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坡学习与生活剪影
记得我们在九龙坡第一年,大多是每学期修20学分,那是一个相当紧张的日程,每天上完课就已近黄昏,我们就利用这时间复习课本。数学、物理、化学、工程图则、投影几何等等,大多是用英文教科书。国文课女教授是钱用和老师,她曾是蒋介石、宋美龄的秘书。第一学期读屈原的《离骚》,第二学期读庄子的《秋水篇》,因为是工科学生,老师比较宽容,古文虽然念起来相当艰苦,但是调调口味。先生解读亦颇新颖有趣,一年下来,只有一位同学不合格,因为曾经在上课时睡着了。
工程图则和投影几何都是下午的绘图课,老师教导也颇新颖,用很多剪纸模型显示主题的方法。学校第一、二年没有供电,到三年级时,才因为九龙坡有几个材料仓库使用,由杨家坪拉了五六十千瓦的电源到九龙坡,每个宿舍晚上才有50~100瓦的电。这样终于结束了用了2年的桐油灯,以及每晚点油灯或蜡烛做功课时的口罩。桐油灯的黑烟很多,同学们做完功课,次日早晨,个个都像矿工的脸一样黑。
殷大均教授
在交大诸多教授中,我最记得的是物理系的殷大钧先生,教物理力学。考试的时候,头一次小考的题目是开卷的,考生可以看书本里面怎么讲,但是真正懂那个题目的,一般是70个人中只有两三个左右。其他人即使开卷,也都是零分。为什么呢?他出的题目是一颗子弹,要把它弹射到太空去,永远不回来,问用什么样的动力。有些同学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在书里找,结果就猜;有些同学看了科学杂志,知道哪个答案是对的,但找起书本来却怎么都找不到。第二次小考也是同样的情况,力学方面的题目,也很难,说一副扑克牌,54张,竖在桌上,用手去推扑克牌,推到什么程度,它才会垮下来。而到了大考的时候,殷大钧老师说,之前的小考,无论成绩好坏都不算数,要重新考一遍,结果大家都考得不错。电话传送课程是陈湖先生教的,他是1929年交大电机系毕业的,后来曾参与创办成都电子科技大学。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实在的老师。
殷大钧出的物理题算是够难的了,但与微积分比起来还不是最难的。当时学生中盛传一句话,说是如果让希特勒来交大念一年微积分,他可能就不会发动世界大战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交大的数学题能让他产生挫败感,杀掉他身上不可一世的锋芒与傲气。我们的两个微积分老师,一个叫张鸿,另外一个叫唐济楫,都是很优秀的教授。他们讲的东西,你如果当天听了就做题目,应该没问题,但要是过两天再做,就稀里糊涂了;加上老师讲课有时候使用上海话,我们广东人就更加听不懂了。我记得当时交大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不管什么系都要学测量,而我们的测量课,总免不了要走一条路,就是用老校长唐文治先生的字命名的“蔚芝路”。这个用上海话讲出来,很像“位置路”,我们广东人听不懂,搞了差不多半个学期,才明白过来。
我的同学江绳祖更糟,他是连国语都听得不大懂的,所以上课时很多地方不明白。幸亏我们当时很多教材都是英文的,而他的英语很好,所以总是去猜老师的考试题目,考试题目一般都是教科书里面比较难一点的。我们经常聚齐一帮人,坐在茶馆里面做功课,把猜测的考题全部都做一遍,从微积分做到微分方程,一级比一级难度大,完了之后再回过头来应付考试,就不成问题了。
还有几位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如果发现学生不专心听讲,课堂秩序乱糟糟,他就故意讲一些最关键的知识点、关系点,稍微提一下就用黑板擦擦掉了。结果小考的时候,这方面的题目就考出来了。我们坐在前排的学生倒还好,老师擦掉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而坐在后面的学生往往不留心注意,考试就惨了。
2006年4月,郑国宾接受母校采访(左起:郑国宾、王宗光、盛懿)
除了对授课老师印象深刻外,我还记得我们的宿舍,每一幢有10间房,每一间房2个窗户,窗户两旁各有一张两层的木架,上下床每位有3至4块薄板,近窗床位8个是第一排,第二排也是8个床位,第三排两张两层木架,4个床位在入门左右各一,每间房可容20人,每一幢宿舍可容纳200名学生。
此外,我还参与了学生会的工作,主要是学生自主管理与监督食堂。当时,学校每个月发一笔钱,钱不多,让学生用于自己管理伙食,学生会每天派3个人轮流当班。一个人负责采买,就是跟着厨师去买米菜,厨师是外面雇的,要保证他们不乱花钱、拿回扣;一个人负责监厨,保证所有的材料买回来以后要合理利用,不能被偷掉;还有一个人就管账,记录收支情况。在三人小组的管理与监督下,学生食堂办得很不错。
当时食堂买的米是从四川成都通过水运进来的。有一次,运输船去成都装的是粪肥,装米回重庆时碰上下雨,结果变成了粪水米。但是没办法,当时钱不够,不能另外再买了。最后只能是洗了又洗,拿来烧饭,虽然已经洗干净了,但还是有一点臭味,只好将就吃了。说起在食堂吃饭,这里面有点“学问”的。当时食堂里没有椅子,只有一张四方桌,8个人围起来,站着吃。读一年级的时候,不懂其中的巧妙,二年级就明白了怎样做才能多吃一点。就是头一次打饭要打半碗,吃完了,还能装第二碗。如果你头一碗饭就装满吃完,那么就没第二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