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喝点什么?
现在我要揭开这个谜底,为什么乡下妞儿第一次到欧洲就能如此轻车熟路?首先我知道欧洲人的思维是以人为本的,这是一个大前提,所以,要是把道路和建筑物指示牌弄得极复杂,那就肯定不合乎人性。虽然你可能不认得荷兰文,但你肯定能看懂图标,像我先生那种“高级技术人才”才会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比方说在机场先生东张西望地找行李传送带时,我就知道跟着下飞机行李少的人走,他们肯定有托运行李,然后呢,指示牌虽然狂多,傻子才仰着脸看上半个小时呢,我就只找画着两个小皮箱的,哈,这差不多就是了。超市和电话吧,只要在家操持过家务的妇女,看一眼橱窗就能分辨出来。至于东西是做什么用的,笨啦,不会看图吗?图再看不懂,就看背面的使用说明,一般都有图示用法。认路嘛,更容易了,路虽然是复杂的,房子也是相似的,但是架不住坦荡无私的荷兰人民不拉窗帘啊,每家的摆设是不一样的,你只要注意看经过的窗台和小小的院子,很容易找到曾经走过的地方。最后就是要注意观察,只要细心就会看到他们是怎么做的,别露怯,大大方方去试,要不断给自己增加自信:我是外国人,我不知道是非常正常的。再在脑子里配个老外第一次用筷子的画面,我们是怎么宽容地对待他们的?
才两天,作为游客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现在混进了长住户的队伍里,我已经非常惆怅了。比方说那个跟坦克似的洗衣机还是不愿意承认它是洗衣机,坚持认为自己是一只储物桶。再比方说设备超齐全的厨房有一半以上的武器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而且还不知道去哪里能买到做米饭的电饭煲。还有那个柔软无比的床躺下去的时候挺舒服,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人常说从床上爬起来,这只是一个形容词,可用在我们这张床上非常恰当,鲤鱼打挺这类功夫完全使不上,得用最原始最不具美感的手脚并用才能爬出来,睡上一夜人跟没骨头似的哪儿都提不起劲儿。最让我恨得要死的是浴室里两面漂亮的镜子,我踮起脚尖儿才看到头顶,中等身高的我先生说他也只能照到脸,脖子以下得像芭蕾舞演员一样优雅地踮起脚尖儿收腹提臀才能看到。我就不信荷兰人高成这样儿!卡萝就和我差不多高,那她怎么照镜子?难道搬个梯子不成?
我在纸上列了五大条,准备交给麦乐去解决,因为麦乐这个月的工作就是把我们安顿好。先生提醒我:欧洲服务业很差,不要指望服务那么到位。我耳边又及时响起了吾友的经验之谈:到了欧洲你才知道你是在做人,意思是以前在国内你尚有机会做爷,只要你有钱,而这里全是爷,出钱也没人伺候你,除非你是太爷才会有人撵着孝敬你。而在荷兰,能算得上太爷的,只有皇室成员,连议员都骑自行车上班。
麦乐来我家上班了,很认真地记下我的要求,用他的话说他要去计划一下,至于什么时候有结果,得先订个计划以后再安排。我这个做惯了爷的还真不适应这个没谱儿的答复。
今天是周一,我们要去先生的公司。他们公司显然在这个城市很有地位,且不说整幢大楼高大威猛傲然耸立,仅占地面积就那么气势非凡。公司大门里戒备森严,搞得跟进五角大楼似的,先把你审查一番,然后填个表格,再给每人发一个小牌子,在一个机器上照一下,还得仰起脸被人上下打量,验明正身门才会开。进去后别有洞天,好像进了现代艺术展览厅,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尊盐做的雕塑,还有一棵用欧元做成的树(树叶儿都是用500欧元一张的纸币做成),连摇都省了,直接让树上长出钱来。公司的本季财务报表就放在书报架上,可以随意取来看,也就是说,一旦放你进去,就不把你当外人了。走廊里挂着各种抽象画,非常优雅,除了不像办公场所以外,可以说它是展厅、博物馆、咖啡厅等等。
麦乐先带我们去了先生的办公室,名牌已挂到门上,然后麦乐提议去喝一杯。在办公室拐角有饮料机,免费的有咖啡、茶、奶茶、鸡汤(鸡汤哦),付费的有可乐、果汁什么的,价格只有市场上的三分之一。路过几个办公室,我才知道原来办公室可以布置成这个样子!在我印象中越是大的企业管理越规范,什么摆放物品一条线啦,玻璃光洁如明镜啦之类的,他们竟然不仅物品随便放,花花草草一大堆,家人的相片到处摆,装饰品也是五花八门,竟然把艳星大头像也贴在办公室的墙上!这到底是不是工作场所?有吃有喝的,有玩有乐的,怎么安心工作呀?
这一喝就是小半天,麦乐这才不紧不慢地带我们去见HR的主管Ellen。这是一个长得像袋鼠一样的高大女人,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助理,一个非常美丽娇俏的女子,深棕发色,身材曼妙,有着非常浓密的睫毛,见了我大力握手,力度之大有点像高手过招前打探对方实力。大家互相寒暄坐定,又开始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我都有点不耐烦了,他们把“喝点什么”当做很重要的一件事,大家会为了说几句话,郑重其事地围坐在一起,同时“喝点什么”。
“袋鼠”开始安排,细致无比,啰唆了一个多小时。总结一下,有以下四件事:一是去办医疗卡,二是去办银行卡,三是去海牙移民局备案,四是办市民证。按我的想法,最多需要两天,可是“袋鼠”安排的是一天一件,中间还休息一天。“袋鼠”的谈话有一大半针对我,雅昵会不会不习惯啊?雅昵需要每周去上语言课啊,雅昵需要经常和家人交流啊,雅昵需要认识中国的朋友啊,然后又要安排时间介绍我们认识另一对来自中国的夫妇,让我平时可以和那位太太一起上街玩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人性化,关注我远远超过来这里正儿八经干工作的先生。当时我心里突然有个恶作剧的想法,过几天我就宣布得了忧郁症,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样。“袋鼠”告诉我们所有的生活都要从银行卡开始,没有银行卡我们会遇到无法想象的困难。一办好卡,公司会马上把工资、安家费等全部转入,然后就开始生活吧!在此期间又有人进来,照例寒暄,然后再次喝了点什么。
在银行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一个脑袋长得极像灯泡的男士。这几天不管到哪里我都能感觉到荷兰人非常友善,只要你在路边儿停下来,神色略有一点迷茫,他们就会主动冲过来向你问好,义无反顾地要帮助你。这个热情高得不像话,比如我们要去某处,但是犯迷糊了,就站在街头露出一脸傻样儿。这时,一个“雷锋”从天而降,他要帮助你,但不巧,你要去的地方,该“雷锋”恰巧和你一样迷糊,于是你们就一起聚成一堆继续露出傻样儿。为什么呢?因为该“雷锋”认为他没尽到责任,那么他有义务陪你等到下一个不迷糊的“雷锋”,而这时你在犯了半天傻的时候灵光突现,好像知道该怎么走了,对不起,站住!你怎么能把这么热心帮助你的“雷锋”独自扔下呢?所以你得等。当然你还有可能再等来一个糊涂“雷锋”,傻样儿就会继续传染。这是有点夸张了,但是大致就是这种情形。所以为了少麻烦人,我们都尽量自己去探险。继续说银行。这个银行嘛,就更不像银行了,连柜台都没有,职员带着孩子上班,孩子欢笑着追逐着皮球。我们来到“灯泡”的办公室,“灯泡”首先做的一件事——would you like some coffee or tea(你要唱咖啡还是茶)?接着又是不紧不慢地开始办正事,中间跑题达5次之多,最远的一次跑到了埃及。我真不明白,欧洲人办事效率这么低,他们是怎么发展的?
办卡的时候,“灯泡”问我们需要办几张,意思是是否一人一张卡。我很贤惠地表示和先生合用一张卡好了,“灯泡”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我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继续摆出一个童养媳特有的委曲求全的模样,心里把自己恨了个半死,给你一个独立解放的机会还不会用。办好了卡,“灯泡”告诉我们三天后会寄到我家信箱,最后我们像亲戚一样难舍难分地告别。麦乐继续开着他的车在城里乱转,这是要带我们去选自行车。我原以为老外以汽车代步,估计自行车的价格可能就和玩具一个价格,结果这里自行车贵得要死,最便宜的也要三四百欧元。麦乐帮我们挑选了两辆,总价1500欧元,乖乖,我又习惯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替我买坐骑呢还是替我请祖宗?像我这样的乡下妞儿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骑着它,还是扛着它。挑好车,车行老板请我们下周来取,因为他要调试一下自行车。开玩笑吧?这也要等一周?现做一辆的时间都有余。
随即我们遇到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路过一个超市,想顺便去买点东西。荷兰的超市分得比较细,有的只卖食品,有的只卖日用品。这家超市比较大,挺吸引人的,我们挑了几样出来结账,结果人家不肯收我们的钱。理由可笑死了,只是因为钱面额太大,人家最多收50块的,100块以上算大额,商场、超市都不收,也不兑换。事情远没我们预计的那么简单,路边银行挺多,可是银行里没有钱……不知道它们何以有颜面自称是“bank”,自动取款机倒有,可是我发现人们去取钱最多取50块!这50块钱可当钱用啦,大多用来付停车费或者在自动贩卖机买个饮料什么的。在街上很少有人用现金,到处都是刷卡。麦乐看着我们两个中国土大款也犯了愁,开车走了半个城,终于找到一个兑换钱的地方,换开可以,不过请你付10%的手续费。简直没有道理。
我已经觉得非常不好玩了,看看逛逛可以,过日子可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心里这么想,嘴上就不自觉地流露出来,我和先生说回去的时候我要买这个送给家人,买那个自己用,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眼看小眼泪就要倾盆而下。先生对我又安慰又鼓励,在这个危急关头他竟然把洗衣机摆弄好了,估计洗衣机一看势头不对,放弃了自己的个性。自打洗衣机归了顺就敬业得要命,洗个衣服整整洗了两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直到我们强行关机它才停。我悲愤地咒骂吃过的那些不是人吃的食物,我们又跑到中国超市,饱含深情地买了一通,煮了一锅米饭,炒了几个人吃的菜,其中包括在国内都不稀罕吃的豆芽。这才算勉强平息了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