来，原来张武龄在汇丰银行中还存有两万元钱，是一位亲戚清理账目时偶然发现的。这样，张武龄立马给了爱女两千元作嫁妆。这笔丰厚的嫁妆让两位新人欣喜万分，他们只是低调地办了婚礼，却没有置办任何家产，一个美妙的留学梦已展翅飞翔。

那时，圣约翰大学、光华大学的毕业生都到美国留学，周有光只能望洋兴叹。从小熟读古今中外名著的张允和早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可好，有了这笔嫁妆，虽然去不了美国，两人去日本留学是足够的了。两人商量好，此番一起东渡日本，携手四载再回国。当日本邮轮“长崎丸”把他们从黄浦滩头载到了东海的时候，他们高兴得几近欢呼雀跃。太阳光洒在海面上，像麦浪般熠熠闪耀，同时映照着甲板上两张年轻的笑脸。临出发时，吴淞口挂了三个球，预测一路有大风浪。此番，一路航行颠簸，张允和只管翻江倒海，剧烈的呕吐令她终生难忘。周有光只管照顾着允和，端汤端水，令同舱的人羡慕不已，好一对恩爱夫妻呀！这一路险情不断，本来航船应停泊在东京湾，结果在救护船的帮助下，大家在神户才安全下了船。回想起来，人生的历练几近浓缩于此，把两颗心维系得更加紧密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第二天早上，周有光扶着允和踏上异国土地，就此安顿下来。平静下来才知，张允和原来是怀着小生命了。这一年，喜悦接二连三地，像浪头一样拍打着两颗心。

1929年胡适在中国公学的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上，寄语毕业生“不要抛弃学问”。虽然两人都不是中国公学的毕业生，但他们对此深有感触，张允和在光华大学的演讲稿《现在》成就了两人学习的号角。周有光对经济学情有独钟，并顺利考上了京都帝国大学(即京都大学)，本想师从著名的社会主义经济学家河上肇，但河上肇出事被捕了。由于日本不承认中国的学分，而日本的课程周有光在国内读过，重学一遍显然浪费时间，所以索性专门攻读日语，了解日本的文化和生活，由此打下了扎实的日语语言基础。张允和是冲着日本文学去的，个中的细腻、精巧令她着迷。

那时的日本大学是没有学生宿舍的，刚开始他们住在当地的中国青年会。青年会像一个大家庭，中国的留学生在此租住，来来往往的都是东方面孔，彼此之间有一种亲切感。后来他们发现先要过语言关，于是很快搬到日本人家里去住。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和日本往来很方便，中日关系很密切，有很多日本人喜欢到上海来，虹口一带全是日本人，东京则有很多中国人。当地有很多家庭旅馆，就是把家里多余的一间房间租出去，尤其喜欢租给中国留学生。两人很快融入了日本寻常人家的生活，日语进步神速。

两人一起攻读语言和文学，后来张允和要生孩子，所以先回到上海生育，由家人照顾。在距结婚纪念日整整一年之日，张允和诞下一子，取名晓平，寓意平安。由于失去了专业目标，又由于孩子的降生，周有光也于第二年回国了。人生或许很难按照计划进行，但是顺流而下，随遇而安，倒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多年后回头看看，自有一番生命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