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位修理工
门铃响了,他进来了。
这是一位看上去挺憨厚的大伯,灰白的短发整齐干净,皮肤黝黑粗糙,笑起来有几道很深的皱纹。他大约四五十岁,手拎维修用的工具箱,一身工作服上满是污渍,眼睛流露出自然与纯朴,说起话不紧不慢的。
他一进门就开始工作,把厨房里的油烟机拆下来鼓捣了大半天。焦灼与不安的七月,厨房里的闷与酷热不言而喻。这位大伯却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机器怪物”,有时嘴中还念念有词。遇上难题了,他急躁地挠着头皮,活像一个倔强不服输的小学生,清亮的眼中透着韧劲。当妈妈问他热不热,要不要吹吹电风扇,他跪在地上抬起头,一笑,说:“嘿,不热。”他的表情老实又诚恳。我们一家想,这真是位讨人喜欢的大伯。
过了半天,他走出厨房对爸爸说:“不好意思哈,你们油烟机中的一个管儿坏了,要不要换一个?”他拿出一根锈迹斑斑,残破不全的管,并又复述了一遍管的名字(这个管的名字我已忘记了)。爸爸皱着眉头接过。端详了一番,说:“嗯,以后再说吧。”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点点头,又闷声不响地回到厨房。
约摸两三个小时后,他终于修好了。大伯一笑,客气地说:“价格看着给吧。”爸爸说,我们不懂行情,给不来。大伯仔细思忖了一番,犹豫地说:“要不……给60元吧。”他忙碌了那么久,忙出了一身疲惫与汗水,这个价格似乎也合情合理。我们把钱交给他后,大伯向我们点头致意,然后就走了。爸爸说,这是个老实人,像我们这样对行情一窍不通的就需要找个老实的师傅。凭良心说话,一分价钱一分力,并不过分。
我喜欢老实人,所以也喜欢上了刚才的那个大伯。
第二天,德意牌橱柜的专业人士来了。他听我们说完情况后,直摇头。他说,我们的油烟机里根本没有那个管儿。
“可是……昨天那个大伯说有啊!”
“你们太放松警惕了,”专业人士的头摇得更厉害了,似乎在看怪物,“他蒙你们呢!还有,你们的机器问题并不大,10分钟就可以修理好。他收了60元?这个老头真不厚道。20元,顶多了。”
“可他可工作了两三个小时呀!”我不知是在为谁争辩。
“谁又知道他在厨房里干了些啥!”专业人士说得意味深长。
后来,想起这件事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还带着驱不散的惊奇。我依旧不相信他欺骗了我,可事实却正好相反。而我的愤怒又是从何而来?是因为他多收了我家的钱?不是;是因为他不知从哪整了截管儿来糊弄我?好像也不是。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愤与怒,来源于内心深处最单纯的信任,与最质朴的良知。
2008.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