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牵牛·凤仙

草木虫鱼 作者:邓云乡 著


牵牛·凤仙

“朱雀桥边野草花”,人们赏花重视木本花,或珍贵的兰花等,而对于一般的野草闲花,是不大重视的,只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花草耳。我是寻常百姓,因而对于闲花野草是颇有感情的。

第一觉得可爱的是牵牛花,小时住在北京尚书第的后院中,西房院外面对一面高墙,墙下有一条窄窄的泥地,这房子原来是法兰西古典文学专家鲍文蔚教授租住,大概是他居住的时候,他家人在这条隙地上种满了牵牛花,夏天便爬满一墙,到了秋天,也无人去收籽,成熟的小籽便自由地落在下面泥土中,到了来年春夏之间,又发芽长了出来,慢慢又爬满高墙了。上午六七点钟,便开满了一朵朵的小喇叭花,北京人习惯就叫它作“喇叭花”,淡紫色的、紫色的花朵,带着露水,在朝阳中招展着,文言中有“娟娟”这一形容词,我感到形容牵牛花最好。可是开的很大的花朵,到太阳一高,热气一蒸,便很快萎谢了,明天当有另一批花开,而这一批一个早晨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了。时间短促,使人感伤,日本人“朝颜”的花名,是颇合这花的身世的。在晚间乘凉时,满墙的绿叶会随风而动,我们在叶间找大的花苞,卷成一个胖胖的花卷时,说明它明天一早又要开放了;孩子们是不会因为它花时的短暂而哀伤的。童年的梦总是甜蜜的,因此对牵牛花也特别怜爱。

五年前原住所改建,放出一个阳台,妻子在阳台盆中种了一些牵牛籽,居然牵藤引蔓,长得很好,初秋之际,天天开花,最多时也开出几十朵花,便用相机拍了不少张照片,留下一点雪痕,心情虽然和童年时两样,但对牵牛花喜爱的感觉并没有不同。搬到新居,本来还想种一些,可是留的一包花籽,经过搬家已找不到了,所以没有再种。

名人爱种牵牛花的不少,我所知种牵牛花最有名的是梅兰芳。有几年,齐白石一到花期,便去观赏,后来北平沦陷时,白石有诗云:“种得牵牛如碗大,三年无梦到梅家。”这已是五十几年前的京华故事了。

牵牛子在医药中是重要的一味药,因丑属牛,便又名牵牛黑子为“黑丑”、白子为“白丑”。另外还有“草金铃”、“盆甑草”、“狗耳草”等别名。在《花镜》中说:“采嫩实盐焯或蜜浸,可供茶食。”这不知如何,因为在《本草纲目》中“牵牛子”是泻药,如信《花镜》的话,那弄不好岂不要出毛病?

家常草花,第二种值得一提的是凤仙花,北京人叫它“指甲草”,直以“草”呼之,可见已不当它是花了。实在说,凤仙花也只是情调美,花本身是并不十分好看的。

凤仙花的别名很多,又叫小桃红,又叫海纳,又叫早珍珠,又名菊婢。最后一个别名不知是谁起的,把它比作菊花的婢子,未免有点小看了它。《花镜》中说:“花形宛如飞凤,头翅尾足俱全,故名金凤。”这说法也有些夸大。凤仙花的种类也很多,有重叶、单叶、大红、粉红、浅紫、白碧等品种。又有白花上带红点的,叫做“洒金”,有一株上可以开出几种颜色的花朵。此花原产印度,后来传入我国,随处都可种植,《花镜》上说它“乃贱品也”,可见对它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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