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从“村没有村的样子”到“村越过村的样子”

一片叶子的重量:脱贫攻坚的“黄杜行动” 作者:王国平 著


第一章 黄杜何以成为“黄杜”

黄杜村曾经陷入贫困。黄杜的土,白茶的根,“金风玉露一相逢”,惹得黄杜人一门心思扑在茶叶上。如今,一片叶子富了一方百姓,成就了一个产业的奇迹。

黄杜也穷过,黄杜又一脚把“穷”字标签踢飞了。

这中间,发挥能量的,是一个产业的起势与蓄势。

第一片叶子是上苍的馈赠,第二片叶子则是人在推与敲。

是人在拓荒,人的精神是基座,人的勇气是向导,人的辛劳在时时浇灌。

还有宽阔的力量“护航”。

黄杜人起跳,碰触到了地道白茶的芬芳。

黄杜人奔跑,将11.5平方千米的面积拓宽成为安吉白茶的道地产区。

黄杜人站出来捐苗,是因为他们有苗,不愁。

黄杜人主动投入扶贫大业,是因为他们在摆脱贫困上有成打的“黄杜经验”可供分享。

新鲜黄杜,作别苍茫。

一、从“村没有村的样子”到“村越过村的样子”

18岁的小伙子阮安丰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身上是簇新的绿色棉布军服,头上是一顶向往已久的军帽,系领章、别帽徽的地方还是空着的,但他已经在想象系上、别上那一刻的神圣与骄傲。

在一片锣鼓声中,阮安丰和家人挥手告别。他光荣入伍了,要离开家乡黄杜这块土地。他多少有点不舍,这是第一次真正出远门;又满怀憧憬,毕竟部队保障得力,吃穿不愁,而且,终于可以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了。还听说自己要去的地方是福建莆田,在海边。

阮安丰是1994年12月底出发的。此时的黄杜,还是一个躲在浙西北群山旮旯里的小村落,人均耕地1.1亩、林地3.3亩、荒地4.3亩。人盯着这么一些不成气候的土地,没脾气。土地无言,不待见人。人跟土地就这么僵持着。当年,黄杜人均年收入“低于全省全县平均水平,属典型贫困村”。像阮安丰这样能逃离出外喘口气的,多少有点幸运。

在莆田,阮安丰前两年在陆军部队。1997年,党的十五大报告中宣布,在八十年代裁减军队员额100万的基础上,将在今后三年内再裁减军队员额50万。阮安丰所在的部队被转为武警序列。由于表现良好,他在部队入了党,服役延长一年。1998年12月底,阮安丰正式退伍回家。

哪知道离家四个年头,村里不见大的起色。问他当时大家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他就想起这么一件事。

到家没几天,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来看他。三个年轻人坐在墙角晒太阳,叙叙旧。一个大爷在村子里挨家挨户乞讨,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阮安丰走来。这个壮小伙是个热心肠,想起家里正好备有一点年糕,属于南方过年的应时小点心。他就进屋拿了一些,递给老人家。大爷说,能不能不给年糕?自己急着要用钱,能不能给点钱?一块也行。三个年轻人把口袋掏了一遍,又搜了一遍,一个子儿也没有。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事我一直记着,怎么也忘不了。说难听的,都是大小伙子,那时候我都二十好几岁了,口袋里是没有零花钱的。说难听的,这够丢人的了。不是父母不给,他们手头也没有几个钱。你问当时黄杜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大多数人家应该就是这么个样子吧。说难听的,就是紧巴巴的。这个事还没法跟现在的年轻人讲。你说口袋里没钱,他们就说口袋里本来就不带钱的,用手机微信扫一扫就是了,没法对话的。”阮安丰说。

谈起以往的艰苦日子,阮安丰的口头禅是“说难听的”。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黄杜村,说难听的,“村没有村的样子”。这么说,黄杜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冒犯。他们自己也打趣说,当时看新闻,经常有“改革的春风”吹到哪里、哪里就变富裕了的说法,“大家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么巧,这个‘春风’偏偏绕开了我们黄杜”。

当然,凡事要讲个事实。有一个说法,就是当时黄杜太穷了,小伙子找不到媳妇,人家姑娘不肯嫁过来,是个“光棍村”。黄杜人觉得,这么说就过头了。他们的理由是,如果真的是一堆“光棍”,现在怎么还有这么多后代?这不符合事实。穷确实是穷,但是不到这个程度。

宋昌美倒是安心乐意嫁过来了,没想到婆家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北方过节日,饺子是标配。江南一带,餐桌上不可或缺的,就是鱼。安吉这一带,无鱼不成宴。宋昌美的婆家,上的则是木头鱼!这算不上什么风俗,关键还是手头紧张,这个大菜又不能少,这个彩头还要有。于是,就想出这么一招,重在象征意义。

跟宋昌美一样,叶海珍也是“外来人”,只不过她是来这里工作的。

1995年,叶海珍从当时的安吉县安城镇党委副书记的任上,调到溪龙乡出任乡长一职。乡政府所在地,跟黄杜村是紧挨着的。这里的土,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车子开到黄杜,50米的范围内看不见人影,黄土飞扬。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地上干燥。它是黄泥巴,泥土是酸性土壤,要是下雨,一脚踩下去,把鞋子的帮都给淹了”。

钟玉英是黄杜人,也嫁在黄杜。谈起以前的日子,她感觉那时候老是在羡慕人家。丈夫杨学其外出务工,到嘉兴的平湖盖房子,是楼房。他就想起自家的平房。回来跟钟玉英说:什么时候咱们要是能建个楼房住住,就好了。他见了电话机,挺新鲜的,有了兴趣。就跟钟玉英说:什么时候咱们要是有个电话机,就好了。钟玉英姑姑家在山里,去一趟抄近道要走山路,弯弯曲曲的,碰到下雨,脚下不是打滑,就是让黄泥给粘住了。有一回,杨学其边甩鞋上的泥巴,边耍上了臭脾气:你姑姑家,今后不来了!

◆黄杜村老照片

对黄杜的黄土有意见的,还有李粉英。

她的娘家在天子湖镇,位于安吉县北部,当时大家都说黄杜村是“北大荒”。听说她要嫁到溪龙乡的黄杜村,知道“行情”的人好言相劝,还是慎重一点好,那里可是比“北大荒”还要“荒”。李粉英有主见,认准了这个人,就不回头了。

女儿的大事,做娘的操碎了心。李粉英对娘说,“姑娘的命,菜籽命”,就这样吧。

这是说,一粒菜籽,要是落在肥料上,长得就好;要是落在干泥巴上,就长不好。这粒菜籽,落在哪里,由不得自己。

嫁到黄杜住下来,李粉英发现自己这粒“菜籽”情况不妙。种地,地不应,奈何。推开房门就是山。山一堆一堆的,显得笨重。山之用大致就是柴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柴火保证了这个“炊”,关键还是要有“米”。山连着山,阻挡着视线,也拦住了出路。日子过不开,两口子就想办法。他家男人跟着亲戚,跑到江苏盐城阜宁县打工,卖毛竹,做竹椅,补贴家用,日子还是一个马马虎虎。

李粉英有点急了。人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走的,怪不上别人。一肚子的气,怎么处置?“当时我就说气话,黄杜这个地方,没救了,只有黄泥巴。除非黄泥巴值钱了,这个地方才富得起来。”

多年以后,李粉英无法回想起自己是基于什么依据说出这番“气话”的。歪打正着,她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黄杜的泥巴确实特别,也“值钱”了。

后来,黄杜因为种植安吉白茶立住了脚,打出了声望。为何黄杜的安吉白茶喝起来就不一样?科学家想一探究竟。他们把黄杜的泥巴带进了实验室,细细地看。

一片茶叶,好与坏,关联的因素一串串。其生长状况总体上受自然环境的地形地貌、水文、土壤、气候、生物五个因素的影响。拿老百姓的话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林业上有一条原则,叫“适地适树”。这个道理,古人早就琢磨出来了。西汉刘安在《淮南子》中说:“欲知地道,物其树。”说的是,什么地儿,种什么树,结什么果。同样地,什么地儿,产什么茶。

就说气候。茶树生长要有光,这是首要的,不过光照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白茶树对紫外线有特殊嗜好,因而高山出好茶。高山多高合适,也是有讲究的。如果是海拔超过了1000米的坡地,可能有冻害,茶树扛不住。而且偏北坡的地方为上,坡度最好维持在25度以下。

这些条件摆出来,黄杜都接得住。

再说土壤。茶树长得好不好,茶叶的产量如何、品质怎么样,土壤是有“决定权”的。具体来说,土壤里的氮含量、钾含量是最有“发言权”的。氮含量少,茶树的树冠跟着变小,叶片飘落,光合作用降低;氮多了,茶树的茎干脆弱,病害来袭,挡不住。可见,一片好茶,土壤的氮含量要“刚刚好”。钾含量也大抵如此,钾是茶树光合作用的“担当”,又分管茶树对水分的吸收和利用,还影响着茶树的抗旱、抗寒、抗病能力。

维持一个好的生态,处理好“对立面”是关键。镉,是个“捣蛋分子”,可以改变土壤环境,影响微生物群落结构,抑制作物生长,一旦随着食物进了肚子,对人体健康有害。土壤是作物中镉含量的重要来源之一。茶树生长,容不得土壤中的镉“撒野”。

不是什么地方都适宜种茶,茶树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有自己个性化的要求。在长期进化过程中,茶树形成了喜酸耐铝、忌碱忌氯以及喜钾、硅,低铁、锰等特性。科研人员将黄杜的土壤研究了一番,发现这些由“砂岩、泥页岩发育的黄红壤”,硅、铝、钾含量高,铁、钙、镁、钠的含量尽量往低处走,而且这些重金属的含量,远低于国家关于无公害茶园土壤环境质量标准的限定值。也就是说,这些元素都很“乖巧”,适量适中,各就各位。

黄杜的土层深厚,比周边地区的土层都要厚,这有利于茶树根系的发育和对土壤中元素的吸收。黄杜的土,少有片状砾石,质地为“粉砂质黏壤土”,有利于保水、保肥和根系呼吸,不像周边的土,属于“侵蚀性红壤石砂土”,光听这名字就感觉不妙。

所以,在这片土地上种植的茶,就是不一样。“研究表明,与浙江名茶相比,安吉白茶中氨基酸、咖啡碱、儿茶素含量最高,硒含量已接近标注天然富硒茶的含量标准,锌含量已达到标准富硒茶的标准,重金属远低于国家绿色食品茶叶的卫生指标的限定值。这是与普通绿茶在品质上的突出区别。”

也就是说,黄杜的土,白茶的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片叶子,让黄杜人的日子顺畅了起来。昔日的黄土瘦地,成了黄杜人的“聚宝盆”。

现在的黄杜,用一句话说,就是“村越过村的样子”。

以往到一些工艺品市场参观,总是能看到一排排的“茶海”,就是对树根进行雕刻加工,用于烹茶、品茶的家具。心想,这么一个大家伙,占地方,价格不菲,哪里用得上?酒店大堂?高档茶艺室?到了黄杜,才知道其中一部分到村上来了。

如今的黄杜人家,茶是日常,是烟火,是不经意间的随手“口粮”。“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茶往往还是一个主角。说着说着,话题免不了跑远了。不着急。兜转几圈,大体还是要折回到“茶”上来的。

客人登门,少不了一个“节目”,就是围着茶桌或茶海,说说话。上茶。茶叶当然是自家的。左手拈一点,放在右手掌心。手指滑一滑。一个欣赏、满足的眼神。轻轻一吹。顺入玻璃茶杯里。再拈出一点……余下两三叶,返回。

◆黄杜村民居

这个茶杯,杯身上印着自家的茶叶品牌、商标名称、公司网址,有的还提供“品鉴热线”,还有口号——“浙江历史从这里开始,安吉白茶从这里飘香”。杯子里的叶子,随着滚烫的水流醒来。徐徐舒展,酝酿清香。茶汤的色泽轻声绽放。主人举起杯子,头微微一侧,欢喜地笑:“喏,喏,你看这叶子……”

酣畅茶聊,意兴刚好。欠身站起,往门口走。主人把客人茶杯中的叶子清理了。从另外一个茶叶盒里掏出几束,冲泡。捧上。边领着客人出院门,边清朗地笑:“拿着吧,拿着吧,这一杯的叶子比上一杯的好,你看看这个颜色……今后你就用我家的这个茶杯喝水吧,顺便给我们打个广告,哈哈……”

黄杜人家的房子,有农家小院的气息。推开家门,近处或远处,能看见山。不是荒山,是青山,黄杜特产白茶苗,一团一团的,把荒山都“攻下”了。一个傍晚,我还见着有人家劈柴。一截厚木头垫底,再架上一截木头,壮小伙抡起柴刀使力气。木头和木头撞击的声音,清脆,就着一抹晚霞和幽静的田野,流淌出让人不想言语的空灵。

这里毕竟还是农村,多少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气氛。清晨,黄杜人早就起床,开始一天的劳作,往茶山上看,总是能见着人影。中午11点左右就做好午饭了。下午刚过5点,乡间的炊烟开始缓缓升起,路上似乎立即忙碌起来,这是忙乎着要回家吃晚饭了。城里所谓的“夜间经济”,感觉在黄杜施展不开拳脚。

不过,黄杜的日子是季节性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在茶季,也就是每年的3月底4月初,安吉白茶开采。古人留下的诗句“乡村四月闲人少”,要是放在黄杜,还是有点柔润。

那是一个生猛的季节。这时的黄杜,节奏就像是从舒缓、轻快的民族舞,突然转向动感、喧闹的街舞。“立夏茶,夜夜老,小满过后茶变草。”安吉白茶就是那么一个“窗口期”,到了节点,“一叶值千金”,过了时间,“落叶凌乱化春泥”。黄杜人拧紧发条,嗒嗒嗒,把日子赶着往前过。

这时的黄杜,到处都是人,平时一千四五百人生活的地盘,一下子涌入两万多人。

采茶工占了大头,一般是从外地来打短工的,主要来自安徽、河南、山东、江苏等地,以四十岁到六十岁的农村女性闲散劳动力为主,她们相对固定,候鸟一般,每年春天赶到黄杜,二十多天的采摘期结束,就如期返乡,打理自家的活儿。她们到了黄杜,黄杜人开工资,包吃包住。叶子在她们的指间轻盈飞舞,她们是大自然美好树叶的发现者,也是“搬运工”。

◆采茶

再是炒茶工。茶叶采好了,制茶是个重头戏。白茶娇嫩、贵气,炒制是很难掌握的工艺,出品质三分钟,失品质几秒钟。人工炒制的温度、时间、翻炒的均匀受热面等,都是一门学问,需要高手、熟手来操持。好的炒茶师傅,黄杜人礼敬有加。

还有茶商。耳闻不如一见。他们带着鼻子来,带着眼睛来,嗅着青叶的香气,看着青叶的色泽,用洗净的双手摸摸青叶的质地。踏实了。满心欢喜。茶叶炒好了,马不停蹄,给好这口的送上酝酿了365个日日夜夜的新味道,送上青叶之间洋溢着的春天气息。

这个时候的黄杜人是铁打的,恨不得有“翻跟头”的能耐。种田的都说“双抢”,就是夏天要抢收庄稼,又要抢种庄稼,赶在一起了,说茶季“双抢”还不够,最起码是“三抢”“四抢”。

你问黄杜人是不是没法睡觉?黄杜人伸出两个手指。意思是一天只睡两个小时。而且这两小时往往还是随地而卧,可能是沙发上,还可能是车里。

黄杜人说,这个时候的黄杜,白天是白天,晚上也是白天。

热火朝天、人山人海、夜以继日、加班加点……这些书本上的用语,原本只是形容,在这个时候的黄杜是活生生的。这时的黄杜,就像是一项大型工程的施工现场。

“茶季的黄杜村是独特的,整个小村庄都浸润在茶香中,空气中也弥漫着茶的香甜,每一株茶树后面都有忙着采青的工人,每一座厂房都有不眠不休的茶人,只为做出一年里最好的一泡茶。”这是黄杜人贾伟印象中的黄杜茶季。

“非常时刻”的茶季毕竟短暂。茶季翻篇,黄杜又回归“日常时刻”,顺着原来的节奏,继续着与大自然合拍的悠然和安宁。

在“日常时刻”,到黄杜走一走,更多的感受还是这里超出了惯常意义上的农家范围。浙江农林大学茶文化学科带头人、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王旭烽好好地在黄杜逛了一圈,用时一个小时左右。初步的印象是路好,平坦、开阔。她起初不理解,这里怎么不通公交车?当地人跟她说,早先公交车开通过一段时间,由于乘客太少了,慢慢也就停了。

黄杜人少?黄杜人不爱出门?不是的。原因是基本上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座驾”了。

黄杜农家小院里停的车,颇为直观的是数量。每家往往是一辆小汽车,还有一辆运输车。一辆用于生活,一辆用于农活。出门干什么事,开什么车。有的人家还有好几辆小汽车。问了问,原来是你开你的,我开我的,各有所好,各有所属。再说车的品牌,私家车市场上热门的大致都有,好一点的也不缺。路过一家,当地朋友往院子里一指:看见没,就是那辆,这款车在整个安吉都是买的最早的。当年在路上跑,跟个漂亮姑娘一样,回头率高。有人说,把黄杜人开的车摆出来,撑得起一个小型汽车展销会。大体不差。

黄杜人家,居家摆设、内部结构、装潢设计,自然各家各异,但总体上与都市人家接轨。不同的是,这里的住房是讲究挑高的,屋大房大,进门就感觉空阔,不局促。住房的近旁,是有厂房的,里边摆着用于制作白茶的设备,杀青的,理条的,摊青的,分区域摆放。有的是平房,有的三四层,设有茶室、茶吧、茶展厅。厂房紧挨着的,还有宿舍房、大通铺,或是上下铺,用于茶季采茶工人休息。

如今,黄杜人家的房子,既用于居住,也用于茶叶加工,还用于茶叶经营。按说种茶叶也是一项农事,黄杜人还多是农民身份,但他们在社交时老是被人以“×总”“×老板”称呼。这不是客套,也不是玩笑。各家有自家的茶场,在工商部门注册了公司实体。在“安吉白茶”这个“母品牌”的大树下,各家有自家特色的“子品牌”。茶场的名称,要么刷在自家墙壁上,要么在院子里立起一块牌子,要么干脆立起一块石碑,给当地书法家一个各擅其能的机会。

阮安丰给自家的茶场取名“葡茗茶场”。他喜欢吃葡萄,又想葡萄是人人爱吃的,要是每个人像喜欢吃葡萄一样喜欢喝茶,多好的事。他把自己的期待,存放在茶场的名字里。

说起以往艰苦的日子,阮安丰嘴边挂着“说难听的”,言语之间有些激动。说起现在的生活,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变了调子,平缓了,欢快了,喜欢说“这日子,可以”,或者是再加重一点语气,“真的可以”。

黄杜人的日子,是不是“真的可以”,有这么一篇文章道出了其中一二。2010年春节前夕,时任溪龙乡党委委员的夏靓接到电话通知,说是电视台要到黄杜村采访,围绕新农村建设话题,时间比较紧,能不能事先找找合适的采访对象,大致规划一下拍摄线路。夏靓就动身到黄杜踩点。

一路走来一路看,一边观察一边聊,忙乎老半天,对于采访线路到底怎么走,邀请哪些人接受采访,夏靓有点举棋不定。

转念一想,夏靓就释怀了。“其实采访根本不用安排特定的路线,黄杜村处处是风景:白茶主题灯箱高挂村道两旁;新建白茶公园里‘徽宗和《大观茶论》’大型雕塑讲述着白茶发展渊源;村道沿线镌刻着文人墨客咏茶诗句的文化石与一路绵延的茶山绿带遥相呼应……在摄影记者的眼里,这一路都是盎然景致,哪里都能取景。”

◆白茶公园

至于采访对象,“如今的黄杜村,每个人都能头头是道地说上种茶经”,“一位茶农就有一部自己的致富故事”。

她的结论是:“黄杜村人的故事应该就是新农村建设成果的最好诠释。”

这篇文章的题目是《白茶园里春意浓》。

黄杜人的日子,就是“春意浓”。

“真的可以”,是黄杜人对现在生活的一个总括性感受。他们说,以前黄杜的男孩子娶媳妇有点麻烦,女孩子老是想着嫁出去,找个好人家。现在情况有变化,黄杜的男孩子从外边娶个女孩子回来生活还是很顺利的,女孩子却不想嫁出去了,她们喜欢“窝”在家里,要是看中了外边的男孩子,就顺手领回来,在黄杜安心过日子。

宋昌美现在是个大忙人,送走几位客人,又迎来几位。她的茶叶生意很红火,在溪龙乡政府邻近的白茶大道上有一栋大房子,经营着自己一手打造的“溪龙仙子”白茶品牌。房子的一部分辟出来,做成一家商务宾馆。临近饭点,宋昌美时常留客人就餐,“食堂里有的,随菜便饭,不用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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