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师友
尽管左宗棠在周家颇有些感到入赘的难堪,但左夫人能文善诗,对夫君关怀备至,倾心相助,也使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然而,左宗棠住在妻子娘家,长期下来深因不能自食其力而感到羞愧。于是他向岳母借得西头屋居住,单独开火做饭。这里与他的妻妹夫张声玠的住宅只隔一个院落。左张二人既是连襟,又同试礼部,还同是落第而归,因而关系融洽。后来,两人都在外谋生,每到腊月回家,便把酒对饮,切磋学问,品评文章,议论时务。
有一段时间,左宗棠因为生计曾赴醴陵,在渌江书院教书。两江总督陶澍当时在江西阅兵,告假回家乡省亲。途经醴陵,醴陵知县得知陶澍要来,连忙安排馆舍,请左宗棠撰写楹联。左宗棠出于对陶澍政绩卓著的敬慕之情,挥笔写道:
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
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
陶澍看到这副楹联后,连连称奇,询问作者是谁。得知是左宗棠后,便叫知县引见。左宗棠得以与大名鼎鼎的陶澍会面,两人彻夜交谈,临别前更结下了忘年之交。左宗棠在第三次赴京科考失败后,就曾在回家途中特意绕道江宁,拜见陶澍。陶澍留他住在官署内,把幕友和亲故找来,与左宗棠谈论时务。陶澍还为儿子陶桄向左宗棠长女左孝瑜求婚,两人结为亲家。陶澍对左宗棠这个会试落第而又满腹真才实学的举人确实是非常器重。
陶澍在江宁两江总督任所上去世后,归葬家乡,遗下了七岁孤儿陶桄。于是,左宗棠便来到位于安化小淹的陶澍家,当上了私塾教师,为陶桄授经教学。在这个位于偏僻山乡的陶氏家馆,他前后度过了八年时间。
1840年6月,第一次鸦片战争全面爆发,英国侵略军的炮声震撼了神州大地。左宗棠一方面考览过去的海防记载,另一方面与他居留在北京和长沙的师友们保持着广泛的联系。他闻警忧愤,密切关注时局的发展,还多次上书老师贺熙龄,议论战守机宜。1842年8月,英国人袭掠吴淞,侵入长江,攻击江宁。在被动挨打的形势下,清廷同英国达成和议,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左宗棠见清廷步入了丧权辱国的歧途,发出了“远殊深怅”的感慨。他产生了买山隐居的想法,打算努力耕读,提高自己的学识水平,待时而动。正巧陶澍的女婿胡林翼丁父忧回乡,来到小淹,于是便与左宗棠计划陶氏家事。两人雨夜连床,谈古论今,感慨时事。
次年,左宗棠用积年教书节余的银子,购得湘阴东乡柳家冲七十亩田。随后,左宗棠携带妻小,从湘潭周宅移居湘阴东乡的柳家冲,在门上题写了“柳庄”二字。他每自安化归来,便巡行陇亩督工耕作,以平日所讲求者来试行。他自号“湘上农人”,打算从此做一个“太平有道之民”。
鸦片战争
秋后,左宗棠结束了在安化陶氏家馆的塾师生活,返回湘阴柳庄,致力于兵学研究。显然,投笔从戎成为一代名将,是左宗棠在科场失意后所选择的道路,也是他精心钻研军事学之后所怀抱的志向。
这时,湘阴在连年大旱以后,又大水成灾。左宗棠家乡闹饥荒,柳庄庄稼被淹,家人皆病。极为强烈的责任感让左宗棠既为一家的灾病担忧,又四处奔波,办理赈灾事务,劝富有人家捐赈。据他统计,长沙、善化、湘阴、湘潭和宁乡各地,捐献的银钱,不下五十多万两。左宗棠自己掏钱买了一些谷粮,分别接济左家塅的族人,以及柳庄的邻居。柳庄靠近湖滨,饥民都取道门径口,前往高乡求食,络绎不绝地经过柳庄。左宗棠和夫人拿出所有的储藏,送给灾民,并为生病的逃难者做药丸治病,保全了许多人的性命。赈灾事办完后,左宗棠过了一段短暂的宁静生活。
到了1849年,37岁的左宗棠来到长沙,在朱文公祠开馆授徒,女婿陶桄跟随来到长沙,仍然随他学习。这一年,在长沙湘江舟中,左宗棠第一次见到了林则徐,不过这也是他们的唯一一次会面。左宗棠对林则徐的高尚品质一向倾慕,林则徐则从胡林翼那里得悉左宗棠热心追求经世致用的学问。共同的事业追求,促成了这次“湘江夜晤”。
一见之下,林则徐惊叹他为绝世奇才。这次会面对左宗棠一生意义非凡,两人饮宴交谈,广泛探讨各种问题,特别注重东南海防和西北塞防,这为日后左宗棠创办福州船政局的创举和收复新疆的业绩铸下了思想基础。交谈直到天明,二人才依依惜别。
林则徐
临别之际,林则徐以手书一联相赠: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左宗棠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吞吐天地之志,他当然知道这两句话的分量。后来左宗棠也常说:“每遇艰危困难之日,时或一萌退志,实在愧对林公,愧对知己。”可见左宗棠对林则徐的敬重之情。
此时正值大清王朝的多事之秋,不久,广西金田爆发了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农民运动。林则徐奉清廷之命,前往广西指挥作战,不料在途中因病去世。得知林则徐去世的消息后,左宗棠手书挽联一副:
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忧国如家,二百余年遗直在;
庙堂倚之为长城,草野望之若时雨,出师未捷,八千里路大星颓。
此后,左宗棠与同县人郭嵩焘周游湘阴东山,约定在山里比邻而居,以避太平天国运动的战乱。现在的左宗棠不过只是一个小有名望的士绅,然而,也许蛰伏半生的他等待的就是这样天下鼎沸的用武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