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7年1月 称尼村

孟威村的雨季 作者:小鹏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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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尼村香格里拉 中国

望远镜中出现目标,那是四只黑颈鹤,个头比同样迁徙到纳帕海越冬的绿头鸭、斑头雁大了很多。它们站在一片凸出于水面的冻土之上,神态放松,完全看不到小鸭子小雁子那种东张西望的慌张。

冻土与我脚下的土地被水面或者冰面阻隔,这一道道天然屏障也是黑颈鹤们安全感的来源。我试着把一只脚踏上岸边的冰面,当身体前倾,重心刚转移了一半,就听到从脚下传来“咔啦咔啦”的冰裂声,裂痕像叶脉一样由近及远地发散出去,让我不敢再多走一步。不用等到中午,这层薄薄的冰面就会在阳光的强势进攻下化为乌有。

香格里拉的冬天昼夜温差很大,白天阳光直射时能有十四五摄氏度——只要别刮风,温度随着白昼的消失而迅速下降,在夜的最深处,温度计上水银柱顶端对应的刻度往往指向一个比-10℃更低的温度。气象记录记载,1969年1月31日,当地气温极值为-35℃。

我住在纳帕海旁边一个叫作称尼的村庄里,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藏族民宅大多坐西朝东,跟汉族民宅坐北朝南的传统迥异。这是因为藏族阿妈每天早晨要给牦牛挤奶,初升的朝阳照在身上手上,不会感到特别寒冷。除了在朝东一面分布着楼梯门廊,其余三面都糊着厚厚的土坯,足有半米厚,冬天再冷的风都吹不透。这里的房子都盖得方方正正,通常三四丈宽,四五丈长,如果是三层的话,总面积能有五六百平方米,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座敦实的大粮仓。每幢藏房里往往只住五六口人,人均面积之大让城里人只有羡慕的份儿。我住的这幢也不例外,任何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总会发自内心地感叹:“好大啊!”而我和它之间的缘分,还要从两年前的那个4月说起。

2015年4月,我蜗居在束河背包十年青年公园里写作。每天晨昏颠倒,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坐在床上,坐在马桶上,弯着脖子,抱着笔记本,十指翻飞,噼噼啪啪。时间一长,无论坐骨神经还是颈椎都有点受不了。

一天下午,店长崔岩发来一条微信,说有一位藏族朋友来找我谈合作。我并不认识什么藏族朋友,之前的确来过几拨谈合作的人,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于是直截了当地回复:“不见。”正是写到收不住笔的时候,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断思路。可没过多久,小崔又发来信息:“还是见见吧,人家第三次来了,前两次我都帮你挡掉了,知道你忙。这个藏族大哥很好说话,我一说你忙,人家就礼貌告辞,说下次再来。特别真诚,再不见就有点不合适了。”

见面地点在背包十年的三层天台。此时正是所谓“人间四月天”,任何跟春天有关的美好词汇放在这样的天气里都毫不违和。从我们坐着的位置,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玉龙雪山,银茫茫的,白得耀眼。这也是我把青年公园选址于此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这位藏族朋友名叫扎巴格丹。扎巴先生四十岁出头的样子,跟我握手时劲道十足。他的眼窝很深,鼻梁很高,头发很长,盖住了一侧的耳朵,露出来的另一侧耳朵上挂着一枚金耳环,满满一副异域腔调,乍一看还以为来自印度或者尼泊尔。

他坐下后立即赞美:“好舒服啊——你这个地方!会有客人来了就不想走吧?”

我点点头说:“是有一些长住客,有的会住一两个月。请问您想谈哪方面的合作?”我开门见山,打算速战速决,心里仍旧搁着那篇写了一半的文章。

扎巴先生说:“背包十年我来过很多次,很热闹,很美的嘛,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我的老家,香格里拉,也有一个老房子,这次来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再开一家分店?”

我说:“一家就够了。”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被语气中那种拒人千里的寒意惊住了,扎巴先生也是一愣,我赶忙解释:“做完这家束河店,我就没有开新店的打算了。实在太累了,哪儿哪儿都得操心。不信您问小崔,束河店开业那天我就跟他说:‘就这一家了,这辈子打死我都不会再造青旅了。’”小崔在一旁不住点头,因为其中艰辛,他最清楚。束河店从破土到开业整整用了十个月时间,那抽筋断骨的十个月,现在想来,仍旧心有余悸。每天早晨,我俩从大研古镇开一辆电动三轮车到束河的施工现场,然后就是一整天的忙碌,我不是蹲在路边画设计图,就是在网上购买马桶、花洒、床垫、垃圾桶,还得在现场监督工程质量,一天下来,连晚饭都咽不下,吃完饭一个字都不想说,体力和精力都被严重透支着。

扎巴先生笑着说:“我明白,我明白,我自己也造过房子,也是每天着急,不过房子盖好后的那种成就感也是让人开心的嘛!”

这下我也笑了,扎巴先生是懂我的人。支撑着我熬过那十个月的正是一点一滴的成就感。这儿多了块瓦,那儿添了块砖,今天图书馆摆了一排书架,明天从咖啡馆传来第一杯拿铁的香味,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也很满足。我清楚地记得合闸通电那天,我们在院子里搞了一个亮灯仪式。我站在院子正前方,先让大家把所有灯都关掉,眼前就漆黑一片,然后在我的指挥下,先开走廊灯,开房间里的灯,再开公共洗手间和浴室的灯,最后把所有能亮的设备全打开,包括每个人手机里的电筒。亮度每提高一层,我就会拍一张全景照片,当满院生辉后,不知为何,照相机背后的眼睛却有点模糊了。

扎巴先生继续说道:“我听说束河店的房子都是你自己盖的,那的确太辛苦了。我家房子不用盖,主体建筑都在,你只要做出适合青旅的改造就可以了。”

听这话的语气像是他已经帮我拿定主意,可我对那所老房子还完全没有概念,于是我又出了一个难题:“如果让我改造,我对公共空间的要求非常高,您看我的束河店,一共三个院子,我拿出整整一个院子做公区,咖啡馆,餐厅,天台,书吧,露天电影院……”我边说边站起来从三楼天台指着楼下每一块被我提到的区域,然后继续说道:“不知您家的老房子有多大,小的我可完全没兴趣。”这句话也有点挑衅的味道。

扎巴先生笑着说:“香格里拉嘛,地方大的嘛。先去看看,至少在面积上,保证不会失望。我知道你一直在写作,也不能天天写啊,出去找找灵感,对写作也是有帮助的嘛!”他说这句话时,我正好下意识地把脖子往上扬了扬,扭了扭,心想这理由倒是正中下怀,本来我也打算这星期出去旅行一次,给颈椎放几天假。

“那好嘛,您安排时间吧,可我也只是去看看,成不成到时再说。”我学着扎巴先生的语气说道。

扎巴先生笑着说:“去看看就好嘛!不成也没关系,先交个朋友嘛!”

我也笑起来说:“好嘛好嘛!”

跟扎巴先生见面后的第三天我应邀前往香格里拉。

汽车从丽江上行,先走一段高速,经过松园桥后正式进入香格里拉地界,随后沿214国道经虎跳峡、哈巴雪山、小中甸,看到标志性的大白塔后不再直行,而是拐上一条村路,再开两公里,就到了称尼村。全程大约三个小时。

扎巴先生打开两扇暗红色厚重的木门,那幢老房子就蓦地出现在眼前,我忍不住惊叹:“好大啊!”现在这房子已经空出来,等候着它的新主人。

扎巴先生带我走进房子内部。按照藏式民居的传统,一层通常用来关牲口。爬上一段楼梯后,我看到二楼左手边有一道狭窄的木门,一步迈入后里面竟豁然开朗。扎巴先生说,这是家族成员聚会的地方。房子中间有一根木柱,粗得需要两个成年人合围才能抱住。靠墙处安置着一个火炉,烟囱直通房顶。我抬头一看,烟囱眼旁边的木梁上全都黑乎乎的,像是腻着一层油垢,应当是常年烟熏火燎留下的痕迹。四壁挂着唐卡,也在一些木板上画着与藏传佛教有关的彩绘,还用木料雕凿出一些暗格,摆放着香炉、铜壶等日常用具。一面墙上斜挂着一把猎枪。如果在眼前的画面中再添进炉火、人与欢声笑语,那无论多大的寒意都能被挡在外面了。

朝南和朝西的墙壁上镂空着几扇窗户,由于外面的土坯墙很厚,于是窗台深得可以当桌子用。我站在窗口眺望,远处是连绵的雪山,称尼村之外再没有任何建筑,苍茫草原延伸到雪山脚下。可能刚下过雪的缘故,眼前的世界呈现出灰白色调,站在天边的几只牦牛就成了画布上的小黑点。我突然心念一动,想起《尘埃落定》里的麦其土司和他的傻儿子,他们会不会也经常站在窗边,遥望着自己的家园,他们看到的与我看到的会不会是同样的景象?有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就是土司的后裔。

会客厅旁有一座经堂,经堂背后连着卧室。卧室里横亘着一个大木箱,扎巴先生说,这是家里的粮仓。

通往三楼的梯子垮掉了,临时搭起的这架也有点不稳,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也爬得呼哧呼哧的,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作祟,香格里拉的海拔比丽江足足高了一千米。

整个三层空空阔阔一大片,没有任何隔断,顶着一个人字形屋顶。地上铺满晒干的草料,应该是用来喂牲口的,没走几步,就荡起厚厚的灰尘。还看到几个木架子,挂着两三个牛皮囊,拴着几个铜铃铛。扎巴先生说:“都是以前马帮用的,他们走茶马古道时,用牛皮囊装青稞面,铃铛挂在头马的脖子上。”

在老房子里走了一圈,主楼副楼看了,前院后院也都参观了,尤其是后院,场地豁大,小崔说:“这儿不错,都可以搞个音乐节了。”看到几头牦牛正在后院快乐地吃草拉屎撒尿,小崔兴奋地说:“就叫牛粪音乐节!”

扎巴哥现在住的地方就在老房子隔壁,在他家吃完午饭后我感到一阵困乏难耐,这也属于高原反应症状的一种,他安排我在客房里休息。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我先到独克宗古城转了一圈,目的是要了解从老房子到古城的距离。

晚上嫂子在家里为我们准备了牦牛肉火锅,除了高原牛肉,配菜都是刚从山里挖的,口感十分清爽。胃口大开后,高原反应引发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了。饭后扎巴哥提议喝点青稞酒,我怕高原反应加重就自己少喝一点,他多喝一点。我们围炉而坐,本来是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可渐渐就变成了他的独角戏。我也乐意听,因为扎巴哥的人生简直就是一段传奇。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对他的称谓从扎巴先生变成了扎巴哥。

扎巴哥的父亲在年轻时沿着茶马古道去了印度,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小扎巴也在那个炎热的国度出生长大。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生活,说那时没有电视电话,每晚唯一的娱乐就是听父亲给大家讲关于家乡的故事。“父亲总提到家乡洁白的雪山和幽蓝的湖泊,太美了,小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家乡。父亲说家乡是个叫作‘称尼’的地方,在藏语里,称尼村的意思就是水旁的村庄。”

扎巴在十六岁那年回到故乡,在学校里跟一群比他小七八岁的孩子一起学习汉语,他被大家亲切地叫作大哥哥。虽然他语言天赋不错,可毕竟半路出家,于是语调里就混进了一点点咖喱味儿。

毕业后扎巴进入政府机关,当所有人都觉得他将在仕途上一帆风顺时,他却突然辞职了。要知道那还是在公务员属于金饭碗的1995年,在那样的年代做出那样的选择不仅需要魄力,还要有承担不稳定生活的勇气。

下海后的扎巴成立了香格里拉最早的涉外旅行社,由于他精通汉语、藏语、英语和印度语,为人又无比热心,于是把导游这个行当做得风生水起。许多国外来的考察团都点名必须由扎巴随行。几年后扎巴还和他们合作出版了《茶马古道》《澜沧江的故事》等英文作品。

扎巴哥的梦想还不止于此。“以前马帮入夜后除了自己搭帐篷,有时也会入住尼仓,这就是最早的民宿形态了,我想在茶马古道上重新建起尼仓。”为了让更多旅行者有个落脚的地方,他到美国和瑞士学习酒店管理,回国后建成了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里第一家精品酒店,取名“阿若康巴”,翻译成汉语就是“来吧,朋友!”他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源于对香格里拉——也就是故乡的热爱。

讲到这里,扎巴哥问我:“小鹏,可不可以给你读一首诗?”我笑着说:“洗耳恭听。”

那首诗叫作《故乡与我》(作者:德勒少爷),扎巴哥抑扬顿挫地大声朗读:

我不能拾起一块故乡的石头

就说,故乡是我的

我只有把石头放回故乡的土壤里

故乡,才是我的

我也是,故乡的

我不能捧起一汪故乡的雪水

就说,故乡是我的

我只有把雪水洒进故乡的江河里

故乡,才是我的

我也是,故乡的


我不能依恋一个叫故乡的地方

就说,故乡是我的

我只有把自己放进故乡的人群中

故乡,才是我的

我也是,故乡的

虽然同为四月天,可香格里拉的气温比丽江至少低了20℃。白天阴了一整天,还零星下起雪来。雪花落在衣服上会瞬间消失,落在草地上就慢慢积成淡淡的灰色。这天晚上仍旧住在扎巴哥的家里,我几乎和衣而卧,盖了两床被子都没暖和过来,还被压得喘不过气,只敢把脑袋露在外面,呼出的气都是白的。

所有的觉都在下午睡光了,到了晚上神志异常清醒。我开始认真盘算起扎巴哥的提议,并在心中架起一座天平,天平两端分别是优势与劣势。

首先,它足够大,各种公共空间摆得开放得下。我最喜欢二楼那个家族聚会的地方,既有民族特色,又有历史沉淀,几乎不用大改,以我对中外旅行者的了解,越是老房子老物件老故事才越时髦,越符合他们的审美。

其次,这次来香格里拉的路上我看到丽香高速公路和铁路都已开工,用不了几年,等高速公路和火车全线贯通,来这里就方便多了。而且香格里拉也是滇藏线上的重要一站,南通玉龙雪山,北到梅里雪山,这里还有石卡雪山,这一线的自然风光简直堪比瑞士。

第三,住在村子里的好处是可以体验纯正的民族风情,可以跟当地村民学习打酥油茶,做糍粑,围着篝火跳锅庄。村子后面连着高山牧场,可以徒步,可以骑行,可以野营,各种户外项目都可以大施拳脚。这也暗合了最近流行起来的生态旅馆的概念。

琢磨完优势,我发现这里的劣势也同样明显。

首先,就是位置偏僻。虽然我仍旧相信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但青年旅舍面对的群体都是学生党和背包客,他们对公共交通的依赖程度很高,而称尼村别说不通公交车,连门牌号都没有。

其次,淡旺季也是一个让我头疼的问题,下午我到古城时看到店铺的数量比游客还多,而且不到五点就纷纷打烊,据说这里只有夏天是旺季。

最后,就是高原反应了,连我这个长期生活在高原的人(丽江海拔2200米)第一天来都不适应,更别说从内陆来的旅行者了。记得几年前陪爸妈到香格里拉旅行,我妈一直恶心呕吐,下撤到丽江后症状才有所缓解。

优势与劣势在天平两端势均力敌,让我很难决断。可就在那天夜里发生的一件事,让天平发生了倾斜。

第二天回丽江之前,扎巴哥并没问我是否已经做出决定,还是我主动提出想要再去老房子看看,又问他家里是否有卷尺,我说要去量一下尺寸,回去后就打算趁写作空隙开始找思路画设计图了。

现在是2017年1月,背包十年香格里拉店已经开了大半年。2017年的春节,我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原本以为在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店里会十分冷清。没想到天南地北来了几十位客人。有的过来观鸟,他们说冬天的纳帕海就是候鸟的伊甸园。有的为了感受藏族风情,农闲时的藏族同胞几乎把时间都用在串门和过节上面。还有几位长住客,每天看看书,喝喝茶,看起来无所事事,又仿佛生活本该如此。

春节那天,我们一起包饺子,吃牦牛肉火锅,热气腾腾的年是年节是节。

二楼那间用来聚会的大屋早已成了人气最高的地方。每天晚上,我们燃起火炉,甭管外面怎么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大家要么端着酥油茶,要么举着香格里拉啤酒。看着他们,我总会忍不住笑起来,也会被这样的氛围感动。我做到了,这是我和扎巴哥一起为旅行者搭建的尼仓。扎西德勒,我最亲爱的旅人。

有时大家会问我一些关于旅行的问题。大多数问题我都在之前的各种分享会上回答过很多次,并且渐渐形成了一套所谓的标准答案。

有人问:“小鹏哥,你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

标准答案:“我去过许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亚马孙、撒哈拉、好望角……但每次回答这个问题,答案都不一样,一定是刚去过的那个地方,因为印象最深刻,感受也最新鲜。现在肯定就是香格里拉了。其实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地方,只有自己喜不喜欢。每次遇到自己喜欢的目的地,我都会多待几天,没什么意思的,可能马上拍屁股就走。”

有人问:“能不能说一件旅行中最让你感动的事情?”

我通常会讲那个“love is acircle”(爱是一个圆)的故事。当时我在法国山区迷路,被当地好心的老太太解救。当我要对她表示感谢时,她说,不用谢,如果她的儿子在中国旅行时遇到麻烦,相信也会有好心的中国人帮助他,因为love is acircle,她一脸虔诚地说道。

又有人问:“小鹏哥,讲个印象最深的故事吧!”

标准答案:“多年前,我在印度旅行,加尔各答是其中一站,我到了特蕾莎修女的……”提问者笑着打断我说:“小鹏哥,这个故事我都会背了,你到了特蕾莎修女的仁爱会做义工,帮瘦骨嶙峋的老头洗澡,还给他们洗衣服喂药。能不能讲一个你从没写过的故事?”套路被拆穿后,所有人都笑起来,我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这下可难住了我,因为心头的每个故事都在书中写过了。我低着头,眨着眼,在记忆里仔细搜索,十几秒的静默之后,我抬起头:“的确还有一个存货,从没写过,不过这个故事稍微有点长,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我往炉膛里添了两块木头,火苗被木头一压,瞬间就暗了暗,可不一会儿,火光就从木头底下龇出来,眼前又一片明亮了。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找来一个靠垫枕在后腰,因为我要讲的故事真的很长,还没想好从何处讲起。

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和眼前的炉火也有点相似——黑暗与光明总是相伴而生。旅行如此,人生如此,万事万物皆如此吧。

南乌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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