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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蛋

了我斋随笔(南阳作家自选集) 作者:行者 著


荷包蛋

记得是1965年春,上面派两名“四清”工作队员来我家吃饭,每顿饭母亲都要为他们煮两个鸡蛋,切成一个盘子让他们吃,我们几个孩子站一边看着他们好生羡慕。那时候,这可是农村最为奢侈的享受。

不想三两年后我就得到了这种享受。我得了一个毛病,蹲下来久了,猛一起来,头就晕得厉害,天旋地转的。母亲打听到了一个偏方:煮一片藕叶,里面打上一个鸡蛋,再放上几粒黑豆。黑豆是按年龄放的,几岁就放几粒。母亲就每天给我做一次这种藕叶黑豆鸡蛋汤,这样吃了一段时间,头晕的毛病好了许多。

我长大了,要当兵了。临走前,母亲自然给我做了一顿好吃的,还给我煮了十几个鸡蛋,有淡的有咸的,用手巾包了装在我的挎包里。当兵回来探家,或者后来上大学回来过假期,一到家,母亲并不多说什么话,就到厨房为我做一碗鸡蛋茶,烧开了水,里面打上八个、六个或者四个荷包鸡蛋,盛到碗里,放上两勺白糖或者一点香油,然后看着我吃掉。

那些年,每当有朋友来访,我总想让母亲以最高的规格接待他们。大概是1975年,我乡下的两个结识不久的朋友来,我让母亲给他们烧鸡蛋茶。母亲问我:“几个?”我说:“一个人八个嘛。”母亲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按照我的意思,给他们每个人端上来一碗八个鸡蛋的鸡蛋茶,也给我端了一碗,里面是四个鸡蛋,让我陪着他们吃。须知这二十个鸡蛋是家里几只老母鸡好些天生产的结果。从买来鸡娃到养成母鸡,母亲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攒下来的鸡蛋大部分会被母亲拿到集市上卖掉换回其他的生活用品,或者支付弟妹们的学费。可是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些。

母亲是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她只是默默地忍受着生活的艰难困苦。我想,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苦难的意识,她认为生活就是如此。当然,这些年,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过上好日子了。

这两年我很少回家,每次回去都是日近中午,母亲都在厨房忙活,待饭菜端上桌,儿女们与父亲开始吃之后,她才坐在一旁吃。她习惯于这样。现在她不会给我烧鸡蛋茶了,因为这东西已经不稀奇了。

她对我的写作什么的并不理解。她说的最多的几句话是:“不要坐夜了,身体要紧。写那些东西啥使处哩。”

母亲节快到了。我仍然不习惯当面给母亲说“祝您节日快乐”。让我们默默地爱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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