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中秋夜不见月^（1）

昨宵清辉接我席，今晨扶桑暾复出。谁知晚来雨意浓，素娥掩镜云间没^（2）。世间万事不可预，钻龟七十竟何益^（3）？有酒不为中秋饮？有琴不为中秋弹？朗然八极在方寸，何假桂树供牵攀^（4）？故乡兄弟不易聚，聊与永夜相盘桓。重阳风雨倘不作，买舆共上罗霄山^（5）。

【注释】

（1）文廷式老家系萍乡世家望族，兄弟十一人（仲兄四弟早夭），大家庭中昆季繁多，以萍乡“文家大屋”为根基，亲人间情谊较笃，却又聚少离多。诗人在浮海泛江，南北往返时，有《泛舟湖湘忆兄弟姊妹》五古长篇，述“跋涉缘家累，淹迟悲路长”。抒发“春风荡人心，别意与江深。同怀阻良觌，千里劳芳襟”对亲人的眷恋深情。光绪十六年（1890），文氏廷试获隽，次年夏秋间荣归祀祖，在萍乡逗留了一段时期，留下了与亲人团聚、纪游、抒发乡土深情的篇章，如七律《八月十八偕王氏姐彭氏妹同游横龙洞》和五首五律组诗《萍乡郊行杂诗》，及这首诗与《秋云篇别袁州示诸弟》。（2）清辉：指月光。杜甫《月夜》：“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扶桑：本神木名，传说日出处。《淮南子·天文》：“日出于阳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谓晨明。”暾（tūn）：初升太阳。屈原《九歌·东君》：“暾将出于东方，照吾槛兮扶桑。”素娥：月中女神嫦娥，月色白，故又称素娥，作为月的代称。南朝宋谢庄《月赋》：“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掩镜：镜指月光照耀，掩镜，乌云蔽月。四句写中秋夜意外“雨意浓”，不见月。（3）钻龟：上古时一种占卜术，钻龟甲并以火灼，观其裂纹以卜吉凶。《荀子·王制》：“相阴阳，占祲兆，钻龟陈卦。”七十：泛指不定数。七在古代又象征神秘、玄奥之数（见吴慧颖《中国数文化·神秘的七》）。“世间”两句紧承前四句，以中秋夜意外气候变化，说明世事难料。（4）“有酒”两句用质问语气，意指这佳节不饮酒作乐，更待几时，宋叶梦得《石林诗话》记载，仁宗朝太平宰相晏殊留守南郡时，佳节必张乐宴饮，遇中秋夜阴晦，晏闷闷就寝。府中签判王君玉献诗曰：“祗在浮云最深处，试凭弦管一吹开。”晏枕上得诗大喜，即披衣起治宴，大合乐，至夜半月果出，遂欢饮达旦。这是“有酒”两句根据。朗然：明朗貌。八极：八方极远处。方寸：本为一寸见方，极言其小，后用来指心。《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徐庶从刘备，曹操执庶母。“庶辞先主，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寸乱矣，无益于事，请从此别。”桂树：神话传说里月中有桂，故以桂树指代月。“朗然”二句意谓一切境界都由心生，只要内心明朗豁达，就可饮酒作乐，何必牵挂有月无月呢？（5）故乡兄弟：指文氏家族诸兄弟。道希家族庞大，有叔伯侄、堂兄弟，《萍乡郊行杂诗》其五：“城乡户疏密，强半是姻家。诸季联镳（biāo马衔相连）出，群儿捧袖哗。”永夜：通宵。盘桓：周旋、交往。买舆：雇轿夫抬竹轿。罗霄山：指罗霄山脉北段之武功山，在江西萍乡市芦溪县境内。道希《罗霄山人醉语·小序》：“吾乡东南有罗霄山焉，山之高数仞，仰攀云霓，俯临大壑……”详见《萍乡有毛女洞……》诗注（6）。

【读记】

传统社会殿试获隽，荣归祀祖，是士人一生中最快意事。这次道希回萍乡篇什，情绪都较开朗、欢愉，充满真挚亲情、乡情。中秋不见月，本是大煞风景事，诗人却用种轻快笔调，作即兴式表达。通篇用散文章法、句法，前半六句，从天气意外变化，引申到人事，“世间万事不可预”，何用龟卜？后八句写即使天际无月，心境却有月，照样尽欢，与众兄弟“永夜相盘桓”，且豪情满怀，预计重九登高上罗霄山。后因行色匆匆，八月底就从袁州去南昌，可能没上罗霄山。诗中表现了道希的真性情，爽朗、豪放，是他情性中主导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