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 七夕

草际鸣蛩^〔一〕，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二〕，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三〕。

星桥鹊驾^〔四〕，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五〕，莫是离中。甚霎儿晴^〔六〕，霎儿雨，霎儿风。

〔一〕蛩（qiónɡ）：蟋蟀。

〔二〕云阶月地：指天宫。

〔三〕纵浮槎（chá）来，浮槎去，不相逢：借牵牛织女在天宫不得相逢，喻词人与丈夫不得相聚之事。浮槎，传说中来往于海上和天河之间的木筏。

〔四〕星桥鹊驾：相传牛郎织女七夕银河相会，乌鹊为之架桥，故称鹊桥。

〔五〕牵牛织女：天上二星宿名。相传牵牛为夫，织女为妇，各处一旁，七月七日始得一会。

〔六〕甚：怎，何。霎儿：一会儿。

【点评】此篇借咏七夕抒发了李清照郁结于心的那一腔离愁别绪，且显示着这种永恒的哀感人间天上是一样存在的。

上片泛写离愁别绪天上人间皆有而无法避免。首两句写的是桐叶因蛩鸣而惊落，有点夸张。不过草丛里蟋蟀的鸣叫确会引起人一种秋已来临、万物都将走向凋残的悲凉感。由此看来，上述那种夸张也就不算为过了。但为什么要把秋之降临提到如此哀感的地步呢？原来这是因为随着蛩鸣之秋来临，七夕也到了，而七夕是集中体现了人间天上离愁别绪的。正是在这个节日里，即便想在天上会会面的经年分离者，面对“关锁千重”，想上天也难，更何况即便乘了浮槎能顺利地到天上去了，但此槎来彼槎往，也难得能使分离者碰在一起的。因此七夕实在是个“正人间、天上愁浓”的日子。显然，这上片的泛写是寄寓着李清照自身因种种原因导致与赵明诚夫妻长久分离、即使有上天宫去求相会这样的大背景，也难以达到心愿之遭遇和为此愁绪满怀之心情的。

下片具体写七夕的神话传说中有关牛郎织女只这一天才能实现一年一度相会所带来的痛苦与愤慨：“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这些以二顿体、一顿体诗行组合成的节奏诗行群，具有急越亢奋的外在语言节奏感，和激愤的内在情绪节奏很合拍。这里显然是把由自身遭遇引发的激愤、痛苦体验投入于神话传说中了。而紧接着的“牵牛织女，莫是离中”，那种殷切关注之词，俨然有以自身的依旧分离来证实织女牵牛也“莫是离中”的口吻。结拍的“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则对人生多变、命运难卜发出了强烈的慨叹，这已游离了七夕和牛郎织女传说的抒唱，诗人自身跳了出来，说着夫子自道式感慨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