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凡为词，力求新艳，而其病也尖；专尚豪放，而其失也粗；必也纯任性灵，雍容以出之，斯为上品。二主两晏之后，响绝光沈，直至有清初叶，而饮水一集，扫空积习，接迹南唐，所谓词人之词，庶几近之矣。其作者为明珠相国之子。虽出身贵胄，席丰履厚，而生性恬淡，天赋多情，（采桑子词，“自是天上多情种，不是人间富贵花”）潇洒风流，不乐拘制。徒以身居侍从，长隔闺帏，别离情思，增其伊郁。加以少年丧耦，万绪悲凉，酝酿愈久，而其心愈苦，其情愈真，故一旦发而为词，益见其哀感顽艳。又以生本异族，初入中原，未为嚣风浮藻所染，至情流露，不假雕饰，而一出之以白描手腕，以见自然。此惟饮水词人有之，清代诸作者，罕能望其项背也。

饮水一集，既为世所共知，而作者万卷在胸，使事间或未免，不有笺释，借省检阅之烦，仍不足以求流行之普遍，读者憾焉。辛未春，尝取兹集，冥心探讨，随手疏记，写为长笺。其所采宗旨，亦稍异前人，即与引证出处之外，兼求释意。如本词句中之成语，虽出唐人，亦见宋诗，而宋诗之意，与本词之旨为近，且可互相发明，则余宁舍唐人，而取宋诗，盖以但知出处而不求意义，仍于词旨无当也。又以欲研究一人之作品，须先备晓作者之身世，而后按图索骥，顿感兴趣横生；故于作者之年谱逸事及诸家之品评，未敢稍怠搜求，而登之编首，所以为读者论世知人之助也。忆余从事于此，先后凡三易稿，其初成于辛未秋杪，值倭寇侵沪，荡为劫灰；旋重写于壬申之冬，又以今春海行，中途被窃，此则为第三次脱稿矣。笺此一集，竟费三年，而其间经历之艰危，与区区不敢自懈之旨，或亦为读者所共谅矣夫！

癸酉夏，李勖自序于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