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康桥
面对徐志摩的感情,林徽因选择了向自己的父亲寻求帮助,其实林长民也十分欣赏这个充满才情的小伙子,他多次和徐志摩书信,非常钦佩这个年轻人的谈吐。林长民甚至代替女儿与徐志摩书信往来。
仲昭爱览:
前书计达。未及旬日,乃有不欲相告,而又不忍不使吾仲昭一闻之讯。虽此事关吾生死,吾今无恙。昭读此万勿忧惶,忧惶重吾痛,昭为吾忍之。中旬别后,昭返常熟,吾以闽垣来电,再四受地方父老兄弟之托,勉任代表。
当时苟令吾昭知之,必以人心相背尚属一斗讧时代,不欲我遽冒艰险。然迫促上道,我亦未及商之吾昭,遂与地方来者同行赴宁。车行竟日,未得一饱。入夜抵下关,微月映雪,眼底缤纷碎玉有薄光。倏忽间人影杂遝,则乱兵也。下车步数武,对面弹发,我方急避,其人追我,连发未中。但觉耳际顶上,飞火若箭,我昏,扑地有顷。兵亦群集,讯我姓名。我呼捕狙击者,而刺客亦至,出上海新将军捕状,指我为敌探,遂绳系我送致城内军令部,囚车轹雪,别有声响。二十里间,瘦马鞭曳,车重路难,我不自痛,转怜兹畜;盖同乘者五六人,露刃夹我,载量实过马力。寒甚,我已破裘淋湿,遍体欲僵。只有一念语昭,心头若有炽火,我增温度。夜半抵营门,立候传令。又经时许,门开,引入一厅事,曰是军法庭,数手齐下,解余衣搜索,次乃问供。我不自忆夹带中带有多少信件,但见堂上一一翻阅。问曰黄可权何人,答曰吾友,河南代表,分道赴武昌矣。又曰昭何人,我闻昭名,神魂几荡。盖自立候营门后至此约二时间,念昭之意,已被逻骑盘问,军吏搜索,层层遮断。今忽闻之,一若久别再晤,惊喜交迸。少迟未答,咤叱随之,则曰亦吾友。曰黄函叙述事迹,尚无疑窦,昭函语气模糊,保无勾煽情事?再三诘问,我正告之曰,昭吾女友,吾情人,吾生死交,吾来生妻。函中约我相见于深山绝巘中,不欲令世间浊物闻知,无怪麾下致疑之。今若以此函故磔我,较之中弹而死,重于泰山矣;三弹不中,而死于一封书,仇我之弹,不足亡我,忧我之书,乃能为我遂解脱,吾甘之也!此虏闻我怒骂,乃微笑曰,好风流!听候明日再审。于是押送我一小室中,有褐无被,油灯向尽,烟气熏人。我困极饥极,和衣躺下,一合眼间,窗纸已白。默祝有梦,偏偏不来。忽念世事,觉得人类自家建设,自家破坏,吾勇吾智,吾仁人爱物之性,尽属枉然。此是吾平生第一次作悲观语。自分是日再审,必将处决。但愿昭函发还,使我于断脰前有嗓,尚能高声一朗读之。于是从头记忆,前后凌乱,不能成章,懊憹起步,不觉顿足。室外监卒突入,喝问何事,不守肃静。彼去我复喃喃,得背诵什八九喜不自胜。呜呼吾昭!昭平日责我书生习气,与昭竞文思,偏不相下,今则使我倾全部心力,默记千百余字,乱茧抽绪之书,一读一叫绝,不足以偿吾过耶?吾昭,吾昭!昭闻此不当释然耶?有顷求监卒假我纸笔,居然得请,然吮墨濡写,不能成文,自笑丈夫稍有受挫折,失态至此!计时已促,所感实多,一一缩其章句,为书三通,一致吾党二三子,一致老父,一致昭也。正欲再请,乞取封面,窗外枪响,人影喧闹。问何事,监者答云,兵变。复有人驰至,曰总司令有令,传林某人,书不及封,随之而去。至一广庭,绕廊而过,候室外,有人出,则夜来审问者,揖余曰,先生殆矣!余曰,即决乎?曰否,今已无事,昨夕危耳。入则酒肉狼藉,有人以杯酒劝饮。我问谁为总司令,曰我便是。我问到底何事,彼云英士糊涂,几成大错。我知事已解,总司令且任根究,英士上海将军字也。呜乎吾昭,此时情境,恨不与昭共视之,将来或能别成一段裨史,吾才实所未逮。昭近状恐益多难堪事,我乃刺刺自述所遇,无乃为己过甚?此间事解,我已决辞所任,盼旬日内能脱身造常,与昭相见,再定大计,并请前此未及就商之罪。苍苍者留我余生,将以为昭,抑将使我更历事变苦厄,为吾两人来生幸福代价耶?旬日期近,以秒计且数十万,我心怔动,如何可支。我吻昭肌,略拟一二,亦作镇剂,望昭察之!
苣冬书
千九百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虽然内心之中十分欣赏这个青年才俊,但林长民并不想过多干涉女儿的情感问题,面对女儿的求助,他选择带女儿回国。林长民替徽音书信给徐志摩:“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为答。”随后,父女两人动身回国,1921年10月回到家中。
林徽因要回国的消息让徐志摩陷入了深渊,他不允许那朵纯洁的白莲花离他而去,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黑夜吞噬了周围的美丽景色,绿荫和河水都不见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徐志摩呆坐在书桌前,胡乱地擦了擦眼镜上的灰尘,他知道,自己的女神还是离开他了。
康桥那儿有他们肩并肩的印记,剑桥图书馆是他们探讨文学的地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徐志摩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世间最残忍的感情就是原本携手走过的路,如今却要一个人去回忆了。林徽因虽然回国了,可她带给徐志摩的震撼还在,太多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成了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诗歌。
不久,徐志摩收到了张幼仪产下儿子的喜讯,而他却邮递给张幼仪一张离婚申请书,看着无情而决绝的纸上写满的内容,张幼仪只能是无奈地笑了笑,她一贯逆来顺受,可这次却坚决不肯在纸上签字,除非再见上徐志摩一面。这种异乎寻常的坚持让远在伦敦的徐志摩没有任何办法,他只想尽快处理完这段婚姻,之后对自己心爱的姑娘表白。他决定立即去巴黎见张幼仪,快刀斩乱麻。
两个人的见面平淡而平静,张幼仪想要先征求父母意见,之后再谈离婚的事,可徐志摩却厉声拒绝了:“不行,不行,你晓得,我没时间等了,你一定要现在签字……林徽因要回国了,我现在就要离婚!”张幼仪瞬间错愕,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不管是自己还是刚出生的孩子,或者是远在他乡的父母和长子,加在一起的分量都比不上林徽因。
张幼仪签下了离婚协议书,便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了,而她的“前夫”只顾盯着离婚协议书看,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就这样,张幼仪成了民国以来新式离婚的第一人。
友人胡适曾经在徐志摩去世后写下《追悼志摩》的文章,上面有一段叙述:“他正式向他的夫人提出离婚,他告诉她,他们不应该继续他们的没有爱情没有自由的结婚生活了。他提议‘自由之偿还自由’,他认为这是‘彼此重见生命之曙光,不世之荣业’。他说‘故转夜为日,转地狱为天堂,直指顾间事矣……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