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中世纪文学

欧美文学 作者:肖锦龙,唐建清 等


第二章 中世纪文学

导论

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由此开始了欧洲中世纪的历史。所谓“中世纪”(Middle Ages),指介于古代世界的衰落与现代欧洲兴起之间的十余个世纪。文学史上,一般将公元5世纪到15世纪的欧洲文学称为“中世纪文学”或“中古文学”。

西方中世纪的历史和基督教在欧洲的发展分不开,基督教思想是中世纪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基督教教会填补了古代世界崩溃后的权力真空,基督教神学为正在形成中的欧洲封建社会提供了思想文化的统一,因而欧洲中古文化具有显著的教会宗教特征。基督教文化与古希腊罗马文化既冲突又融合,成为现代西方的文化渊源和文化内核。

英国哲学家罗素认为支配中世纪欧洲思想的是天主教哲学,中世纪与古代世界相比,具有不同形式的二元对立的特征:如僧侣与俗人、天国与人世、灵魂与肉体的二元对立。法国19世纪批评家泰纳在其《艺术哲学》第四编中比较了古代世俗教育和中世纪宗教教育的不同,他指出,基督教神学和本能抵触,破坏了心灵的原始状态,宣扬人性本恶,压制一切天生的倾向,折磨肉体,放逐现世生活。在基督教看来,感官和理性都是靠不住的、虚妄的,应把启示、信仰和神的点拨作为指路明灯;应用赎罪、舍弃和默想来发展人的心灵,使眼前的生活成为来世和解脱的期待;放弃生命意志,永远皈依上帝,投身极乐世界的幻影,因而,一千余年来,人类生活的楷模是隐士和修士。泰纳认为“要估量这样一种思想的威力,要知道这思想改变人类的机能与习惯到什么程度,只消读一遍伟大的基督教诗歌和伟大的异教诗歌”。泰纳所说的“伟大的异教诗歌”即《荷马史诗》,而“伟大的基督教诗歌”则是但丁的《神曲》。

但丁是中古文化的集大成者和中世纪文学的杰出代表。他在流放期间(1302—1321)创作的长诗《神曲》被认为唱出了“沉默的十个世纪的声音”。由于基督教会是中古社会的精神领袖,在思想文化领域占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中世纪文学自然表现出浓厚的宗教色彩。宗教性的梦幻和象征是中世纪文学的重要特征。《神曲》全诗100篇,由《地狱》、《炼狱》和《天堂》三部分构成,叙述诗人“人生中途”(1300年)“神游”三界的所见所闻所想。

在西方,但丁最早的研究者及传记作者是但丁的同胞薄伽丘。此后,但丁一直是人们研究中古文学及文化的学术重点。本章选择了三篇文章:一篇是但丁自己说明《神曲》的主题和艺术方法的文章,一篇是卡莱尔的激情洋溢的作家论,另一篇是霍尔姆斯的文章,讨论了《神曲》的《地狱篇》。

《神曲》中文译本主要有王维克和田德望的散文体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朱维基的诗体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

选文

致斯加拉大亲王书

[意大利]但丁

导言——

此文原是中世纪意大利伟大作家但丁·阿利吉耶里(Dante Alighieri,1265—1321)的一封书信。在此信中但丁对他的杰作《神曲》的意义、形式、文类做了明确说明。他指出,《神曲》的意义有四种:字面的、比喻的、道德的、寓言的意义。形式有两重:文章的形式和处理的形式。文类是喜剧。

此文对准确理解《神曲》以至中世纪文学的创作方法和形式有重要参考价值。

6.如果我们想对于任何作品的某一部分提供一个引论,我们就得提供关于这个作品的某种知识。因此我既然想对于喜剧的上述部分提供一种作为引论的东西,我认为必须先就全部作品谈一谈,然后对待那一部分就比较容易和全面了。在任何有教育意义的作品的开头,有六种事情应该研究一下,即主题、主角、形式、目的、作品名称和作品所关系到的哲学,而其中有三件事情,就我所要给你介绍的这部分而论,与整个作品的有所不同,而其余三件,则并无二致,这在下面探讨中可以明显看出。因此,关于这三件事情,特别须就整个作品加以研究;只有这样,才可清楚地看出如何论述某一部分的方法。在这之后,我们就其他三件事情跟整部作品的关系以及跟我要奉献给你的那一特殊部分的关系进而加以研究。

7.为了进一步阐述我们的意见,必须说明这部作品的意义并不简单,相反,可以说它具有多种意义,因为我们通过文字得到的是一种意义,而通过文字所表示的事物本身所得到的则是另一种意义。头一种意义可以叫做字面的意义,而第二种意义则可称为比喻的,或者神秘的意义。为了更好地阐明它的意义,这种处理方式可以就下面这行诗考虑一下:“当以色列逃出埃及,雅各的家族逃离说外国语言的异族时,犹太就变成他的圣域,以色列就变成他的权力。”假如你就字面而论,出现于我们面前的只是以色列的子孙在摩西时代离开埃及这一件事;可是如果作为比喻看,它就表示基督替我们所做的赎罪;如果就道德意义论,我们看到的就是灵魂从罪恶的苦难到天恩的圣境的转变;如果作为寓言看,那就是圣灵从腐朽的奴役状态转向永恒的光荣的自由的意思。虽然这些神秘意义都有各自特殊的名称,但总体都可以叫作寓意,因为它们同字面的历史的意义不同。“寓言”一词源于古希腊语“alleon”,这和拉丁字“alienum”或“diversum”意义相同,意为“相异”或“其他”。

8.我们了解了这一点之后,就可以清楚地看出环绕主题的不同意义一定有两层。因此我们必须从字面意义上,然后又从寓言意义上,考虑这部作品的主题。仅从字面意义论,全部作品的主题是“亡灵的境遇”,不需要什么其他的说明,因为作品的整个发展都是围绕它进行的。但是如果从寓言意义看,则其主题是人,人们在运用其自由选择的意志时,由于他们的善行或恶行,将得到善报或恶报。

9.作品的形式也是双重的,即文章的形式和处理的形式。由于文章分成三篇,其形式也分成三个方面:头一方面是全书分成三首长歌,第二是每一首长歌又分成若干短歌,第三是每一首短歌又分成若干行。处理的形式或方法是诗的、虚构的、描写的、散论的、譬喻的,而进行方式则有界说分论、证明、反驳和举例。

10.作品名称是“但丁的喜剧在此处开始,但丁是佛罗伦萨人,但却没有佛罗伦萨的性格”。为了理解这一点,必须说明“comedy”(喜剧)一词起源于“comus”(意为“村镇”)和“oda”(意为“歌曲”),因此喜剧不光说是“村歌”的意思。喜剧是一种叙事诗,跟其他一切叙事诗不同。它在内容上和悲剧不同,因为悲剧在开始时优美静穆,而结果或煞尾则丑恶可怖,字源出于“tragus”,意为“山羊之歌”,像山羊一样,有腥臭的味儿,这在塞内加的悲剧中可以看出;而喜剧虽在开头有不愉快的纠结,但收场总是皆大观喜,太伦斯的喜剧可以说明这一点。因此某些作家在自我介绍时总是习惯写这样的祝词:“祝君以悲痛始,以欢乐终。”悲剧和喜剧在语言上也各不相同,悲剧语言崇高雄伟,喜剧语言松弛卑微。贺拉斯在《诗艺》中曾经允许喜剧家有时使用悲剧的语言,同时也允许悲剧家有时使用喜剧的语言。

有时喜剧也可以提高语调,如同克来迈斯在发怒时就使用狂风暴雨般的语言,而悲剧家也常常用平凡的语调低声哀诉。

本书所以题名为“喜剧”,其故在此。倘使我们就内容论,开头是腥臭可怕的,因为内容是关于地狱的事情,但到结尾时则一切顺利、沐浴天恩、万事大吉,因为内容是关于天堂的一切。如果就语言方法论,则松弛卑微,因此所用的语言正是妇女交际用的俗语。此外,还有其他种种叙事诗,如牧歌、挽诗、讽刺诗、祈祷等,这从贺拉斯的《诗艺》中也可以看到,但关于这些,这里可以略而不论。

11.论到我献给你这一部分的主题,并无困难,因为整个作品的主题就字面上说来,如果是“亡灵的境遇”,并不需要再加其他的说明,那么很显然,这一部分的主题也是这同样的境遇,只需要加上一个限定语“幸福的亡灵的境遇”。如果全书的主题就其寓意说是“人们在运用其自由选择的意志时,由于善行或恶行,将得到善报或恶报”,那么这一部分的主题就可缩小为“人们由于善行将得到善报”。

12.同样,这一部分的形式也可从整个作品的形式明白看出。如果说全文的形式有三个方面,这一部分就只有两个方面,就是长歌的组成部分和短歌的组成部分。头一方面不能构成它自己特殊形式的一部分,因为它本身就是在那第一方面之下的一部分。

13.作品名称也是很明白的,如果整个作品的标题是像上面所说的“喜剧在此处开始”等,那么这一部分的标题就是“但丁喜剧的第三首长歌从此开始,题名‘天堂’”。

14.我们既然已经探讨了作品这一部分和整个作品得以区别的三件事情,就必须考察一下它们彼此之间并无差别的其他三件事情。前面已经说过,全书和部分的主角是人,这一点贯穿全书,可以看出。

15.全书和这一部分的目的可以不止一个,例如,眼前的目的和终极的目的。但是如果不去做细微的探索,我们不妨简单地这样说:全书和这一部分的目的就是要使得生活在这一世界的人们摆脱悲惨的境遇,把他们引到幸福的境地。(杨岂深译)

(根据威克斯悌德[P.H.Wicksteed]英译本)

地狱篇

[英]乔治·霍尔姆斯

导言——

此文选自英国学者乔治·霍尔姆斯(G.Holmes,1927—)的专著《但丁》第三章。正如全书的主题一样,作者在本文中主要探讨的是但丁的思想。他首先指出,但丁《地狱篇》的思想模型来源于罗马诗人维吉尔的《伊尼德》(通译为《埃涅阿斯纪》),而且作为但丁的“向导”,维吉尔不仅支配着《地狱篇》的始末,也是但丁流放岁月中艺术和政治理论的主要思想来源。

霍尔姆斯认为,但丁笔下的地狱图景明显与人类的历史性堕落相关联,可以将《地狱篇》视为一部关于人类罪恶、人类堕落及其报应的诗体论文。作者还指出,但丁在表达对人类罪恶的道德义愤的同时,也夹杂着一些个人怨恨。这表明,但丁的个人生活与《地狱篇》的主题有直接的联系。这一联系的重要性在于:但丁将自己的政治经历与佛罗伦萨的政治斗争结合起来,从而表达了他的看法:派系斗争是灾难性的,美德属于那些超脱这些争斗之上的人们。霍尔姆斯提醒读者:在主要表达基督教观念的《地狱篇》中也可以听出某些“弦外之音”。如位于地狱第八圈的古代英雄尤利西斯“成了一种不断开拓的人类精神的象征”。霍尔姆斯最后认同这样一个观点:《地狱篇》是但丁最辉煌的作品,它实现了生活、思想与艺术的完美结合,尤其是将深奥的主题与生动的描写融为一体。

整部《神曲》从这里开始了:在人生旅程的中途,但丁迷失在一座山脚下黑暗的森林里,他面对三只令人惊恐的猛兽:象征着淫欲的豹、象征着傲慢的狮和象征着贪婪的母狼。这时,他被维吉尔的幽灵营救。维吉尔告诉他,在一位神秘的救星到来之前,我们无力战胜这只母狼。因此,他要将但丁引上另一条通往地狱之路。他还告诉但丁,自己是贝雅特里齐的使者。在对但丁做了一番劝说之后,终于在第3歌中,他们开始了地狱之行。《地狱篇》的其余部分描写了他们在整个地狱的旅行。他们遇到的幽灵一个比一个罪孽深重,在最底层,他们遇见了撒旦。

但丁《地狱篇》的思想模型,来源于维吉尔《伊尼德》一书第6章。《伊尼德》叙述了伊尼亚斯的故事。当特洛伊城被希腊人毁灭后,伊尼亚斯告别故乡,开始了自己的浪游。途中,他也探访了地下世界,最后,他终于来到意大利,成了罗马人的祖先。维吉尔的地下世界与但丁的地狱有许多相似之处。探访者都必须由卡隆摆渡,穿过地狱之河——阿刻隆。地狱的上下层之间被一座险恶的绝壁隔开(它与《地狱》第8歌中的狄斯城相似),在绝壁后面,所有的罪人都在为各自的罪恶忍受应有的惩罚。在他们到达中心区域前,伊尼亚斯与他从前生活中的人物——他的已被淹死的舵手帕林努斯,他曾爱过而又抛弃了的迦太基女王狄多等——有过许多对话。但是维吉尔的另一个世界与但丁的又有所不同。当伊尼亚斯来到幸福之境时,他见到了自己亡父的幽灵,在谈话中,后者向他预言了罗马的未来。同样,但丁在《天堂篇》中也见到了他的祖先卡基亚归大,这很容易使人想起伊尼亚斯与父亲的谈话。然而一般来说,但丁的炼狱和天堂与维吉尔的著作并无多大关系。但是,在《地狱篇》中,我们却可以看到一种普遍的相似现象,它不仅表现在外部安排和诗中的许多细节上,而且表现在有关地狱的普遍观念上。但丁和维吉尔都写道,在地狱中,惩罚一直持续下去,同时,友善的死者的幽灵也可以回答他们有关自己命运的询问。正是对于维吉尔的这种热忱推动着但丁,使他写出了《地狱篇》(甚至可能是整部《神曲》)。

作为但丁的向导,维吉尔支配着《地狱》的始末。为了使他成为一个有见地的引导人,但丁甚至创造了一段传奇:他受一位女预言家的差遣而来。但是,为什么将他选作主角呢?维吉尔是但丁的文学英雄和鼓舞者,他刚一出现,便受到了欢迎:“你是我的老师,我的楷模,只有从你那里,我才获得了那种为我带来荣誉的优美的风格。”但丁从中世纪的前辈那里接受了这样一种观念,即维吉尔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诗人,同时他还是一位卓越的预言家。这个观念建立在这一假设上,即维吉尔的《牧歌》第4歌本身就是一种预言。但是对但丁来说,更重要的是:维吉尔描写了伊尼亚斯的地下世界之行,他在这一过程中展现了整幅罗马历史的画卷。这一点也正是但丁现在所要从事的工作。“从这次由你(维吉尔)引导的旅行中,他(伊尼亚斯)知道了许多事情,这就是他的胜利和‘圣教的’荣光的原因。”《伊尼德》一书第6卷对但丁具有双重的重要性:其一,它记载了一次地下世界之行,以及伊尼亚斯与许多死者的灵魂的相遇;其二,它展现了伊尼亚斯帝国的命运。维吉尔是但丁文学和基伯林党政治学上的向导,也是但丁流放岁月中艺术和政治理论的主要思想来源。

在《地狱篇》第11歌中,维吉尔为但丁解释了地狱的结构。这时,故事中的两位旅行者已穿过了地狱的前六圈。他们曾在林菩狱遇见过许多善良的异教徒,也在地狱的其他层遇到了各类罪人:暴饮暴食者、贪婪者、挥霍浪费者、暴怒者和信奉异端邪说者,这些人都在为各自的罪恶而忍受惩罚。他们在此止步,向下望去,那是一个更令人厌恶的地方,它发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维吉尔说,在这以下的三圈(即7、8、9三圈)中的罪人,都是在恶意的驱使下做出非正义行为的人。恶意可能会通过暴力或者欺诈而表现出来。欺诈是人所特有的一种能力,其他生物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人类本性的堕落使上帝更为痛恨。因此,那些犯有欺诈罪的人便被推到了比仅仅犯有残暴罪的人更深的地方。在这个总范围内,维吉尔又对各种犯罪类型做了更为详尽的分析。暴力可以施于邻人(谋杀和盗窃)、施于自身(自杀和挥霍),或施于上帝和自然(亵渎和鸡奸)。欺诈亦可再分为两类:一类是对那些不信任他的人的欺诈(伪善者、谄媚者、妖术惑人者、盗窃者、买卖圣职者、拉皮条者和贪官污吏);另一类则是对于那些信任他的人的欺诈,这是一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它比前者罪孽更深重。接着,但丁谦恭地问道,为什么他们在前六圈中看到的罪人没有受到这样的惩罚?维吉尔不耐烦地提醒他,难道忘记了亚里士多德《伦理学》中的教诲吗?他告诉我们,有三种罪恶,即纵情、恶意和兽性,其中所谓纵情对上帝的触怒最小。因此,上面那些圈里的罪人,其罪恶仅仅在于缺少自我克制,而不在于所谓恶意。

这里,需要对但丁的地狱之圈做出说明,因为它不符合任何现成的模式。比起炼狱(在这里,只有忏悔神学承认的七种主要罪人)的模型,地狱模型显得更为精巧,也更为离奇。维吉尔所提到的亚里士多德模式,实际上,在以下两个方面并不适用于但丁的地狱之图。首先,亚里士多德并没有依据无节制、恶意和兽行的区别而建立一种分类目录;其次,但丁的第三种范畴,即兽行,也只是匆匆地一带而过。但丁所使用的术语和概念,大都来源于同时代的经院神学。例如,他将恶意、非正义等词都作为技术术语来使用。另外,他用来区分伤害自我、伤害他人和上帝的概念,我们都可以从阿奎那的书中找到;最后,关于暴力罪和欺诈罪的区分(地狱最低层之构成即是以此为根本依据的),很可能源于西塞罗的一本题为《论义务》的哲学著作。西塞罗在此书中谈到,暴力和欺诈都可以造成“非正义”,“此二者均有违于人性,而欺诈尤甚”。

由此但丁形成了自己的地狱模型。这里包含着亚里士多德、西塞罗和阿奎那的思想因素。然而,即使我们撇开维吉尔的错误评论不谈,也很难证明新的地狱之图与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思想直接相关。在通过善良而又未经洗礼的异教徒、亚里士多德以及维吉尔等居住的林菩狱之后,他们又穿过纵情之圈,进入容纳邪教徒的狄斯城。接着,他们来到了地狱上下两部的分界处。分界线之下,都是些犯有恶意罪的人。他们匆匆通过强暴圈,但却在鸡奸圈停留了很长时间。最精彩的是,但丁在这里遇见了自己的良师益友,佛罗伦萨的勃鲁内托。自此,《地狱篇》的其他部分(它们占《地狱篇》一半之多)均被用来论述形形色色的欺诈罪。它起自拉皮条者和诱奸者,而终止于那些卖主的叛徒,包括最大的叛徒撒旦。

地狱之图也明显与人类的历史性堕落相关联。在《地狱篇》第14歌中,维吉尔讲道,在古典传奇中,克里特是“纯真时代”的人类的摇篮。在克里特的伊达山上,站立着一位“伟大的老人”,他面向着罗马,“好像那里是他的一面镜子”。他的头由纯金制成,手臂和胸膛由白银制成,躯干由黄铜制成,他的大腿由黑铁制成,他的右脚由陶土制成。我们眼前的这一奇异形象是由《旧约圣经》中尼布甲尼撒梦中的人物和奥维德《变形记》(Metamorphoses)所记时代的人物混合而成。许多古代作家都认为,早期人类生活在一种幸福的境况下,因此,这位老人身体各个部分的材料象征着自黄金时代的纯真状态以来人性的堕落。那只右脚可能象征着与强健的世俗帝国相对的衰退的精神力量。除金色的头颅外,这位老人的全身都是裂缝,从缝中流淌着眼泪,这些泪水奔涌着,汇成了地狱之河——阿刻隆、斯提克斯和菲利哲桑。就这样,在但丁精心设计的传奇中,人类的那种世俗善性的堕落便与那个将人的恶行加以分类并依此施以惩处的地狱的结构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从一种观点看,可以将《地狱篇》看作是一部关于人类罪恶、人类堕落及其报应的诗体论文。但丁耗费了大量的文学才智,分别使各类罪行受到恰如其分的惩处。例如,占卜者们的头都被紧紧固定住,只能向后看;体格硕大的撒旦因为企图取代三位一体的上帝,而被嘲讽地赋予三重丑脸。对人的弱点的这种系统观察,与但丁在流放初年的著作中的那些观点有着某种联系。在写于1302至1304年间的两篇伟大的道德诗歌《三位女性》和《悲伤使我勇敢》中,但丁都尖锐地对同时代人加以评论。《三位女性》一文抱怨人们从自己的心中放逐了正义、慷慨和节制。《悲伤使我勇敢》有一个奇怪的主题,即妇女应该掩盖她们对于男人们的爱,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美德。“男人们已与美德绝缘,虽有人的外表,但已经不是人,而是凶残的野兽。噢,上帝,这是多么奇怪呵,他们竟然愿意从主人堕落为奴隶,从生存堕落到死亡。”在《飨宴》第4篇的最后一章中,但丁论及了个人灵魂的高贵性问题,从这里,我们更为清楚地看到《地狱篇》主题已初露端倪。在这段文字中,作者以一种与《地狱篇》相反的方式讨论了人性的问题。他将人划分为不同的年龄层,并且将各种品德分别归属于不同年龄的人:朝气(Adolescence)属于25岁以前的人;青春(Youth)属于25—45岁的人;衰老(Old)属于45—70岁的人;而陈腐(Senility)则属于70岁以上的人。维吉尔笔下的伊尼亚斯是一个具有多种美德的典型,恰好在他获得这些美德的年龄上,但丁也开始了自己的地狱之行。《飨宴》中的这部分思想主要应归功于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和西塞罗的《论义务》。这两大思想来源曾经对但丁整个思想框架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地狱篇》第6歌曾对此做了详细的阐述。《飨宴》第4章中表现出的对心理学的兴趣。上述“诗歌”的道德悲观主义倾向,以及对于《伊尼德》一书的推崇等,这些因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地狱篇》的观念如何出现于但丁头脑中这个问题做出解释,《飨宴》正是在这一点上显示出但丁开始将视线转向复杂多变的人类心理,同时,他在这一工作中所采用的方式也预示着《神曲》的诞生。

《地狱篇》所描绘的地狱之图,即外部地理环境和相应的道德层次等,都是极为复杂的。它对于读者的忍耐力的确是一次考验。然而,这张图表本身还不是全部困难之所在。与那种由罪恶而来的分类模型相对,但丁又提出了一种更为扑朔迷离的思考和评论模型。在这一模型中,他以一种不那么系统的方式,就他本人的境况、他的生活经历的结果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当然,在某种程度上,对于罪恶本身的分类,直接表达着但丁本人的道德倾向。相较于奸诈的母狼,他更厌恶强暴的狮子。但是,当他来到代表罪恶的人物面前时,他的谴责与他们所属的位置就不成比例了,有时甚至极不相符。在《地狱篇》第8歌的愤怒者圈中,但丁遇到了腓力波·阿真提,但丁对此人表示了极大的厌恶,他甚至愿意将阿真提,而不是那些尽管陷得更深但却为他所尊敬的人,踢回泥淖之中。腓力波·阿真提是佛罗伦萨的一个故弄玄虚、专横跋扈的政治保守主义者。但丁可能一直厌恶他。在这里他表现了一种与道德分类无关的个人仇恨。尽管但丁的道德分类严格地表现出一种道德观,同时,他也曾费尽心机地使罪恶与报应对应起来,但是,他的许多人物所谈的问题,实际上与他们所代表的罪恶并无关系。就这方面而言,但丁是在随心所欲地对待自己的道德分类,他似乎经常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借口,以便提及某些他因为别的原因而希望与之交谈的人。

但丁忍受着如此巨大的悲痛,坚持让《神曲》开始于1300年的复活节,这一事实本身就表明,这一日期对他具有深远的意义。这是一个新世纪的起始年。在这一年中,罗马教皇颁布了特赦令。但是,除了这一原因外,1300年之于但丁可能还有着一种双重的意义。根据《神曲》第一行所述,它是但丁“人生旅程的中途”,这一年,他恰好35岁。此外,正是在1300年复活节前后,他无可挽回地卷入了佛罗伦萨的派系斗争。我们可以想象,他可能已经看到,他的地狱之行由此开始,他对于人类罪恶的认识同样也由此开始。在《地狱篇》中,但丁的政治经历十分惹眼。这部作品有一条最为明显的辅助性线索,即他对于政治问题的思考,它像是一条彩线,贯穿于各首“歌”的始终。

在某种意义上,但丁的个人生活与《地狱篇》的主题最直接的联系,表现在这一点上,即他本人在尘世中也是一个被判有罪的人。他已经因买卖官职这一政治上的腐败行为而被逐出佛罗伦萨。地狱第8圈中的行刑所,大部分都是为犯有此罪的人准备的。在《地狱篇》第21歌中,但丁和维吉尔看到了一泓沥青湖,湖中黑色的魔鬼正用铁钯痛打买卖官职者的魂灵。此处,有两个值得注意的问题:首先,这里充满着一种令人非常厌恶的滑稽气氛,这在《地狱篇》中通常很少见到;另外,它也隐隐约约地做出了这样的暗示——即便在公正的惩罚中,也可能存着某些不公正的因素。当但丁和维吉尔到来时,一个魔鬼正在追打一位刚刚来自卢加的魂灵。他高叫着:那边除了庞得洛·达蒂外,个个都是买卖官职者!但是,根据14世纪评论家们的记述,这位达蒂先生恰恰是这座城市中最腐败的人。维吉尔上前与魔鬼们交涉,以便得到它们的帮助,通过此地,继续旅行。此时,但丁却恐惧地躲到了岩石背后。直到维吉尔呼唤时,他才慢慢走了出来。可能是为了造成某种滑稽的效果,这些魔鬼都有奇怪的名字。他们沿湖巡逻,护送但丁等前行。途中,他们看到,但丁前一代人中的一个精灵正纠缠于湖中。这是一个被谋杀了的无名之辈(之后,在地狱的叛徒圈中,我们可以见到那位谋杀者的魂灵),他大概也犯了买卖官职罪。这次沿湖旅行突然被两个魔鬼的争斗打断。这两个家伙撕咬着,一同跌入沥青湖中。之后的情况表明,这些魔鬼们都是说谎者,它们已经将但丁和维吉尔引上了歧途。这是一幕颇具讽刺意味的场景,它传达了一种对于拷问者和惩罚的不信任情绪。敏感的读者可以想见,一位被诬犯有受贿罪的人,哪怕他是一个明显的受害者,也要多少遭受一点折磨。在《神曲》中,但丁本人就感到了这种威胁。他正是因为害怕魔鬼的进攻,才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就其总体而言,《地狱篇》并未探讨哲学问题。在这里,但丁只是从一个不同的侧面考察了人类的天性。然而,它当中的许多段落仍旧可以被解释为哲学和宗教观点的反映。其中最明显的是那些有关异端的段落。与人们的想象不同,这里的居民不是早期教会的那些伟大叛逆者,也不是中世纪激进的宗教改革者。实际上,他们都是13世纪意大利的自由思想家。这些人追随“使灵魂和肉体共灭亡的伊壁鸠鲁和他的弟子”,否认灵魂不朽。为了强调他们的错误,但丁使这些人统统深陷于坟墓之中,每个人都占据着一个敞开的棺材。除了法利那太外,这里的主要人物是但丁的朋友归多·卡瓦尔康提之父——卡瓦尔康太·卡瓦尔康提。当维吉尔和但丁进入居住着许多“伊壁鸠鲁主义者”的狄斯城时,但丁受到了“复仇女神”们的攻击,她们威胁说戈刚·美杜萨将要把他变为顽石。维吉尔要但丁闭上眼睛,“因为戈刚一出现,你若看见了她,就没有回生之望了”。但丁以一种不寻常的方式,评论了诗中的这一情况。他补充道:“呵,聪明的读者,在这神秘的诗幕背后,擅自读出那深奥的含义吧。”

在这里,但丁所暗含的意义可能就是那种由灵魂可朽这一荒谬学说而来的理智毁灭的危险。但丁感到,他本人就曾遇到过这样一次危险。当见到老卡瓦尔康提时,后者首先问道,为什么归多没有与你同来。这里有着双重的意指,首先是,归多在不到五个月后的猝然死亡;其次是,归多是但丁的亲密朋友。但丁以一段不可思议的话语对此做了回答:“是他(维吉尔)在那里等着,他引导我来到此地;可能你的归多对她太轻蔑了。”这里的“她”似乎指的是贝雅特里齐。在同时代人眼中,归多是一个“伊壁鸠鲁主义者”,而且,从他的诗作中,的确也能找到这方面的证据。无论对“归多的轻蔑”做出怎样的解释,这一点都是可以肯定的,即但丁之所以刻画异端,正是要使自己从盛行于意大利某些团体中的唯物主义的思想中分离出来,并通过避免由“伊壁鸠鲁”精神所造成的污染,通过与归多保持着距离,与自己年轻时信奉过的某些思想分道扬镳。

从另一处,即奸诈的谋士们居住的地狱第8圈中,我们亦可以清楚地听出《地狱篇》的某些弦外之音。在这个区域中,有两个伟大的灵魂,一个是著名的尤利西斯,另一个是13世纪晚期杰出的雇佣军首领归多·达·蒙太潘尔脱洛。希腊人尤利西斯之所以被安置于此,乃是因为他提出了“特洛伊木马”这一罪恶的欺骗性的计谋,使高傲的罗马人的祖先——特洛伊人遭到惨败。拉丁人归多之所以被安置于此,则是因为他曾为博尼法斯八世设谋,从而摧毁了博尼法斯的对手克洛纳的红衣主教的堡垒帕尔斯垂那。他的做法促使教会偏离了自己的正确轨道,一味热衷于战争,残害自己的基督教伙伴。这两个人有一点是相似的,即他们都伤害了尘世间的伟大机构——帝国和教会。然而,他们对但丁讲的那些话又表明,他们的行为有着不同的意义,他们之相似处也并非尽在于此。

这里,但丁为尤利西斯设计了另外一种命运,这与《奥德修纪》中的内容大相径庭。但丁笔下的尤利西斯没有回到伊大卡,恰恰相反,在离开瑟西以后,他便与同伴们开始了漫长的航程。他们经过海格立斯之柱,进入了大西洋。甚至对家庭的眷恋“也征服不了我心中的热忱,它要去获得关于世界的知识,关于人类的善恶的知识”。在进入未知的大西洋时,他激励所有的水手:“想想你们是怎样的种族,你们并非注定要像野兽那样生活,而是要追求美德和知识。”

他们在大西洋中整整行驶了5个月,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座幽黑的山峰,就在他们行将到达之际,一阵旋风刮过,船倾覆了。我们可以设想,这座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山就是尘世乐园的基石。之后将会看到,为了达及此处,但丁也曾在炼狱中历尽艰辛。在这里,热情奔放的尤利西斯已经成了一种不断开拓的人类精神的象征。然而,尘世乐园不是人们的独立探寻所能企及的。尤利西斯是一位高贵的异教徒,他一心要追求美德和知识,但尽管如此,他的探索最终还是走入了歧途。

相反,归多的错误却是一位基督徒所能犯下的典型错误。在生命的最后时期,这位常胜将军脱下戎装,成了一名修道士。在《飨宴》中,他因此受到了但丁的赞扬。但丁的《地狱篇》第27歌依据的是这样一些传闻:在解甲向圣以后,他又被教皇召见,征询有关帕里斯垂那的军事谋略。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圣保罗的法定继承人——教皇以他那既可以捆缚也可以松绑的权力,庄严地许诺,他将赦免人们的罪恶。归多让步了。但是,现在他发现(这已经太迟了),甚至连圣芳济各——他的团体的创始人——也无法将他救出地狱。归多的故事体现着人们对于教会权威的过分信赖,而尤利西斯的故事则体现着对于人性的过分信赖。然而,他们都受到了欺骗。这两个故事是否也反映着但丁本人的遗憾呢?就归多而言,这种看法似乎是没有道理的(当然,我们也可以说,但丁已经从他的政治经历中更加认清了教皇政权的本来面目),至于尤利西斯的情况,则更加难以断言。他的情感是高尚的,——他的叙述可能是《地狱篇》中最具永久魅力的段落——但又是复杂的。但丁是一个为政治牺牲了家庭的流浪者。他可能已经感到,以前,他本应注意宗教和道德上的责任,而不应该一味地追求“美德和知识”。

《地狱篇》的写作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此提及的段落可能多少反映了但丁在某些比较重要的阶段中的思想倾向,但是它们并不能展现出全部的中心景物,或者全诗的风貌。像此前的《新生》、《飨宴》和《论俗语》一样,《地狱篇》也表现着那些在某一时期内左右着但丁思想的兴趣域和灵感群。《地狱篇》的主题比以前著作的主题更加难以确定。当然,用致斯加拉大公信中的话(事实上,这封信的内容更适合于《地狱篇》和《炼狱篇》,而不是随信寄去的《天堂篇》的那些片段)来说,它是“亡灵的境遇”和“人们在运用其自由选择的意志时,由于善行或恶行,将得到善报或恶报”。但是,这种抽象的叙述,不仅忽略了《地狱篇》诸诗的孕育过程,而且忽略了那些不断被灌输其中的强烈的个人情感。就传统而言,人们一致认为,《地狱篇》是但丁最辉煌的作品,它实现了生活、思想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但是,可能正因为这一点,我们也最难对它进行分析。像他早期的每一部主要作品一样,这篇作品也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关注着一个新的主题。这证明,但丁具有一种惊人的能力,他可以调动一切新的知识和艺术经验,从而在每部作品中都创造出一些具有高度创造性的内容。他的作品形态各异,每一部都是那样新奇,简直无法纳入早期文学的分类原则。的确,不能将但丁的成就解释为某一流派既有风格的扩展,甚至不能解释为它的极度扩展。但丁的最大创作特点在于,他常常出人意料地将各种似乎最难相容的因素联结在一起,从而创造出一个完全出人意料的混合体。在《新生》中,圣徒的生平和美艳的诗句被融为一体;在《地狱篇》中,维吉尔的地下世界与13世纪意大利最普通的名字又被合为一道。正是这一点使但丁实现了文学史上的伟大突破。

但丁的诗风无疑随着其生活的改变而改变。然而,在《地狱篇》中,读者仍旧可以发现这种风格在成熟时期的风采。想要勾勒出它的特征,这的确是一件冒险的事,因为它的成功在相当大程度上依赖于它所选用的那些词汇。这经常是一些意想不到的词,它们是那样华丽,同时,又是那样贴切。这种情况英语读者也可以见于莎士比亚的作品之中。对此,我们不能进行过细、过多的分析。《地狱篇》的另一个突出成就在于,它惟妙惟肖地刻画出各种人物。正像我们在本章看到的,这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上,都是一种创新。同时,但丁也展现了他的另外一种能力,即通过一种严格的韵律形式,表达出各种抽象的观念。在《地狱篇》以后的作品,特别是更具哲学意味的《天堂篇》的诸歌中,这种技巧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这可能也是但丁在风格上的最显著的变化。与其早期诗作相比,《神曲》中的诗篇更为庄重,它总是维持着一种稳健的、极为严肃的基调。但是,《神曲》的读者们首先记住的却是但丁在不同场景中或以隐喻,或以笑谑,或以白描手法塑造出来的各种栩栩如生的人物。他可能是那位正在讲述亚比阿河畔的蒙太潘提之役的法利那太。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愤怒和屠杀把亚比阿河染成了红色”。也正是由于这一战役,他被佛罗伦萨的圭尔夫党人恨之入骨。或者,他也可能是那位逃离地狱烟尘的勃鲁内托。他使人想起了味罗那一年一度的赛跑:“然后,他转过身去,像味罗那的那些为了绿布而穿过田野的选手一样,急速地跑去,但是,他像是其中的得胜者,而不是失败者。”

不仅如此,这种生动性也表现在许多场景的描写中。我们仿佛看到,但丁和维吉尔像两个孤独的旅人,在晨曦之中来到了炼狱之岸那寂静的海滩:“晨曦驱赶着夜的最后一刻,它正在匆匆逃去,我因此远远看见了大海的颤动。”

由于这些生动的描写,但丁不仅使另一个世界活生生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同时,又在不损害诗歌的庄严性的前提下,表达了他对于书中人物的怨恨和同情,从而满足了他的读者们最浪漫的遐想。我的这本书主要讨论的是但丁的思想,而不是他的诗歌成就。但是,我们同时应该记住,特别是在那些最伟大的篇章(例如关于尤利西斯的“歌”)中,抽象的含义与诗的意境几乎已经融为一体,因而根本无法分割。

问题探讨

1.阅读《奥德修纪》第十一卷、《埃涅阿斯纪》第六卷、《神曲·地狱篇》,比较三位诗人对“地狱”的不同描写。

2.比较《奥德修纪》中奥德修斯和《地狱篇》中尤利西斯这两个人物形象,但丁改写奥德修斯的故事有什么意义?

3.但丁为什么将弗朗赛斯加和保罗这对情侣的灵魂置于地狱,然而又给予同情?

4.《神曲》是一部长诗,但丁为什么称之为“喜剧”?(《神曲》原名直译为“神圣的喜剧”,参阅埃里希·奥尔巴赫《摹仿论》第八章“法利那太和加发尔甘底”)

5.《地狱》第一圈惩罚的是“异教徒”,《地狱》第六圈惩罚的是“异端”,从但丁的宗教立场看,两者有什么区别?

6.在《神曲》的结构层面上,数字具有什么作用?会引起怎样的宗教联想?

7.但丁将艺术作品的意义区分为哪四个层次?以《神曲》为例予以说明。(参阅古斯塔夫·缪勒《文学的哲学》第四章“但丁”)

8.但丁在神游三界的终点瞻仰上帝,但丁所见的上帝呈现一种什么景象?上帝有什么样的形象?为什么?

9.一个现代读者还能欣赏《神曲》吗?如何解读《神曲》?(参阅大卫·丹比《伟大的书》第十六章“但丁”)

延伸阅读

1.[英]T.S.艾略特:《但丁》,《英国作家论文学》,汪培基等译,三联书店,1985年版。

2.[美]古斯塔夫·缪勒:《但丁》,古斯塔夫·缪勒《文学的哲学》第四章,孙宜学、郭洪涛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3.[美]大卫·丹比:《但丁》,大卫·丹比《伟大的书》第十六章,曹雅学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4.[德]埃里希·奥尔巴赫:《法国英雄史诗:〈罗兰之歌〉》,埃里希·奥尔巴赫《摹仿论》第五章“罗兰被任命为法兰克远征军后卫部队司令”,吴麟绶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1. [英]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何兆武、李约瑟译,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376—377页。
  2. [法]泰纳,《艺术哲学》,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282页。19世纪的人们普遍认为文艺复兴和中世纪是两个对立的历史时期,泰纳的观点代表了这种贬低中世纪的流行看法。
  3. 选自伍蠡甫、胡经之主编《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上),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
  4. 以色列(Israel),犹太民族的称号,意为“与上帝搏斗的人”,常用以称呼雅各。
  5. 雅各(Jacob),被认为犹太民族的祖先,事见《创世纪》。
  6. 引自《圣经·颂诗》第114首第1节。
  7. 摩西(Moses),基督教传说中的先知。
  8. 塞内加(Lucius Annaeus Seneca,约公元前4—65),古罗马哲学家,曾根据希腊原作,改编悲剧九种。
  9. 太伦斯(Terence,公元前190—公元前159),罗马喜剧家。
  10. 克来迈斯(Chremes),希腊喜剧作家阿利斯托芬的剧中人物。亦为罗马喜剧作家太伦斯的剧中人物。
  11. 选自乔治·霍尔姆斯《但丁》,裘珊萍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
  12. 在但丁的地狱中共有四条大河,卡隆为第一条大河的摆渡者。——译注
  13. 《地狱篇》,第1歌。——原注
  14. 参见维吉尔《牧歌》,杨宪益译,人民出版社,1951年版,第16—19页。——译注
  15. 《地狱篇》,第2歌。——原注
  16. 指但丁的皇权政治学。——译注
  17. 指前述维吉尔关于亚里士多德对于罪行的区分法。——译注
  18. 异教徒(pagan)和异端(heretics)是有区别的。前者指基督教世界以外的人,如古希腊人、阿拉伯人等。后者则指基督教世界以内的人,如东正教徒之于天主教徒,天主教徒之于新教徒,以及非正统教义信奉者之于正统教义信奉者等。事实上,在但丁(也在许多人)看来,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憎,对他们更不能施以宽容。——译注
  19. 《地狱篇》,第15—16歌。——原注
  20. 尼布甲尼撒(Nebuchadnezzar,?—公元前562),新巴比伦王国国王,公元前586年攻陷耶路撒冷,俘大批犹太人而归。——译注
  21. 指教会。——译注
  22. 此三者均为地狱中的河流名。——译注
  23. 庞得洛·达蒂是当时卢加的平民党首领。——译注
  24. 见《地狱篇》,第21歌。——译注
  25. 在《飨宴》中,这些人曾因其理性主义而备受推崇,但现在却被冠之以比较庸俗的称号:“伊壁鸠鲁主义者”。——原注
  26. 美杜萨是希腊传说中的复仇女神,她的眼睛所见到的东西都将变为顽石。——译注
  27. 《地狱篇》,第9歌。——原注
  28. 《地狱篇》,第10歌。——原注
  29. 即奥德修斯。——编注
  30. 归多·达·蒙太潘尔脱洛(Guido da Montefltro,1223—1298),1274年成为罗曼亚基伯林党的首领,后皈依教门,成为圣芳济各会的修士。——译注
  31. 伊大卡为尤利西斯的故乡。——译注
  32. 海格立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伟大英雄,他曾在直布罗陀海峡建立石柱,以阻止人们继续冒险。这一传说反映了希腊人(他们从未离开过地中海)的地域观。而尤利西斯的举动无疑是一次伟大的尝试,是对于这种地域观的伟大突破。《神曲》中关于这一内容的诗章历来广为人们所称颂,它雄浑有力、气魄宏大,具有悲剧色彩和崇高精神。——译注
  33. 《地狱篇》,第27歌。——原注
  34. 据说圣保罗系第一任教皇,后来者均为他的传人。——译注
  35. 指教皇具有关闭和开启天国的权力。——译注
  36. 据《神曲》原文,此处似应为“赦免他(归多)的罪恶”。——译注
  37. 《地狱篇》,第10歌。——原注
  38. 《炼狱篇》,第15歌。——原注
  39. 《炼狱篇》,第1歌。——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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