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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短的诗,也要占据大大的纸张

思想钝刀 作者:莫幼群 著,赵焰 编


再短的诗,也要占据大大的纸张

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给了赫塔·穆勒,而她主要是一个诗人。这真是太好了!从历史上看,诺贝尔奖一贯重视诗人,在所有的获奖者当中,诗人的比例要接近三分之一,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比例。

再短再朴素的诗,也要占据大大的纸张;再巨大再光鲜的文字垃圾,也注定很快地化成粉末。

只有在以文字垃圾为美的地方,才会觉得诗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才会认为诗人完全是社会上多余的人。于是乎,有那么多人对穆勒获奖感到不理解,包括专业人士和非专业人士,都会在鼻子里发出三声不屑的哼哼:她是个女的?哼!她还是个写诗的?哼!她竟然还是从一个东欧小国跑出来的?哼!

须知,中国曾经是一个诗歌的国度,中国语言曾经是一种高度诗化的语言。但我们当代,又出了多少像样的诗人呢?我们又将当代汉语的诗性和国际性开掘了多少呢?两相比较,就会觉得无比讽刺。

据说穆勒的作品中国大陆还没有译本——或许马上就要有了,但估计销路也不会太好——所以,她的诗我一首也没有读到。只好先重温波兰女诗人维·希姆博尔斯卡的诗,后者是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凑巧的是,她也来自东欧,而且获奖时已经63岁,比穆勒还略大,是世俗眼光中的老太婆了。

我们客客气气地相处

我们说多年后相见太美妙

我们的虎喝牛奶

我们的鹰走在地上

我们的鲨鱼淹在水里

我们的狼在打开的笼子前哈欠连连

我们的蛇摆脱了闪电

我们的猩猩失去了灵感

我们的孔雀放弃了羽毛

很久以前蝙蝠已从我们的发间飞走

我们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陷入沉默

连笑都无可奈何

我们的人

不知道如何交谈

希姆博尔斯卡这首名为《意外相逢》的小诗,写于20世纪60年代,译者是李以亮先生。都说“诗歌是翻译时丢失的东西”,但依我看,这首诗并没有失去什么啊!它还是那么简洁有力,能够让人猛然定住,能够让人陷入沉思,然后在各自的沉思里磨砺着共同的问题。当年希姆博尔斯卡之所以获奖,理由即是她的诗“精确的嘲讽将生物法则和历史活动展示在人类现实的片段中”。

所以,我们的作品获不了诺贝尔奖,就怪翻译得不好,这实在是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作为中国人,当然要用自己的母语——汉语来写诗,但要用国际眼光来写,即要从灵魂底部和血液深处,把自己当作一个“国际人”,写出地球村居民共同的爱和怕,共同的希望和绝望,共同的疑虑和彷徨。这恐怕才是中国诗人的出路。哪怕这样的作品被翻译得不够到位,但其中所蕴藏的基本的思维线索和情感线索,仍然能撼动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心。

200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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