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春风一夜吹乡梦

我们都是追梦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征文大学生作品选 作者:华东师范大学党委宣传部 等


第二章 春风一夜吹乡梦

现实和理想的桥

碧溪之路,中国之梦

五角路口

追梦今朝——贵州究竟有多贵

新疆,别停下你的脚步

油田里的新时代

生命的飞扬

林丹丹/教育学部2018级硕士生

我喜欢爬山,喜欢站到山峰之巅,在那儿体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壮志,瞭望大好河山,感受山风拂面,俯瞰一簇簇村落。山脚下集聚了一些房屋,房屋旁边是大片的田野,田野里开满了油菜花,黄色的一大片,有的田野里开始长出嫩草,一头老牛在惬意地吃着草,为这幅美丽的画卷增添了生气。一条长带映入眼帘,它从远方来,又绵延到远处去,它将这个村落和外界连接了起来,马路两旁遍布着房屋,一条河流起初紧挨着马路流淌,之后流到了田野中,将田地分成了两大块。

那是一条平坦的水泥大道,我曾走过无数次,从小走到大,它承载着我无数的记忆。但它以前并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村里一位老爷爷告诉我:我们这本来是没有路的。“啊!那怎么去县城?怎么与外面的世界联系呢?”我顿时表示了惊诧与疑问,我潜意识里以为村里的路是一直都有的。于是年迈的老爷爷用他那沙哑、低沉却又十分亲切的嗓音,微笑着给我讲起了我们村“路的故事”。原来,在新中国成立之前,村里是没有公路的,要去县城的话得清晨起来走山路,而正像歌里唱的那样,“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山路弯弯绕绕的,祖辈们得爬过一座又一座山,翻过一个又一个岭,而他们往往肩上还挑着重担,山路很崎岖,踩在泥土上,很容易就摔跤。“走山路”的年代在新中国成立后就逐渐结束了,大伙一起修起了路,众志成城,每个人都很有干劲,每个人都热血沸腾,只因有路在延伸,只为能走在康庄大道上。感谢前人,感谢祖辈,感谢祖国,使得我从小就有家门口这条大道的陪伴。不过我小时候走的大道和现在的还不一样,那时我脚下踩的是黄泥土,坑坑洼洼的,一下雨路就特别泥泞,人们的鞋子上满是泥巴,有车经过时,我们得离马路远远的,因为怕泥水溅到衣服上来。还记得那时坐在爸爸的拖拉机上,颠簸得十分厉害,左摇右晃的,不过我那时并不在乎这些,只是愉快地享受着坐车的乐趣。

上小学时,我家门前那条存在了几十年的泥土路,开始接受改造,最终变成了一条水泥路。水泥路十分平坦,我们坐在车上时以往那种颠簸的感觉没有了,车轮滚过的是宽阔平坦的路面,脚下走过的是舒坦的大道,我们一出家门就能乘汽车到县城,大家心里都乐开了花。当在外奔波的乡亲们春节返乡时,他们开着小车,驶在开阔的道路上,会发现在马路上方几米处,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映入眼帘的一行文字是:欢迎兄弟姐妹们回家过年。当回到故乡的人们抬头看到这一行字时,无一不内心触动不已,温暖涌上心头,因为家乡的路永远为你保持畅通,这条路是通往幸福之路,你沿着这条路向外走时,它使得你能够去外面的世界闯荡、拼搏,去开阔眼界,去体验百态人生;你沿着这条路往回走时,它使得你能够回到出发的地方,发现自己的初心,赞叹家乡的变化。

家乡的这条水泥路让无数个和我一样的寒门学子,走出了大山。曾经,年少的我们站在山顶,瞭望远处,我们看到的只是一座又一座山,它们紧紧地挨着,我们想知道山的外边是什么模样。幸而,有了路就有了希望,那条时而笔直、时而弯曲的浅色的带子,那条承载着我们祖祖辈辈汗水与希望的长龙,那条祖国给予我们的致富、前进的幸福大道使我明白,前人已经给我们铺好了路,我们这一代人应不负众望,砥砺前行。依稀记得那年,父亲送我去上大学,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大山。我在家门口上了车,汽车奔驰在公路上,随着车行驶得越来越远,那条公路由水泥路变成了柏油路,渐渐地,车开到了高速公路上,高速公路上设置分隔带,用沥青混凝土制成的路面,车在上面行驶速度很快,道路两旁的防护林像一道呼啸而过的绿色的风,没有行人,没有红绿灯,车开在朴实的高速公路上,让人觉得很安心,让人有一种不顾一切向前的激情,不用担心前面有任何东西阻止你前进。

汽车最终将我们送到了火车站,我明白,那笔直的铁轨正为我铺就梦想的征途,助力我去开启我青年时代的奋斗之旅。在旅途中,我们与素未谋面的友人谈笑风生,互诉彼此的人生故事,那沿途开满的笑脸,表露了我们的心声:憧憬前程似锦的明天,希冀日新月异的祖国。一张张铁路大网散布在幅员辽阔的祖国大地上,四通八达、相互交织,它是铁路,更是国家、民族、人民的大路,它使全国各地紧密相连,让中华儿女息息相通,能够践行古人“行万里路”的哲理,有了越来越多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去体验祖国各地的风土人情。

那时的我就已坚信,我们已经搭上了时代飞速发展的快车,祖国给我们营造了一片肥沃的土壤,在这片充满无限可能的土壤上,你只要肯播种、耕耘,你只要敢于作为,那么等待你的必将是一片繁茂的森林。带着这样一种坚定的信念与对未来的憧憬,我开始了我的在外求学之路。

求学的路上有收获的喜悦,也有陷入困境的迷茫,求学之路是一条漫长的路,从村里的初小,到乡里的高小,再到县城里的中学,大学时第一次出远门,去了省外一个地级市的高校,最后来到直辖市读研,回首过去,慨叹自己不经意间已走过了那么长的路,去过了那么多地方,见过了那么多不一样的风景。我想,我是十分幸运的,我们这辈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能够通过自己的勤奋与毅力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这代人拥有着良好的受教育环境,家庭、学校以及整个社会对教育都十分重视,从新中国刚成立时的扫盲教育,到改革开放后的义务教育,再到新世纪的高等教育大众化,新中国的教育发展之路是伟大的,它使得中华儿女能够跟上时代的步伐,汲取丰厚的精神营养,不断地与时俱进,不断地开拓进取,不断地推陈出新。正是因为祖国对教育事业的大力发展与高度重视,我们的求学之路上少了外界的坎坷与阻碍,我们能够安心地去求知与创知。因为我们处在太阳的照耀下,只需茁壮成长就好,没有多少风,也没有多少雨,求学路上的我们,感受到的是温暖,触摸到的是和风,一路向前。

然而对于个体而言,求知之路并不是笔直的,也不是畅通无阻的,每一个阶段的末尾节点处,往往会有一个大转弯,而后又变成一个新的起点,俨然成了焕然一新的、充满未知与可能性的领域。有时候会发出感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管前路多么漫长,不管它是平坦大道,还是崎岖小路,只要方向是正确的,为了追寻真理与梦想,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但有时候并没有现成的路,面对的是一片无人涉猎过的新领域,这时我们就需要自己去开辟、去尝试,敢于做时代的引领者与开路人,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每当我看不清前路,感到困惑时,我就会想到祖国的发展之路。新中国成立七十年来,一直在摸索着前进的道路,其中有过前进与坚定,也有过曲折与踌躇,可贵的是,我们能够永远一往无前,党集聚全国人民的力量,带领人们用自己的双手开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七十年来,“两弹一星”试验成功,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港澳回归,载人航天,成功举办2008年奥运会,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中华儿女热血沸腾,我们感到自豪,因为我们是黄皮肤、黑头发,写着方块字、说着中国话的龙的传人,也因为我们的祖国正在奏响时代的最强音,带领人民奔向幸福安康。这一切的成就归功于祖国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那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我恍然大悟,脚下要有路,心中也要有路。道路上有指引方向的路标,它使人们不至迷失方向;心路上也须有指路明灯,它是茫茫大海中的灯塔,也是神秘星系中的恒星。不管走了多远,我们都不要忘了来时的路,不要忘了出发时的模样,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并以坚定的心态昂首阔步地向前迈进。

多年后的一次春节,我踏上了返乡之路。窗外的景色一晃而过,平原、田野、房屋、树木、河流,不断地从我们眼前掠过,一路上,我们驶过平原、经过丘陵、穿过山地,我们追赶着太阳,我们追逐着梦想。祖国的大好河山令人如痴如醉,故乡的云、山、水让人魂牵梦萦。我感受着自己那颗激烈跳动的心,我激动于自己在不断地靠近家乡,坐在舒适、温馨的高铁上,从东方明珠所在地,奔赴那永远作为我心中明珠的家乡。

夜幕降临时,我听到了熟悉又亲切的故乡人民的声音,我看到了质朴又友善的面孔,我感受到了亲人们急切又温暖的问候。我到家了,我告诉家人,我的旅途并不颠簸,而是轻松愉悦的。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我跨越了上千公里,克服了地理距离上的障碍,得以拥抱亲人,互诉衷肠。从曾经的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时速六十公里,现场排队买票,到如今平稳行驶的纯白复兴号,时速三百五十公里,网络智能抢票,国强路兴,中国铁路的变迁史,是交通的发展史,更是祖国的进步史。我相信,无数的中国人和我一样,为中国高铁的速度惊叹不已,为乘务人员无私的付出点赞,为祖国载着我们飞速驶向美好生活而兴奋与自豪。

我走过、看过很多路,从孩童时代的田间小路、山路、泥土路,到少年时期的水泥路、柏油路,再到青年时代的高速公路、普通铁路、高速铁路,这些是我切实经过的路,是我视野开阔、心路变化及成长之旅,更是我们祖国不断繁荣昌盛的见证。个体成长的脚步不会停止,祖国发展与民族复兴的前景熠熠生辉,大国崛起之路与个人奋斗之路是共通的,祖国的强大与崛起为我们这一代人铺好了道路,我们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我们只需奋力奔跑,尽管有时候前路会有迷雾,有时候会有不测风云,但只要心路上一直有那盏明灯的照耀,坚定信念,那么迷雾终会消散,天空终会放晴。古人常云:修身、治国、平天下。“修身”是为先的,修炼自己的内心,让我们的心路更加通透,脚下的路更加坚定,那么祖国的富强之路也将会因为我们而更加绚丽辉煌。

我们想要到达远方,并不惧怕沿途的坎坷,勇往直前的力量与坚定的信仰,让意气风发的我们为祖国的日益强大喝彩,为祖国的持续繁荣助力,为祖国的美好未来鼓掌。远方的路等着我们去开辟,未知的精彩等着我们去发现,祖国在强大的路上,我们在成长的路上。

现实和理想的桥

严云霞/外语学院2018级博士生

子弹把黑夜穿了个洞;

铁轨把黎明悄悄输送。

如今我踏上新的征程;

百味皆尝才不负人生。

抔起生活的这份沉重;

不丢掉这过往的热情。

要么读书,要么旅行;

身心在繁华闹市走走停停。

生命中的过客,

用心数着生活带来的些许如花的梦。

——严云霞

时间:1986年

地点:中国河北省石家庄市行唐县南桥村

我出生在20世纪80年代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村,那里留下了我童年美好的回忆。静谧的农村,天空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六岁的时候,我就能干帮妈妈做饭、扫院子之类的活儿了。那时候我们家院子很大,院子里种了好多树,夏天最难熬了,知了拼了命地在树上叫着“热死了,热死了”。春天是最舒服的季节。对于我们孩子来说,又有好多野味可以解馋,叫上几个小伙伴儿一起到村边的树林里去寻找叫不上名字的野果,还有酸枣,常常为了摘几个酸枣把手背划出几个鲜红的口子来。然后再到河里摸几条虾,回来后撸一把树上的槐花,洗都不洗直接送到嘴里,那叫一个甜啊。

夏天的晚上,村里的人家家家户户都到房子上去晾热,房顶经过了太阳一天的炙烤,到了晚上还是那么热。小时候的我们最快乐了,妈妈就像一台永远不嫌累的机器一样用蒲扇驱走蚊虫,从这满是闷热潮湿的空气中为我们带来一丝凉意,我们望着满是星星的夜空,听着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进入梦乡。早上天刚蒙蒙亮,就听见街上有人喊着:“冰棍,冰棍,五分一个。”树上的知了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到秋天树叶就像赛跑似的纷纷落下来,厚厚的一层,我用比我还高大的扫帚使劲全身力气把它们扫到一起。哥哥去外地当兵了,几乎每两周会给家里寄一封信,将思乡之情寄托在这封小小的信里面,全家人最盼望的就是能收到哥哥寄回来的信。奶奶吃完晚饭就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望着远方,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她的脑海里闪现的是一种纷乱后的宁静。听奶奶讲,爷爷是第一批入党的战士,在解放行唐城的时候,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光着身子揣着炸药包炸掉了敌人的碉堡,后来行唐城解放了,爷爷就奔赴湖南,最后将28岁的青春永远留在了那里的战场上,那块金黄色的“光荣烈属之家”的牌匾至今还挂在屋里。宝贵的生命成了战争的代价,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战争的残酷性,时刻珍惜我们的和平时代。“党员”这个光荣的称号从那个时候为我所知,并渐渐地激励着我要成为一个对祖国有用的人。

路遥曾经说过,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妈妈就经常向我提起全村人引以为傲的唯一的大学生,我发誓要向那位姐姐学习,长大了考大学,要有出息。五年级的时候,开始上晚自习了,妈妈总是做一锅简单而又美味的挂面,我吃完就拿着蜡烛上晚自习去了。那个时候村里没有电灯,街上也是漆黑一片,道路坑坑洼洼,遇上下雨天稍不小心就会跌个大跟头。尤其是冬天,下雪后道路湿滑,更是难走。但我们最盼望的就是冬天上晚自习的时候,虽然冷,但是下雪后,大雪会把晚上漆黑的路映得很亮。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小的梦想在我心里生根发芽,我想用自己的努力去换来父母的美好期望和自己的一个未来。

时间:2001年

地点:中国河北省石家庄市

童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21世纪已经来临。2001年是令人鼓舞的一年,是我们国人扬眉吐气的一年。我国申奥成功以及加入WTO,承办APEC会议等都让国人感到骄傲和自豪。作为一名即将迈入大学生活的高中生,我的心情是无比激动和兴奋。

这一年,我结束了自己三年私立高中的住宿生活,早五晚十一的日子在紧张的复习中结束了。身高一米七的我体重跌到了100斤,瘦弱的胳膊就像地里螳螂挥舞的那两只大钳子一样,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考上了我们省比较好的一所一本院校。大学是过去懵懂单调生活的终结,是未来经济与人格自立的开端。记得大学报到的第一天,我怀揣着父母靠种地攒下的厚重的一万元钱,带着家人对我的那份沉甸甸的希望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往石家庄的客车。以前从没来过市里的我用陌生而又好奇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第一次目睹了山村以外的城市生活,第一次接触并知道了如何使用电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邮箱。我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大学多彩的课外生活大大丰富了我对大学的渴求,开阔了眼界。大学里的我没有忘掉自己的梦想,在追梦的路上我努力着,拼搏着。在大学里,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和优异表现,顺利通过了入党申请及党组织的各项考核,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在大四期间,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手机,拿着自己的Motorola手机,听着大街小巷传来的《两只蝴蝶》,追着《流星花园》,我们开始探索新的旅程。

时间:2014年

地点:中国河北省石家庄市

这是一个大时代,一个中国人回归世界舞台中心的大时代。移动支付、高铁、共享单车、网购的普及,大大改变了我们的生活面貌,提升了我们的生活质量。世界体会到了什么是中国速度、中国模式、中国奇迹以及中国智慧,国人在这个新的世纪开始浓墨重彩大笔挥毫。

我也紧跟时代步伐,硕士毕业后通过自己的打拼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辆车,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并在工作中多次获得“优秀共产党员”称号。物质上实现了妈妈曾经说过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结束了曾经颠踬顿踣的生活,告别了曾经靠蒲扇度过漫漫炎热夏日的生活。然而自己心中的那份梦想也在渐渐增长,我明白,现实和理想的桥就是要用知识不断地充实自己的头脑,处在以信息经济、网络经济、数字化经济为特征的知识经济时代的我,深知只有赢得知识,才能赢得未来。于是,我为自己的未来重新做了规划——考博。

时间:2018年

地点:中国上海市

2018年,是我国改革开放40周年。这一年的7月10日,我国成功发射第32颗北斗导航卫星。我们国家取得的每一个成绩我都感到心潮澎湃,兴奋不已。

我按照自己制订的学习计划,利用三年的时间,边工作边学习,这一年终于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华东师范大学。我来到了上海,来到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见识了长江的真面目,领略了国家大都市的风貌,同时也被师大浓浓的学习氛围所吸引,被知识渊博的老师们所折服,在这座有着近七十年历史的学府里,在浓浓的学术氛围里,我离自己的梦又进了一步,我要把讲好中国故事的重任担起,在追梦的路上奋进,用自己的所学为祖国的繁荣增砖添瓦,贡献自己的力量。

时间:2018年

地点:中国河北省石家庄市行唐县南桥村

生我养我的那个静谧的小山村一切都变样了,一排排崭新的瓦房在茂盛的树荫下显得非常气派,有的人家还盖起了二层小楼,原先一下雨就泥泞的土路现在变成了一条条宽敞的柏油路,马路的两边还安上了路灯。小时候就读的南桥小学由破旧的平房变成了拥有四排三层教学楼的校舍,曾经在街巷玩耍的我们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手上拿着各种玩具零食,穿戴整齐漂亮的新生代。唯一不变的是院里那几棵老槐树,还是那么挺拔高大,槐花依旧甜美,但是再也寻不回小时候的那个味道了。品尝它的人也长高了,不再是那个幼稚的望着满天星许愿的小女孩了。

未来的道路还很长,在追梦的道路上你我同行,在实现祖国繁荣昌盛的道路上我们同舟共济,因为我们都在努力奔跑,我们都是追梦人!追梦的路上我们并不孤独,青春不言败!

碧溪之路,中国之梦

周佳/教师教育学院2017级硕士生

唐有包糜,南有九潭,明澈清冽,汇成一溪,名曰碧溪。碧溪潺潺,横贯小镇,是苏州东部的一隅,与长江之水相接。我的家乡以之为名,男耕女织,已逾千年。悠悠岁月的静好,曾被战火硝烟打破,直至支离破碎……“他们在碧溪上岸,从门缝、窗缝里钻进来抓小孩……”幼时不听话,外婆给我讲她曾听过的故事。战争的创伤印刻在前人的记忆和今人的童年中,它像笼罩小镇的一层暗纱,几代人才将之奋力挣破。

光阴流转。如今,我只能从长江边上那座锈迹斑斑、枯草掩盖的瞭望塔,觅得民族隐痛的一丝痕迹。新中国成立后,碧溪镇以何振兴?以何强盛?以何圆梦?是那“源头活水”般的信念,是那“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方式方法,是那“碧溪之路”的坚实脚印。我看到的、听到的,或许只是其中的一两步,但仅这一两步便让这代人生长在美好时代了。

我记事的时候,家里是有地的,地上种的最多的作物就是油菜和棉花。我喜欢和伙伴们在油菜花田里捉迷藏,更喜欢帮爷爷捡起一颗颗滚落在地上的油菜籽。棉花开的时候也很好看,大朵大朵的白色花朵,装饰了我的童年。但是不敢多采,大人会骂。到了夏天,就可以“正大光明”去采了。因为这时候棉花已经吐絮,正是收获的好时候。奶奶曾给我缝了一个藏蓝色的布袋子,系在我腰间。那天我特别有耐心,一朵一朵地采,一棵一棵地采,一排一排地采,直到我的布袋子里装满了云朵一样柔软、洁白的棉絮。忙碌的农活让小孩子吃上了冰棍和酸奶,让大人们有了盖房子的储蓄。

但生活不能止步于此,改革的春风吹到了碧溪镇。爷爷的地被国家征收了,外公的地也被国家征收了。原先孩子们捉迷藏的土地上建起了一座座厂房。爷爷去了电厂,外公去了公交公司。大多数的人不仅种地,还去务工。后来我从历史课上知道,这是农村工业化道路,被称为“碧溪之路”。20世纪80年代,党和国家领导人来到碧溪镇考察,肯定了这种“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亦工又亦农,集体共富裕”的政策。原先的碧溪,仅是货物在小镇流通的渠道;现在的碧溪,成为商品从小镇流向世界各地的端口。

而今,碧溪百姓在这条路上走了快40年了。我从两个人那里真切地知道,人们的步伐越来越快、脚印越来越远。我的外婆和妈妈都是“织女”,但她们织衣的方式不尽相同。

我小学放学后常跟着外婆去厂里。外婆用脚间隔地蹬着踩踏板,用手不断调试纺锤,让线从铜管上剥离,编织出经纬。一天,一台机器,一个人。每到晚上,外婆就会安慰我:“这块布下来,我们就回家。”但是那块布往往下来得很慢,我盯着一条条纬线,常常睡着……

妈妈创业的时候,市面上的机械纺织机已经被电脑横机代替。这种新型的机器由电脑主机控制,根据模板程序自动编织毛衣,帮妈妈挑起了曾经压在外婆肩上的重担。小时候去找外婆的时候,在她那台机器前就能找到她;长大了去找妈妈的时候,在整个生产车间都难以觅得她的身影。妈妈不需要操心如何生产,她考虑的更多的是如何接单、如何脱销。高三毕业的暑假,我去妈妈那“打工”,作为一个新手,我可以同时看管六台机器。这些机器安坐在车间内,不慌不忙地喷吐智慧之线,其制衣速度却是熟练工的数十倍。我的工作是每过半小时整理和检查它们的成品。有时外婆想来搭把手,转了一圈,也就笑着走了。到每年“双十一”,妈妈带着人一起赶制“畅销款”。今年冬天,我在巴黎街头看到有个人穿着其中一件“畅销款”,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从我的家乡越洋而来。

碧溪缓缓流淌,见证这个小镇几十年来的诸多变革:从依河而居到沿海开发,从荒芜战地到生态小镇,从个体手工到毛衫基地,从乡镇企业到外资合营……如今的家乡,仍践行着“碧溪之路”的精神,但也加快了“体制创新,角色转型”,试图以“服务沿江发展,加快城乡一体,创新社会管理,提高民生质量”的政策理念再创新高。

变革,甚是不易;不变,更是难得。小学时,我在语文课本上读到“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素之一忽则嫌白,黛之一忽则嫌黑”时,才真正认识了碧溪东北部绿地上的鸟——原来它们就是课本上的白鹭。童年跟着爸爸去钓鱼时,河对岸的白鹭安然觅食;高中军训时,操场外的白鹭惬意盘旋;大学放暑假去体育公园玩时,公园里的白鹭悠然信步。不论滨江开发区如何发展建设,这块绿地永远为真正的主人保留着。年复一年,它们与我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近。高楼迭起,这块平坦的土地,成为碧溪镇的心脏,碧溪河则是它的血管,脉搏张弛间,小镇以“初学者心态”,走在时代前沿。

乡土童谣依旧在耳畔流传,浒浦花鼓依旧在广场演奏,花样土布依旧在坊间浸染,五彩上鹞灯依旧在天空飞翔……世界永远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但这个小镇在变化中,坚守了一些东西。小镇的成长如此,人的个体发展和国家的整体发展,也是如此。正是革新与传承并重,方能开创,方能圆梦。否则,离了绿水青山,没了百鸟啁啾,失了千年民俗,这中国之梦也怕是异梦了。

个人、家庭、单位、行业都有梦,这些大大小小的梦想的实现,意味着中国梦的实现。圆梦,先要有一颗初心,再要有一份热忱,最后是一身硬核的本领。明年的我即将踏入教师行业,尽管未来茫茫,但我清晰地知道我的方向。践行“有教无类”的孔夫子,推崇“生活教育”的陶行知,他们已经为教育梦想开辟了一条路。而今,像我一样的人,沿着他们的足迹前行,或许能够走得更远,或许能够再开辟一条新路。各行各业,凡要圆梦者,就不能怕这条路上的千难万险。“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如果每个人都因遇到困厄而止步,那梦想的彼岸即便就在眼前,也始终无法登岸;如果每个人都能够继续前行,即便是一小步,那也是离梦想更近了。家国之梦,有如浩瀚星空,如果每个人都仰望与追求自己的那颗星,那梦想便会闪闪发光。

唐有包糜,南有九潭,明澈清冽,汇成一溪,名曰碧溪。碧溪潺潺,横贯小镇,是苏州东部的一隅,与长江之水相接。我的家乡以之为名,革新与传承中圆梦,又逾数十年。碧溪之路,是中国之梦的一小段。过去、现在与未来,还有深圳之路、上海之路等等。这些路,有重合,有交叉。一代代人奋进前行,终会实现中国之梦。悠悠岁月的静好,随着溪水流淌,终年不息……

五角路口

朱逸菲/中国语言文学系2018级本科生(大夏书院)

我几乎要忘了,小时候外祖父母讲的事。

我几乎要忘了,正漂浮远去的岁月路口。

(一)摇到外婆桥

“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个词和“1949”年的含义比我们脚下的960万平方公里大多了。比起新闻里看到的航空航天、国企民营,我对这几个字背后的认知是在和“外婆桥”一起的童年故事里逐渐构建起来的。从“大上海计划”开始,还有那个1978年开始的篇章,上海开始一点点靠近今天的模样,五角场从母亲幼时的回忆里荒凉的样子变成今天金色的地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包括改革开放在内的各项举措推动中国经济开始了飞速的发展。说发展,科学的做法是以经济指标来衡量,但我更愿意通过外祖父母口中的故事与眼下的社会真实图景之对比窥探一番。改革开放的时候,我的父亲五岁,母亲三岁,外祖父外祖母正值壮年。外祖母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不再,她从田亩走向了灶台,成为了长海医院食堂的一员,现在仍有一把好手艺。每一年特定时候,外祖母去体检仍享受着三甲医院老员工的福利。从田亩走向灶台,田边的屋舍自然也被另做规划了。后来,当我看到五角场地区历史回顾的展览图片时,感受到了外祖母常说的矮平房与“下只角”今朝别样的风采。20世纪80年代的五角场路很宽,很空旷,或者也可以说是荒凉,还能在路边看到一大片农田,“味道可大了,直冲江湾体育场跟前”。复旦老教授谭其骧笔下、镜头下的淞沪路集市上还有“五角场综合贸易市场”的牌子,母亲口中周末去集市玩的热闹场面说的大概就是这人满为患的样子。曾经,五角场街心的绿地花园是一大亮点,中间的这个圆可能也是与今唯一的相似之处了。在绿地上方建起了高架,亦城亦乡的上海边缘地区逐渐变成了上海市四大副中心之一,改革开放可以说是一大见证者、推动者了。

苏州河以北的这块地区,在新世纪又开始打造“创智天地”以迎接创新人才,一批世界百强企业入驻这里时,记忆里的小女孩才刚刚接触英语不久,“爸,这是什么牌子呀?”到今天路过时再仰视摩天大楼一角的字母仍能想起当时我和父亲的对话。转眼间,十几载春秋远远地走过了,而与此相关的科教兴市、科教兴国的战略之长远未来又远远地难以望及。我深信,未来这一领域以及各大领域都会有上海从小渔村至大都市、五角场从鱼龙混杂之地至繁华之地的蜕变。

(二)外祖父这样说

改革开放前,外祖父曾生过一场大病。本是技术工的他,不得已选择去一所业余师范学校学习,而后到民办学校当老师。“更是被人看不起,也没有劳保。”外公边拿起茶壶边说,他打开了盖子,旋即又放下,腾起的热气没有立即断开,绵绵升入空中,犹如结束了那段痛楚,在远处,回忆当时的苦难,“但至少有20元每月的工资。”四十余年后的今天,这位老人倒是成天乐不思蜀。附近的社区学校有各类老年兴趣班,家附近还有社区食堂,外祖父也常去各地走走。

聊天的时候,他会先掀开陶制茶杯的盖子,他的白眉常常融化在腾起的雾气里。几十年前他便开始摆弄书画古董,创作的诗词在有些苍白的现代也似有光芒辐射着这位七旬老人。外祖父曾被分配到供电公司做高压线的技工,工人在那个时代地位不高,劳动保障也不完善,常被派到郊区高塔工作。寒暑不论、风雨无阻,工作地点便是家,终日与电为依。由此生的肺病,久久不能根治,这才有了后来去业余师范学校上学的故事。工人,技术工人,或者我们这些年来常常提及的“蓝领”,在几十载内走过了千百座高山峻岭,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千年前子夏认为小的技能、技艺纵然有一定可取之处,但对于君子的大业有一定妨碍。某年某月一个午后,上海市杨浦区的初三的孩子们视线一齐落在了试卷上的那行字——“当代社会提倡‘工匠精神’”,这是一场模拟考的作文题。那段时间,围绕“工匠”的一段段故事以纪录片的形式呈现在人们眼前,技术工人因着国家的一系列政策指导和规划部署有了崭新的社会形象,其中很多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八分有奇的核舟上以石青涂抹而成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逐渐地幻化成改革开放以来这些大国工匠俯首的背影,这些都是“工匠精神”的优秀继承。我有些印象的,包括:怀旧影片里主角口中的大飞机梦,父母口中承载着远方故事的绿皮火车;天海一边“辽宁舰”、C919的感动和身边弄堂里、大世界、外白渡桥的翻修又重建的温馨与传承……

下一个路口,又将有无限的可能。

中国人的口中又会多出无数个为“中国智造”、“中国创新”自豪的理由。“工匠精神”最后的落脚点便是,即使一件小的物件都同样追求细致、精益求精以达到一种精神境界。从外祖父年轻时为包分配而成为工人,到现在年轻人们十几年勤恳求学为一朝蓝色的衣领和几十年树立国家形象的科研创新前线坚守的理想。一天天的日出日落,见证的不仅是一座座高楼的拔地而起,还有包括中国工业在内的各产业大厦的相继崛起,以及一种观念的建筑。求学、就业观念,用人观念都由此产生转变,这是教育观念转化的生动体现。

幼时熟读成诵的“庖丁解牛”与明奇巧人王叔远穿越时空的长河,与当今的一些画面构建起神奇而又自然的联系。将以前的商业、工业与当今的比对一番,会发现不少惊人的转变。那些日子,在电视、网络上看到《大国工匠》、《工匠精神》,镜头下的老师傅从焊接等平凡岗位上走出来,很多人都不敢相信他们当下的成就、所处的位置。脚下这片土地在经济、产业战略等各方面作出了不懈努力,正是在这样的基石之上,才会有“工匠精神”,才会有社会观念的转变。

他们始终在路上,因为中国始终在路上。下一个路口,又当有无数令人欣喜的可能。

(三)下一个路口

后来,还是五角场的翔殷路。我走到路口,还是记忆里的那条街。只是昔日路边的一排小店已逐渐停业了。七八岁的光景里,最喜欢在文具店挑选纸笔和伙伴的生日礼物。在最喜欢的那家挂着红色帆布的小店,我欣喜地拿着母亲给的零花钱挑选午后阳光里散发着七彩的光的包装纸,挥霍着时光的记忆。当我的目光向商店高高的柜台后张望,努力盯着柜台里的人包装,接过礼物时,心里充满庄严。那家挂着红色条纹帆布的遮阳棚的店铺还在这儿,只是我再也进不去了。新闻里说着“军队全面停止有偿服务”,公交车在街上来回穿梭,黑山路附近的街道逐渐沉寂……哦,这一片街道要迎来另一境界了。不久的将来,它仍会有活力生机,有人间烟火气。“有一个孩子逐日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倾向那东西;于是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在那一天的某一部分,或继续了好几年,或好几年结成的伸展着的好几个时代。”

惠特曼说“好几年”,往回看才发现我也走过了好几个岁月的路口。成排的店铺接连关了,就像一首筝曲,余音未落却戛然而止,有些突然又竟然显得蔚为壮观。这背后,我们可以想见政策的制定听取了多少方面的声音,又粉碎了多少人心中可能的黑色欲望,壮观的背后是国家的激烈跳动的心与信念。这收回的土地与金钱,会从腐朽化作神奇,成就千百人,也许是千万人的梦。

中国始终在路上,我也期待着我们的下一个路口。

前些日子,奇怪地梦见有一颗门牙掉了。舌头舔上去,便是牙龈了,又联想起种种拔牙事宜,直到室友的声音把我从梦中惊醒。一位朋友说,梦见掉牙齿是说明长大了。即使如今的我看待事物的眼光仍属青涩,也知道中国在这些年的成长。我总是认为自己是同五角场一起成长的。改革开放四十年,五角场又被重新打造了一番。翔殷路上陆续搬迁、停业的琳琅小店背后又是一粒种子在冲破泥土、努力生长。“军队全面停止有偿服务”的旗帜高高飘扬,我开始慢慢意识到,这些新闻里的词汇其实真的就在每个人的身边。

五角场之于上海,很小;上海之于中国,更是小极了。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外婆也是在上海出生的。只是,我仍没办法将这上海一一道来。我所知道的那点只是“我的上海五角场”,而我的上海大抵是等于朝菌蟪蛄之于冥灵大椿,中国之成就当然更是难以细数。

五角场数次经历大型整修,自然离不开技术工人们一次次的挥汗如雨。刚刚走过改革开放的四十周年生日,“工匠精神”成为一种普遍追求,社会的普适价值观悄悄转变,不仅是“匠士”,今后还会有更多产业、领域的“士”脱颖而出。年轻人被鼓励去学习技术、自力更生,社会欢迎技术人才,人们羡慕又尊重拥有一手好技术的年轻人。新中国成立首先开垦了一片广袤的土地,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大地,无数人的梦开始萌芽。“中国选择了改革开放,改革开放多了人生选择的机会。”一部纪录片里曾有这样一句台词。于是人们将积蓄多年的能量尽情释放,推动着这个国家飞速向前。中国,又站在一个高处,给予后来的一代代又一境界的养育。

这一年,走在现在的五角场……生日,作为一种对成长的纪念和出生的感恩,应当是一个新的起点,新的篇章,新的乐曲。对于出生的感恩也应当是一种回忆。无论我们是否自觉,总是在借助过往的经验理解今天并展望明天。然而,我们手中紧紧攥住的这些历史或者说经验并不会百分百完好地保存下来,我们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历史的影子。于是我们努力地一点点靠近历史的真实,然后慢慢发现其实这就是我们时时刻刻呼吸的空气,正如卡尔贝克所言:“人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中国很大,政策制定者离我们的生活也很远,但每一个普通人都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这七十年来感受到其带给我们生命的涓涓细流,我们也会铭记几个诸如“杨利伟”、“刘洋”的名字以及背后一条条政策或者是一个个名词,它们代表了中国当时的模样。

也许中国梦里无数个这样的人会慢慢淡出历史的视野,成为大历史的失踪者。所以,我们在庆祝生日的同时,应当铭记未来仍旧有无数个路口要走,梦还在高处未圆。通过各项经济指标和行业专家的分析,普通人也能领会几分经济的飞速发展,但曾经去外省市偏远地区社会实践的经验仍旧在面前托起了冰冷的现实。指标本身也存在缺陷,农村曾经哺育了城市,而城市对农村的反哺还很不够。书籍、网络上宏大的信息数据,偏远地区的孩子们很难获取,更不用提上海市引以为豪的素质教育、新高考改革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知识鸿沟”似乎被日益扩大……我们从“科教兴国”、“工匠精神”背后的理念中自然能感受到一番热忱,至于教育这片花园,我还有更多的梦。新中国始终在路上,走过的五十年我不曾参与。将满二十岁的我将迎来您的七十岁生日。我,会与您一起追梦,在那童话般的热气球上。

也许在每一个生日他们都会被重新提起,唤起我们之中某个人心里沉睡的梦。

只是,梦的血脉和精神不断流淌,前赴后继的来者又在这河边铺上鹅卵石、种下繁花。于是又有了茂密的林,梦的热气球便在这花园里一点点升起。

风起云涌,卷几十载烟云。

朝云暮霭,梦在这花园里孕育。

你听,深浅不一的现实回声正歌唱着它的绽放。

追梦今朝——贵州究竟有多贵

陈黄震檀/历史学系2018级本科生(大夏书院)

2019年适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数十年的艰辛与坚守风雨共述,正如习总书记所说:“伟大的事业之所以伟大,不仅因为这种事业是正义的、宏大的,而且因为这种事业不是一帆风顺的。”披荆斩棘,历尽沧桑,中华土地上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贵州作为全国范围内相对落后的地区,我想以亲历者的角度,述说贵州的追梦历程,勉励更多的人以“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精神担负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时代赋予的使命。

——题记

2008年初,仓皇的巨风裹挟山峦林海间萦绕的水气如同一阵狂飙,席卷了平均海拔超过2000米的云贵高原。霎时间,这片沉寂的土地成了雪海冰原,伴随而来的,是数以万计人民的受灾,高山、苍岭、僻远的村庄,树上的冰凌像遏制春天降临的刀刃,直插入山原的腹地……

8岁的我,蜷缩在烫手的火炉旁边,呼出的白气立马化为冰水落到铁炉上,咝咝声起,水汽蒸腾。而在高耸入云的群山深处,在水道和山川的汇合地带,居住着数以万计的人家,在某个寂静的瞬间,抬头仰望冻雨从天而降,大山年幼的儿女眼里结满了冰花。

2008年特大凝冻灾害,使本就薄弱的贵州经济雪上加霜,如同遍布整个高原的冻雨一般,经济的发展也凝结停滞,城市的境况已不容乐观,更不必言说依附着山峦生长的数万民众。

(一)溶洞王国的哭喊与叹息

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1978年改革开放后,全国各地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东部沿海广开商路,南海之滨知来藏往,中原复兴,成渝崛起。只有这座“山之国”仍在继续沉睡着,被民众忘却,被经济与政策束之高阁,被视为穷山恶水、蛮荒之地。自明朝才初成规制的贵州黯然躲在角落,任由旁人奚落。

20世纪80年代初期,贵州的最主要人群是“干人”,意思是“干巴巴一贫如洗的穷人”。据一位中共中央统战部离休干部回忆,1983年,时任全国人大民委研究室主任的史筠去贵州调研,发现贵州有些地方的少数民族家庭只有一条裤子,出门的人才穿。后来史筠将贵州的情况写成书面汇报附上照片报送中央。20世纪80年代,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同志去了贵州三次,视察了贵州诸多贫困县。1984年1月7日,胡耀邦在贵州省干部大会上说:“贵州省人均(收入)倒数第一,是全国最末一位。所以,贵州还没有最后摆脱干人的地位。”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贵州经济依旧处于吊车尾的位置。1978年,贵州人均GDP只有175元人民币,为全国平均水平的46.2%。2001年,贵州人均GDP在全国垫底,只有2895元人民币,名列第一的上海人均GDP是贵州人均GDP的12.9倍。2013年,贵州省人均GDP为22981.60元,位列全国所有省份最末位。

贫困,随之而来的是沉默和落伍,高原山岭间横亘着阻碍当地与外界交流的天堑,也一手铸造了贵州不屈和保守的心理症结。

2005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人类发展报告》中写道:“如果贵州是一个国家,那么它的人类发展指数仅刚超过非洲的纳米比亚,但是如果把上海比作一个国家,其人类发展指数则与发达国家葡萄牙相当。”

命运弄了巧,使我最终成为一名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就读的贵州学生,我想,没有谁会比我对于初出茅庐便身处世界十大繁华都市的领悟更加有发言权了。东部与西部的实力悬殊,高原与平原的地理差异,沿海和山区的经济鸿沟,文化与视野的大不相同,真就如纳米比亚和葡萄牙般的天壤之别。

我的故乡,我的老家,生我养我的山的土地,你什么时候才能富强起来呢?

(二)生命如同山刺梨般倔强生长

2018年,在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黎平县的肇兴侗寨,贵州作为春晚的分会场,为全国人民带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美轮美奂的侗族大歌表演。

20多年前的1994年是潘一平、吴永英、吴运美和另外四个侗族姑娘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年。那一年春节前夕,她们从湖南靖州买火车站票,日夜兼程地赶往北京。

她们的任务是代表贵州在当年的春晚舞台上演唱侗族大歌《蝉之歌》。对于常年生活在大山中的她们,这样的表演机会珍贵又令人分外激动。“节目表演很顺利,我们回到后台,再次激动地哭了。”

时隔24年,她们再一次登上了春晚,而这一次她们的身份是新的侗族大歌表演团队的指导老师。终于,她们不用登上赶往北京的火车了,在自己最熟悉的这片土地上,她们欢快地、含着泪地唱起了她们最熟悉的歌。

1994年到2018年,贵州再次现身春晚的24年间隔,成为贵州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的漫长进化期。

2013年,习近平同志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随后,“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等重要思想的提出更是带给了贵州热切的希望。

眼看着其他省份的迅速发展,贵州人在自嘲时,时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经济看沿海,贫穷看贵州。”可是在每一个贵州人的心中,又何尝没有富起来的梦呢?

2013年11月,习近平提出“精准扶贫”的重要指示,并在2015年6月,亲自来到贵州省,强调要科学谋划好“十三五”时期扶贫开发工作,确保贫困人口到2020年如期脱贫,“精准扶贫”一时间成为各界热议的关键词。

作为一名贵州人,我的心时刻为家乡的变化而牵动着,因为我明白,几十个春夏的沉寂停滞,几十个秋冬的步履蹒跚,想要重新点燃和启动这台已经笨重得忘记如何运行的机器,少不了几代人的筚路蓝缕,砥砺前行。

(三)千里追寻,万里坚守

我的母亲,作为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很快便接到了关于“精准扶贫——打响脱贫攻坚战”的安排指示,并要求落实到定点定村定户的一对一帮扶计划,而我也有幸多次随她一同前往帮扶地点考察实地情况。对长期生活在省会贵阳的我来说,尽管时常听家人提起山里的情况,但在真正目睹了乡村的景象后,我才明白,为什么贵州会成为全国最落后的地区……

大山的阻隔导致交通不便,信息滞后,医疗条件极端落后,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只能靠老师满山遍野地去“抓”孩子到学校读书,普遍存在的破败木质板房,没有干净卫生的自来水,仅能饱腹但无法提供足够营养的玉米番薯散落一地,想要“养儿防老”到最后却不能养活、满地乱跑的七八个孩子……

在看到一位当地的老人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时,母亲上前问道:“老太,你的娃娃些嘞?”老人含混地回答:“娃娃?走咯走咯……”“走哪儿去了?”“进城头去咯,打工去咯……”老人的话里夹杂着少数民族的方言,我听不太懂,事后问母亲才知道,老人的三个儿子远赴广东和浙江打工去了,几年才能回来一次,一个女儿嫁出去以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对于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农村女性来说,她并不明白广东和浙江是怎样的地方,离自己的家到底有多远,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几年都不能回来一趟。她有没有担忧过,有没有暗自伤心过,有没有埋怨过痛苦过,我不知道这些年来老人经历了什么,但从老人半白的枯发和已经不太能睁开的双眼中,我捕捉到的不仅是思念,还有无限的悲凉。长达数年的外出打工到底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家里没有多大的改变?我将问题藏在心中,想要寻找到最后的答案。

我看到一个又一个村子里坐在门槛上的孤寡老人们浑浊的眼睛;童稚未褪,父母便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的孩童迷茫僵硬的神情;勤恳的农夫和朴实的妇女春夏秋冬勤勤恳恳到头来的收入也不够贴补家用时无声的叹息;由于近亲结婚造成的智力低下的“傻大个儿”,畏畏缩缩不敢与人交谈的侏儒症患者;以及长期生活水平低下和卫生条件缺失造成的老人患病无人陪护的惨状。

世人只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又岂知“何不食肉糜”的心态背后是多少农夫的勤恳和妇人的坚守,多少孤寡老人的泪水和留守儿童的哭声。

这里是中国腾飞,光芒四射背后的阴影,是万千中国梦绚烂璀璨时漫天的纤尘。

老李是贵州省惠水县雅水镇西牛村的一名普通村民。2017年初,当我随母亲的团队第一次来到他家时,心里不由为之一颤。由于木炭烟熏而变得漆黑的墙壁,散落的用于钉补房屋缺口的木板,摇摇欲坠的房瓦,由于下地劳作而已经泛黄无法完全洗净的衣裤,眨巴着大眼睛的一对儿女。

经过了解,老李的家庭本不至于如此贫寒,但早年因为妻子生病,他们到全国各地去寻医,不仅荒废了农事,还负债累累。正当他们因无任何收入来源而走投无路的时候,盼来了精准扶贫的团队。

县政府拨给困难群众一批麻鸭幼苗和辣椒等几种经济作物的种子,母亲和同事们的任务便是对老李进行“养”、“植”技能的培训和销路的规划。当2018年初我们再次来到老李家时,他欢喜地用养肥了的大麻鸭招待了我们一行人。由于从村子里走到镇上路途遥远,老李的麻鸭无处可卖,扶贫小组的每一个成员都以市场价格购买了老李的麻鸭。随后,工作组的其他同事联系了收购辣椒的零售商,并与老李沟通,打开了新的销路。老李的生活仅一年便焕然一新,扶贫工作的开展真正地“活”起来了。

像老李这样走在脱贫道路上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也仅仅是万千工作小组中的其中一个成功案例,放眼整个贵州省,有数万名来自不同工作单位的小组成员,举众人之力帮助一户人家乃至一个村子实现脱贫。这其中当然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或者不理想的情况发生,但不可否认的是,整个贵州一直在坚定而执着地前进着。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在海拔2900多米的贵州省六盘水市海嘎村,一位驻村干部发下“海嘎一天不脱贫,我就一天不下山”的重誓。根据贵州“一村五人”和“一人驻村、单位全员帮扶”的扶贫要求,贵州每年选派5.6万余人、1.1万余个驻村工作组,赴全省11590个村(含9000个贫困村)开展驻村帮扶的全覆盖工作。我的母亲就是这5.6万余人中的一员。

在2020年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总目标下,2016年6月16日,在第二次大扶贫战略行动推进大会上,时任贵州省委书记的陈敏尔强调:“距离2020年倒计时还有1659天、39825小时、2389530分钟。”

我俯下身去触摸贵州山原形成的独特的土壤和岩石,仿佛听见,这个由喀斯特地貌形成的“溶洞王国”在万千溶洞里回响着,“谢谢你们”。

这个落后的西南省份越来越可能成为中国梦和新时代的某种体现,被各方力量所推动。

2015年9月,国务院印发《促进大数据发展行动纲要》,系统部署大数据发展工作。当月18日,贵州省即成为我国首个大数据综合试验区,对于国家来说,大数据是一种资源、一种技术、一种产业,而对于贵州来说,大数据是贵州经济弯道超车最重要的机会。

2016年5月,“数博会”隆重举行,国家领导人出席开幕式,英、美等大数据产业的重要国家也派出代表参加,国家部委领导、国内外企业家、专家学者以及具有重要影响力和行业代表性的协会组织、机构、媒体聚集贵阳。

这意味着贵州这个穷困多年的地方,正在成为某些新产业的桥头堡。因为政策优惠和新地区的弹性,部分新产业可以在贵州获得更大的空间和回旋余地。

(四)筑城新就、杜鹃重生[1]

2018年,是贵州“大丰收”的一年。美国苹果公司在官方通告中宣布,将把iCloud的中国服务交给云上贵州打理,并将在这里投资建设一座数据中心。同年年初,贵州茅台在1月份第三个星期一开盘,股价创下799.06元新高,成为国内首个市值突破万亿的酒类公司。在2018年中国品牌价值评价信息中,贵阳本土企业老干妈以121.48亿元排名食品加工企业第2位。出生于贵州安顺镇宁县的企业家任正非带领华为在2018年一度超越苹果成为世界第二大智能手机品牌,打造属于中国的世界品牌……

随着贵州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开始回首观望这片熟悉的故土,在蓦然回首的那一刹那,如同我一般,热泪盈眶。

贵州本土导演毕赣记录着家乡凯里的故事,带给观众《路边野餐》、《地球最后的夜晚》等作品;2018年广受好评的电影《我不是药神》中黄毛攥着的车票开往贵州凯里;《无名之辈》中的各色演员操着奇奇怪怪的口音佯装贵州话,拍摄地位于贵州都匀;2019年初,贵州导演陆庆屹拍摄的纪录片《四个春天》记录了在贵州三都县父母的生活轨迹,上映后豆瓣评分高达8.9;《声入人心》的常驻嘉宾周深、在民谣界经久不衰的民谣女神陈粒都是土生土长的贵阳人,最早通过神曲《忐忑》一鸣惊人后来凭借扎实的唱功俘获观众的龚琳娜,还有在2018年由于标准的贵州毕节方言而蹿红并一举成为抖音最火的网红毛毛姐也同样生长于贵州……

古往今来,我的家乡都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地区,然而近年来,无论是世界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天眼”的成功运行,还是贵州铜仁梵净山入选世界自然遗产名录,都如同一幅幅壮丽的影像在我的脑海中闪烁。

时至今日,我早已因我来自贵州而自豪,如果有人想要问我所有关于贵州的一切,我会滔滔不绝地向他说上三天三夜。我的自豪来自贵州的飞速发展,而贵州的自豪源于国家的扶持和深入贯彻落实的新时代精神。1979年的春天,邓小平老人在南海画了一个圈,深圳便如一个奇迹般崛起,如今的贵州也像这样的一个圈,在新时代成就一个新的奇迹。

很长一段时间内,贵州的生存环境被形容为“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然而,如今的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一些花苞开始悄然生长,如同贵州毕节花开万山的百里杜鹃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来自贵州,一个穷山恶水生活不易的西南省份,一个民族杂居的偏远地区;我来自贵州,一个多彩旖旎风光无限的宝地,一个千疮百孔却又万象更新的地方。

梦开始的地方是家乡。中国梦在70年的编织中愈发绚烂,在那片斑斓的梦境中,真希望贵州也能破土而出,占据一席之地。我相信,70年的韬光养晦,贵州终将成为后起之秀,伴着绿意与清风,在中国的大地上闪耀希望的光芒。

正如2011年1月16日,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的“百花迎春——中国文学艺术界2011春节大联欢”活动中,导演娄乃鸣问道:“贵州有多贵?”

娄乃鸣身旁的冯巩接过话:“想多贵就有多贵。”

新疆,别停下你的脚步

张韶雪/中国语言文学系2018级本科生(大夏书院)

站在广袤土地上的我们都在呼唤着:新疆,别停下你的脚步。

——题记

我来自新疆,祖国最西北的地方。如今,我在上海,祖国东部沿海的地方,这里离我的家乡有4000公里。

同样,梦想也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语,听上去似乎是个长着翅膀,又轻似云彩的在空中漂泊的东西,而它往往又存在于那些沉重的,背负着躯壳的生活之中,与夜晚的旅人的疲惫的叹息声,痛苦的呻吟声,抑或奔波途中的沉默与诉说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这是梦想之于许多人的事实,也是梦想之于许多人的意义。

那么梦想之于一个民族,之于一个国家的意义呢?

偏安在西北一角的我,十八年来从来不曾认真思索过这些宏大的命题。因为透过无数屏幕,透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透过一辈又一辈出去闯荡的人的眼睛,我看到那翅膀已经在祖国的东方、南方留下了它的轨迹,在盘旋,在扎根。是一栋栋高楼在破落的土地上崛起,是面向国际的都市的建立,是一代代西部人跨越一个祖国的距离的追梦旅程。

头也不回,义无反顾。

“唉,你去了内地,还会回来吗?”

“过年的时候会回来看看吧,你也抓紧,考出来,别回去了。”

就这样,我身边的人,慢慢地走向远方了,家里的姐姐们早已在外定居,我的前十八年的后半程就是在不断地送人离开,送他们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离开了就再也不回来呢?在幼小的我的眼中,那时的西部人的梦想就是离开不发达的家乡,追逐着远方的模模糊糊的改革开放投射下来的影子往东南迁移。我只是很落寞,失落着,疑惑着,那个“中国梦”的青鸟为何不能稍微地停留在这片沉默却广阔的土地上?

就这样,天山的积雪每年仍在四月消融,伴着新疆只出现一缕的、穿越草原的春风,化作清冽的雪水,注入伊犁河,跨越河谷的无数城镇,追逐着离去的背影,最后与沙漠戈壁缠绵悱恻,消逝在漫长出疆线的一缘,再不能前行。只有漫卷黄沙的风代替它疲倦的脚步,走完了这15个小时的路。

雪山,草原,绿洲,沙漠,就这样默不作声地送别这些追梦的人,高楼上的叮嘱,临行前的耳语,城镇里的呢喃,早就化作山洞中巨大空灵的回声,呼啸而过,不留痕迹。

只有沉默,沉默。

西部就是这样的默不作声的存在。也有过轰轰烈烈吧,在我的祖辈还未曾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刻,新中国刚刚成立,是一批批雄心壮志的人来建设西部的壮志豪言,千里迢迢地跨越高山草原沙漠戈壁,在光秃秃的野草滩上挖出黑色的黄金;是一代代兵团人的辛勤劳作,将原本荒芜贫瘠的土地,划成一个个规整的“田字块”,绿色重新蔓延上黑黄的大地边缘。我的祖辈正是在那样一个年代来到新疆,定居在了伊犁河畔。

轰轰烈烈之后,是安静的平稳,当初一腔热血建设祖国的热情依然在老一辈人的血液中流淌,却在后辈这里渐渐断层了。

一代又一代的人来了之后,是一代又一代的离开。西部偌大的土地太沉重,或许追赶不上东部的步伐,它只是疲惫地走着走着,缓缓地看着云彩的远航。这或许,是那些追梦人离开的原因吧。

小时候的我很不解,偷偷地想,如果我们都离开了,谁能托得起这160万平方公里的重量呢?是那些定居在这里的祖辈们吗,是垂垂老矣的在这片土地一直生活奋斗的少数民族同胞吗?年轻一辈沉默着,我的同伴沉默着,伊犁河的水沉默着。

在我9岁的那一年,在2009年,在我18年人生中的中间段,我终于听到了来自内地的回声。然而却是以尖啸着,凄厉着,哀嚎着的方式响彻祖国大地。

很多远方的朋友或许已经记忆模糊了,或许不了解其中的原委,或许因此对新疆有了不好的印象。2009年7月5日那一天,夜幕笼罩的不仅仅是乌鲁木齐那一条繁华的街道,更是整个新疆的天空,大漠上的星和月,被云彩遮了眼,躲在乌漆的夜幕后,隐隐地透出光芒来。

从那一刻起,从那之后的许多年,我们用了比以往更大的努力,去修复一切,抹平伤痕,治愈我们的疮疤。可这片土地太沉重,我们的距离也太遥远,寻梦更加遥远了,青鸟在躲着我们,带着云彩飞走了。甚至,连云彩的尾翼我们都无法紧握。

许多许多声音在骚动着,像利刃一刀一刀地刻在我们的身体上。

“少数民族有很多暴恐分子吗?”

“新疆是不是很危险啊,以后别去了。”

“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啊,你们怎么不搬到别的地方去?”

是一个单独为我们开辟的安检窗口,是一个听到籍贯时警惕的眼神,呼吸的一滞后是脚步的疏远。那几年的我们,被深深挫败着,打馕的维吾尔巴郎子一挑一挑快熄灭的炉火,靠在冷清的街道的藤椅上休憩着;做冬不拉的哈萨克兄弟,锯木头的声音渐渐低微下去;回族大叔的餐馆门口排队的队伍不见了,只有几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还在一顿大盘鸡一顿拉条子地吃着;漂亮的有着长长睫毛的少数民族女孩子好久好久没和我们一起跳舞了,手鼓落了灰,放在柜子顶上了。

他们说,这就是挫折,我只觉得好难过。没有人再听这片古老西域土地上的驼铃声了,大家都紧紧地捂上了耳朵。

2009年的冬天,好冷。

2009年,是新疆离梦想最远的一年。

我不是少数民族,我的祖辈是从东边和中原地区一路迁徙定居在此的,但我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这里是我唯一的归属地。在伊犁河畔降生,和少数民族的伙伴一起长大,见证这辽阔的土地一步一步前行,赶集的巴扎儿(市场)渐渐多了内地同胞乃至外国友人的身影,昭苏的马场上观看天马飞驰的目光从世界各地汇聚,克拉玛依的“磕头机”年复一年地工作着,“血液”通过西气东输的管道流向遥远的东部。

走出新疆的我日益清楚,它走得不快,不像东边的兄弟们那么轻盈,那么迅速,地理的阻隔,环境的限制使它背负着雪山沙漠一步一步踏实地走着。我们在即使缓慢却幸福的行进中,没能留神身后的暗流汹涌。我曾说新疆是沉默的,我却错以为新疆是没有追逐的。在那后来许多许多寒冷的冬季里,我才真正见识到自己视野的渺小。

新疆多山,群山寡言;新疆多沙,沙漠不语;新疆多雪,雪落无声。可新疆人却不多,所以我们要让高山大河、沙漠戈壁倾听属于我们的声音。

人们总是说患难见真情,因为平稳时,人们像是天上的星星,追随着夜空的轨迹,一夜一夜地运作,相隔不远,每个人的微光却又不若太阳那样耀眼,因为一点微光就能够使夜星河璀璨,流光溢彩;患难时不同,除了光,它还需要一点热,所以那时的人们不是星星的微光,而是火焰的热度,一点一点的火星汇聚起来,就是能够燃烧黑夜的热烈。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清晰地看到了新疆人民所追求的东西。

在这样的挫折中,人们似乎多了一点坚持,我知道,我们想要抓住那只远去的青鸟。

是从身边的同学开始的吧,他告诉我:“我要考出去,然后回到乌鲁木齐做老师,让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好一点的教育基础。”

身边的警察小哥日夜不息地奋斗在大街小巷,他们说:“保障人民安全就是我们的幸福。”

天马节的工作人员在客流量稀少的六月依然坚守岗位:“只要还有人,就要让他们看到最好状态的天马。”

兵团的瓜农们仍然在辛勤耕作:“吃到瓜,别忘了咱们新疆朋友。”

每个人都像以往一样工作生活着,眼中却多了一些闪闪发亮的光芒,我们还在沉默着,我们的脚步却更快地赶上前方的,已经被人走过的路。

可以落后,但绝不认输。

离开伊犁,去乌鲁木齐求学的三年,我见证了无数的手从四面八方伸来,好像在说:别放弃。

江苏来的高材生老师在无数求知的眼神的簇拥下笑得格外开心,深圳投产的工厂在喀什安家落户,我的身边充斥的各种口音,他们是一个城,一个省,乃至一个国家的基建。

在无数把柴的助力下,再回来时,2018年的冬天已经没那么冷了。

我也走出了原来的小城,来到了上海这个中国最前沿的城市。我以前总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去看看那些被众人仰望的大城市,看看超高速发展的内地,看看已经实现惊人成就的沿海。直到真正踏上这片土地,我才发现,也许我们没有那么大的不同。不是说经济水平抑或其他方面,而是一种态度。

这种对于生活和生命的态度,大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地努力工作,日复一日地积累,疲惫与感动掺杂,快乐和烦躁相伴,艰难而充实地度过每一个未知的白天,然后在万家灯火中许下一个又一个关于夜晚的美好愿望,沉沉入睡。或许每一个人心中对于梦想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甚至有一些模糊。但一点点汇聚起来,就足以承载一个国家的重量。

而我也理解了那些离开家乡,去其他城市安居的前辈们的心情。只要怀揣梦想,哪里都是适合播种的土壤。新疆与祖国的其他地方又有什么分别呢?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在遥远的地方也能感受震荡,这不仅仅是某个国家、某个地区的腾飞的翅膀,只要有愿意努力的人,就有繁荣的希望。

还是有人听到“新疆”两个字的时候会皱眉,还是有人不了解其中的情况任意揣测,但更多的来自全国各地的目光是亲切而友爱的,或许不了解原委,但是仍然保持善意。这或许就是一家人的真正含义吧。即使民族、地域、观念不同,我们仍然肩并肩,背靠背,一起用我们的双眼追随梦的尾翼,用我们的双脚一前一后地追逐奔跑,可能有一些距离,然而手却是牵着的,谁也不曾停下谁的脚步。

我想,这才是国家和人民都真正想要追逐的梦想。

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能够清楚地阐释梦想这个宏大的命题,我相信也没有人能够用语言描绘出完整的属于一个国家的梦,但是在过去的18年里,我看到了追逐梦想的人,我们沉默寡言,但活力四射。

梦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有些东西已经不再是遥远的梦了,我站在中国,乃至世界上最安全的土地上,我的家乡,如此说。

追梦的人是什么?我说不清楚,可是我们这些生活在这片热土之上的追梦者却用行动表示得很清楚了:我们在做的,就是将遥远的梦变得不只是梦,而是真正能够实现的现实。

油田里的新时代

谷乾鹏/中国语言文学系2016级本科生

(一)老人的叙述里,藏着历史的真实

我一直觉得,中原人有着一股劲儿,这种东西很难被条分缕析地阐明,似乎只能归结于某种模糊的文化范畴,却是真实可见的。

一直到我18岁来上海上大学,除了短暂的旅行,我从未离开过河南,从未离开过那个“五线”小城市。

过了冀豫省界,再走上那么几十公里,就到了我的家乡——濮阳。这里曾经因为发现油田而登上过《人民日报》,但我最自豪的,还是它悠久的文化。我身在外地,常常对人说起我的家乡:“‘送子涉淇,至于顿丘。’顿丘就是我老家,三皇五帝的时代,那也是帝都啊……你知道城濮之战吗?你知道退避三舍退到哪里去了吗?那就是我的老家……我们那里发现了‘中华第一龙’,江主席也去过我们那里……”是的,或许你已经发现,提起我的家乡,总是会涌起一种“寻根”的冲动,这是五千年中华文明的源头,这适于农耕的平原,孕育着中华民族的性格与行为方式。但不可否认的是,似乎这种辉煌一直停留在数千年之前,后来的历史,尤其是近百年的历史中,这片土地始终默默无闻,人们在一种没有历史的尴尬中活着。直到近代侵略与饥荒频繁地发生,平原的百姓再次被卷入历史的进程,苦难的记忆替代了辉煌的骄傲,历史书与档案被刻上了苦难的烙印:

“咸同之际,匪乱四起,民苦不堪言……

宣统三年,河南兵祸不断;

民国三十一年,全省大饥荒……”

苦难成了几代人共同的记忆,一直到现在,我姥爷每顿饭一定要吃一块地瓜,不管大小,他觉得不吃点地瓜,总感觉跟没有吃饭一样。

如果说历史的暴力可以被解释为一种偶然,那么这片“绵羊地”所孕育出的人的性格,就能造就一种超脱苦难的必然。

我姥爷生在新中国成立的那一年,和新中国同岁。兄弟姐妹总共有七个,他是老大。他很早就去当兵了,这在他说起来常常是一份骄傲:“我16岁就去当了兵,20岁就当上排长了……”

那是1984年,他转业到地方,我们那个小城市刚刚建市,现在的“八纵八横”只有京开大道那么一条。这个历史文化底蕴如此深厚的城市,却是因为石油——这种现代化的资源才从安阳的管辖下脱离,成为一个地级市的。我姥爷,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成为石油系统的一员的。

“1984年的时候,京开道往西,全部都是庄稼地。”

最艰苦的是,没有指挥部,连办公的地方都没有。

“那能咋办呢,就一砖一瓦地盖呗!”

他们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开始了中石化在濮阳的征途。最开始是清理土地,一层层的庄稼、淤泥、水洼被他们清除,然后就在工地上搭上简易的棚子,吃住都在这里。

“盖房子的时候那该不很累很累的啊,那时候咱家还在台前(下面的一个县),我一个月都不回家一回,冬天的时候,就在屋里边烧个煤球,手指头冻得呀。”

“那你没想过不干?”

“咦,这咋能不干呢?这才多大点苦,原来跟着我一块干的一个工人,他家里边只有四个小马扎,一个临时钉起来的小四方桌,别的啥都没有,就这人家还拼死拼活地干嘞。我这当领导嘞,能说啥。”

我姥爷没有太高的学历,甚至可以说是没怎么上过学——在进炮校学习之前,最高只念到小学四年级。但他有着一套简单的哲学:“你想干事儿,那肯定得有困难,没困难那还叫干事儿?想干事儿就不能怕苦,也不能怕累,非得这样,才能成。”我感受到他们对于肯定性力量的坚持和信任,对于建设的巨大热忱和真情。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之下,他们用一年的时间,建起了指挥部,又用两年,建起了油库,又用三年,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建起了数十个加油站……而我的家乡,也在众多建设者的合力作用下,从只有一条路发展成今天的“八纵八横”。我们的祖国,正是在千千万万个如我姥爷这般的建设者手中,才从一穷二白发展为今天这个样子,才有了一处又一处的繁华与盛景。这盛世的华章离不开苦难的记忆,无边的光景离不开建设者忘我的付出。每每想到这些事情,想到这些曾经为了一个信念、一个梦想而奉献全部精力的人们,我总不由得感叹:“这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啊。”

我时常会想,这种精神性的力量到底有着怎样的实质?每当我去分析的时候,它总是变得模糊,似乎很难厘清这种精神的内部逻辑以及发生原理,似乎这是一种激情,一种集体性的激情,在这种文化记忆中,一种来自故土的浑厚生机和现代化的建设热情融合在一起,使得他们得以在一次又一次的征程中取得胜利,从废墟之中塑造新的辉煌。

(二)人总在不同的时代中发挥着各自的作用

在我的记忆里,这座小城是一个“混合体”,它是两种文化的混合——东城是油田,西城是在原有村落基础上长成的城市。我一直有这样一种印象:东城带着一种现代工业文明的气质,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河北人、四川人、山东人、湖北人等等,和本地的工人们,一起组成了一支进行现代化建设的队伍,从石油大会战一直到今天,他们来到这里,他们的孩子长在这里,他们变成了本地人。

我后来常常采访一些已经变成本地人的“外地人”。例如一位姓刘的老人,老家在河北,他已经70岁了,早些年的时候,当过劳模,1996年左右就退休了。但这位老人有个算不得手艺的手艺,他喜欢磨菜刀。于是就在采油一公司家属院门口摆上一个摊子,从1999年春节以后开始,风雨无阻,每天必出摊儿,磨一把刀5毛钱,二十年一直都是这个价儿。不光是价格低,活也做得精细,常常会划破手。

老人的儿媳妇是个本地人,最开始那几年,她常常会为了这个事情和刘老爷子吵架:

“你缺那几个钱呐,爹?”

“这跟缺不缺钱没关系。”

“那你图啥呢,爹?”

“我就想着老了以后发挥余热。”

我听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感到诧异,但诧异的并不是他做这件事的动因。事实上,我清楚他做事的动因,这是一种形成善的伦理关系的自觉。当工业文明取代了农业文明之后,人们并不是只凭借熟悉和共同生活连接在一起,相反,人类的生活被高度职业化之后,需要一种善的伦理,一种人与人之间相互敞开的道德关系。但我还是惊诧,老人竟能够如此坚持,如此自觉地践行着一个信念。

“最开始来濮阳的时候,那肯定的呀,谁跟谁都不认识,我们邻居之间都不认识,我就去串门儿。”

“我真心去交朋友,人家自然也是来者不拒,慢慢地就熟络起来了。”

“那邻里之间当然还是得融融洽洽的了,都搞得跟陌生人一样哪行呢!”

这或许构成了我们国家的基层伦理。从我的家乡来看,在这些老人的努力之下,慢慢形成了一种积极的伦理。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取代了之前的宗法社会中的长老政治和差序格局。人们在一种平等的氛围中展开与他者的关系,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今日。物质的繁荣与丰富,伴随着的是新的伦理观念的形成。这正是像刘老爷子这样的人自觉践行的结果,正是他们身体力行,才将传统的伦理资源转化成一种现代的模式。

上次见老爷子的时候,他正在跟邻居下象棋,而他那儿媳妇也围坐在树底下和邻居们一起聊天,好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三)结束语

不知不觉,姥爷已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共同走过了七十个春秋,姥爷老了,胡子都白了。采油一公司的刘老爷子也老了,但他还是坚持磨菜刀。而我,正年轻。我见证了我的家乡从我出生时的一路三街七十二网点扩展为现在的“八纵八横”,以及林立的小商店和大卖场。

物质的繁荣伴随着伦理的更迭,从我出生时的以家属院为单位的邻里逐渐演变为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但不变的是邻里间的互帮互助和宁静祥和的氛围。我作为新时代的见证者也即将参与到新的物质创造和新的伦理塑造中去。

在新时代的光辉里,我也抱着极大的热情和憧憬,相信自己能在前人的精神鼓舞以及他们所创造的辉煌的照耀下,创造新的辉煌。

生命的飞扬

张志鹏/中国语言文学系2016级本科生

沿着兰新铁路向西北驶去,透过高耸的防风墙的间隙,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灰黄的戈壁。狂风揭去黄沙,露出了地表的骨骼——被风蚀得坚硬且锋利的石头。疾驰的火车,吹着嘹亮的号角,和着嘹亮的荒原之风的号角,飞驰着,亲吻着那地表的骨骼,飞驰着……

过了乌鲁木齐,迎来了绿色,可不久便又是无尽的荒原,过了头屯河,又有了绿色,然而不久又不见,过了呼图壁河,出现,又消失……来到玛纳斯河,才迎来更苍翠的绿。新疆是这样一块神奇的土地,它深居内陆却又拥有丰富的自然景观,然而这依偎着乱石河滩的一丛一丛的绿,让我情不自禁地把坚韧赋予这片土地。

这时,我想到了绿洲——初中地理课识得的名词,指的就是这间有间无的、被间或融化的冰山泉水所滋润的荒原的绿。如果说,沙洲,是沧海中的一方干涂,而绿洲,则是沙海中的一滴浓缩的水,绿色的星。风从灰黄的荒原上,卷起一切能卷走的、能揭开的粉尘、细沙、粗沙、碎石,黄的、黑的、褐的、白的,垒起一堵灰黄的沙石风墙,借着强劲的西北风,翻滚着,咆哮着,又吞噬着,席卷而来,仿佛要把一切吞并为沙海、荒原。而那星星点点的绿,阻拦了风的侵袭,压抑了沙的翻涌,终于在越过一条又一条绿洲的屏障后,停歇了。被沙漠包围或者半包围的绿洲,抖一抖身上的尘埃,跺一跺松散的沙石,叶片欣欣然在晴丽的阳光的照耀下熠熠闪光——那是星星点点的绿光,沙海中的明珠。

你是否惊异于这绿色的奇迹?这距海最远处的绿色的降临?

不知多少年前,炙热的岩浆在地下翻涌激荡,伸出一条条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地表,凝结成一块块、一幢幢岩石。大地被一种无形的、不可名状又不可抗拒的力量撕裂、聚合、挤压、碰撞,坚不可摧的大地的铮铮铁骨,是那样的不堪一击,被扭曲,被抻拉,舒张着,又挣扎着,软弱如发酵的面团,在狂烈的震颤和巨大的轰响中,终于隆起了一座天山。幸得这巍巍天山,阻截了来自遥远大西洋和北冰洋的含有些微水汽的西风,让它像温顺的绵羊,缓缓爬升,染白了黝黑突兀的熔岩,于上千米的天山之巅,铸造了亘古的冰川。

冰川融成了雪水,雪水又削尖了脑袋,钻进岩石的孔隙里,聚成了地下的暗流,以至于不被干燥的西北风和炙烤的烈日蒸发,变成天空的白云四散而去。而那些来不及渗入地下的冰冷浑浊的雪水,势不可挡地夹杂着山地的泥沙——那岩浆的凝结物、大地震颤后留下的资源,浩浩荡荡地冲泻下来,冲积成了山前的扇形平原,滋润了干裂的沙地,最终耗尽余生,消失于茫茫大漠。地下水竟也有难以安分的时候,居然在沙漠边缘的低洼处奔涌而出,从此便有了大泉沟、千泉湖、泉水地……

不知从哪里来的种子,扎根在这片被河流滋润、被地下水养育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拔节,吐叶。或许是某一株榆树,于暮春四散了满树干瘪且灿烂的榆钱——少长些叶子,把绿色的精力花费在养育种子上,让风卷起,吹乱,升腾,飞扬,落定,埋葬,新生。或许是某一棵白杨,同样于暮春,杨花漫天,纷纷扬扬,黏着于半干不干的土地上。它们不愧是能成材于旱区的生命,生来便极其顽强。种子成片、成堆地播撒在残留些微水分的沙土地上,千军万马似的赤裸着全身,与炙热的日、狂暴的风、干裂的地,打着年年一场的白刃仗,体无完肤地肉搏于龟裂的旷野,若非生,即成尘,与风沙一同风干,一俱猖狂和肆虐。然而它们不愿同干燥的沙地一同沉沦,便以惊人的数量释放出无限生命的可能,前仆后继地铺满近乎绝望的土地,就不信长不出,哪怕是一株生命。

我就出生在这片与希望搏斗的荒野上,我是戈壁滩的儿子,是兵团人的后代,是共和国军垦第一城的子孙。我一出生,便已置身在这绿的摇篮中。当我仰望绿荫蔽天的树木,未尝以为居住于距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仅两百公里的城市。

石河子,便坐落于玛纳斯河西岸的新疆最大的绿洲垦区。它从西域边陲的小驿站,发展成了今日的半城绿树半城楼的戈壁明珠。我并未亲历那段屯垦戍边的峥嵘岁月,然而我从这座戈壁荒滩上崛起的国家森林城市的苍翠欲滴的绿意中,隐见了一抹朦胧的红色;我从五湖四海的地方口音的传说中,聆听了关于人之生命搏击震颤的不绝余音……

河南人,陕西人,山东人,甘肃人,湖南人,四川人,上海人……在新中国屯垦戍边建设事业的号召下,他们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到这片荒原。他们扎根在荒蛮的绿洲上,为了生存,为了戍边,为了日后的生活,为了军人的使命,将荒滩变成好比东北大平原的万顷良田。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号:解放军第二十二兵团。他们放下武器就地转业,以坎土曼、木犁为武器,在这片荒原上,继之以战斗精神,拓荒。石河子的广场上,有这样两尊相对而立的雕塑——“戈壁母亲”和“军垦第一犁”。母亲怀抱着军垦下一代儿女,慈爱地注视着怀里的婴儿,深情地望着对面拉犁的男人。也许你会奇怪,拉犁为何不用牛?——连人都吃不饱穿不暖,何来的东西喂牛呢?因为没有衣服穿,索性光着膀子,用暴露着的凹凸的筋骨和健硕的肌肉,撕扯着,翻涌着野蛮的绿洲土地的筋骨和肌肤。开垦出来第一口田,就有了吃食,可以活下去,可以继续开拓,于是一直在拓荒,一直在前进,于烈日的狂躁暴晒和风沙的怒吼中开拓。而这永远奋斗的拓荒精神,就凝练成了十六字的兵团精神:“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奋斗、开拓进取。”如今,这一小小的场景,被铜铁定格在坚实的基座上,如同鲁迅笔下的死火——那已逝去的印迹在生命坚实的黑色中焕发着新的生机,于时间的磨洗和岁月的沉淀中凝结,感召着时代的激越和生命的飞扬。

石河子的人,有着大地一般的韧性,我仿佛从他们开拓的筋骨中看到了巍巍天山盘曲错节的脊梁,这是军垦人独有的。

我从小在石河子第二小学就读,这是一所具有军垦文化特色的学校。我们有军垦文化少年研究院,里面陈列着千层补丁的棉袄、锈迹斑斑的坎土曼等朴实平凡的文物;办了自己的军垦少年报,经常去采访尚且健在的军垦老前辈。我从四年级起就是研究院的小解说员,每当有来宾到访我校,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过去的故事,却总也咀嚼不够。要说的太多,要写的太多。我时常感慨,如果没有王震将军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新疆拓荒,如果没有千千万万的劳动者的拼搏奋斗,我将不知在哪里生存,我将无法品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果实。于是,我们这些军垦第三代,在“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教导和感染下,感到历史的崇高与自身的渺小。

在石河子,有一位被人尊称为“树妈妈”的人,她叫王效英。在为数不多的资料里,记录着她从一位娇小女子成长为“树妈妈”的经历。1950年,抗美援朝热潮在全国兴起,正在读高三的王效英想报名上前线,招兵人一看她1.48米的小个子,就说:“你还没枪高呢,甭想了,你有文化,干脆去新疆兵团吧。”就这样,王效英找到了机会。尽管家人坚决反对,但一腔热血的效英去意已决。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是一条“出路”的决定,却无意中开启了她一生的绿色事业。大戈壁的干旱与荒凉让来自天府之国——成都的王效英深感震惊。高中文化在那时算是大知识分子了,但王效英坚决拒绝留在机关,再三要求去上大学读园艺,用知识改变恶劣的生态环境。1952年,经组织推荐,王效英如愿考上八一农学院(现新疆农业大学),主修林学。毕业后,她作为“学习模范生”,被学校推荐来到石河子管理处造林养路队,成为一名园林技术员。

报到上班的第二天,王效英就从造林养路队队长张留那里得到了一张《石河子新城规划图》,并得到任务: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勘察水源和林木资源,在图纸上标记出来。这是王效英第一次正式接触林业工作,然而这“第一次”一点也不轻松。尽管有万千的不容易,王效英还是在徒步一个月后独自完成了这份记录。在交上记录本的那一刻,王效英更加坚定了绿化石河子的信念和方向。“石河子的树种非常少,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找树种。”为了选择适合的树种,她从大西北跑到大东北,踏遍大、小兴安岭。由于当时我国尚未建立完善的树木检疫制度,树种无法通过铁路托运,王效英只能将采集的树种背回新疆。

大叶柏、小叶柏和樟子松树苗……王效英将比她个头高、比她身子重的大捆树苗一路背回了新疆。八千里路云和月,王效英就这样上火车、下汽车地一路前行,行人们听说她要将树苗背到新疆都纷纷出手相助。

就这样,1957年至1960年,王效英带着造林养路队的同事们一起,从东北三省背回了花灌木、乔灌木等100多个树木品种;就这样,王效英和同事们每次回去都顾不上休息就连日挖坑栽树,进行技术指导,一排排树苗在汗水中迎着春风吐绿芽……因为种树,王效英老人获得了很多荣誉,比如两次全国绿化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兵团三八红旗手,全国绿化奖章。

关于绿的故事中还有那些奋战于沙漠边缘的无名英雄。石河子150团人进沙退的奇迹,便是这样创造的。20世纪70年代末,美国一颗卫星在中国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发现了一些异乎寻常的颜色,以为是中国的秘密军事基地,然而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150团人铸造的绵延数公里的沙漠防风林带,它们延伸进沙漠长达两公里之多。这些屹立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白杨,像一个个战士,坚守住各自一米见方的沙土阵地,用顽固且坚韧的根系牢牢抓住随时被卷起的沙石。它们笔直而洁白,并不张牙舞爪似的向周围扩张,而是集中一切力量依附于笔挺的主干,向上伸长,如一把闪光的剑,直插云霄,搏击漫天灰暗的黄沙的乱舞和侵袭。人创造了绿,绿守卫了人,人因拼搏而出绿,绿又搏击着荒芜。

“文革”时期旅居石河子的艾青曾为石河子写下这样的诗篇,名叫《年轻的城》,我摘录如下:

我到过许多地方,数这个城市最年轻。

它是这样漂亮,令人一见倾心。

不是瀚海蜃楼,不是蓬莱仙境。

它的一草一木,都由血汗凝成。

……

它像一个拓荒者,全身都浴着阳光,

面对着千里戈壁,两眼闪耀着希望。

更像一个战士,革命的热情汹涌;

只要一声号令,就向前猛打猛冲。

……

因为它永远在前进,时时刻刻改变模样。

因为我透过这个城市,看见了新中国的成长。

石河子被称为“共和国军垦第一城”,它比新中国年轻四岁。它的诞生与发展,是新中国七十年来丰功伟绩的一页。纵使历史的洪流不断冲刷着鲜活的事件,然而我们这些年轻的后代,在勾陈史实的波澜壮阔中,依然能够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豪迈的精神。这是一种青年人的气质,它无关年龄与性别、地域与文化,而是扎根一方热土,传承一种精神和意志,树立一个拓荒者的光辉形象。历史的接力棒即将交到我们的手中,或许我们不应该一味地沉浸在对历史的感慨之中,而是走出被仰慕所荫蔽的情感世界,以历史的真精神面对现实,去铸造梦想、开拓新的生活。


[1] 筑城是贵阳市的别称,杜鹃花是贵州省的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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