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瑞鹧鸪 双银杏

李清照 作者:陈玉兰 注


瑞鹧鸪 双银杏

风韵雍容未甚都〔一〕,尊前甘橘可为奴〔二〕。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谁教并蒂连枝摘,醉后明皇倚太真〔三〕。居士擘开真有意〔四〕,要吟风味两家新〔五〕

〔一〕都:雍容典雅的样子。

〔二〕甘橘可为奴:《三国志·吴书·孙休传》裴松之注引《襄阳记》曰:“(李衡)于武陵龙阳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株。临死,敕儿曰:‘汝母恶我治家,故穷如是。然吾洲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吴末,衡甘橘成,岁得绢数千匹,家道殷足。”后因称柑橘为“木奴”、“奴婢橘”。

〔三〕醉后明皇倚太真:用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中唐明皇酒后倚杨贵妃肩同看木芍药事。这里比喻双银杏相倚相靠。

〔四〕居士:作者自指。李清照号易安居士。擘(bò)开:剖开。意:通“薏(yì)”。此句意指将并蒂连枝而生的银杏果剖开,会发现就像莲子长有薏芯一般,银杏果的“心”中也有“意”。

〔五〕两家新:以谐音寓“两颗心”之意。

【点评】此词上下片所咏对象似乎并不统一。上片是咏银杏当没问题,下片则多涉莲荷,如并蒂(莲)、薏等,似乎与银杏无涉。据此有人推断此篇原为两首七言绝句,误抄在一起,是拼合之作。这当然可以存疑。但如果我们把此词的副标题《双银杏》作为此作之抒情对象,把银杏之“双”作为抒情主导倾向,那么下片的“并蒂”、“明皇倚太真”、“擘开真有意”都和这个“双”有着密切的关系。而“银杏”之“双”本是隐喻两心相合,李清照抒唱双银杏看来并非本意,而是用来作譬比而已。那么下片即使写到并蒂莲,也仅作两心相合的隐喻,是顺理成章的事。由此说来,这上片与下片不见得是两首绝句的拼合,而是浑然一个整体,一首有机构成的词。

本着这样的思考,我们进一步感到:此作外在意象组合的错综性与内在情思流变的逻辑性其实存在着一种辩证统一的关系。上片四句,前二句与后二句的意象都显示为正反的组合:银杏的风度姿容并不优美,但在尊前,甘橘也只称得是“奴”,相比之下,它算高一筹了,受到肯定,这是意象的“反”与“正”的组合;银杏被人摘来“流落江湖上”而无人怜,可它以“玉骨冰肌”之自尊品格显示自救,又是“反”与“正”的组合。而“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实系表现银杏的外质;“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则表现的是内质。外在意象的“反”与“正”组合不单纯,是错综的,但内在的情思流变却始终体现出以不利因素反衬银杏之美质,很有逻辑性。这一来,外象与内质统一起来了。下片四句,前二句是写“连枝”地被摘来的外象,却又插入“并蒂(莲)”、“明皇倚太真”与其并列,按对等原则,这后两个意象实是对“连枝”的银杏作成“双”的隐喻,具有意象感发活动中感觉和弦的功能。后二句以擘开“真有意”的银杏而让“两家”共尝“新”,其实“意”是“薏”的谐音,“新”是“心”的谐音,这两个意象的组合其实是以有薏包着的两颗银杏心作譬比,而更深层次处则是以双银杏隐喻两颗心被情意包合在一起。这下片的外在意象组合无疑是错综凌乱、含混不清的,但内质——两颗心像双银杏一样永远相合在一起,情思流变轨迹却是合于逻辑性的。正是这种内外在相互呼应的辩证统一关系,使此词结构上显出有机构成的特色,整个文本是浑然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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