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你就好

开学了。爸爸出门已经三天了。爸爸在建筑公司工作，这次去南海岸的某个地方修桥，每个月只能回家一两次。爸爸说要赶在夏天结束之前，全家人去趟游泳场。他还特意抽时间回家。可是，爸爸满脸疲惫地去室外游泳池玩了半天，回家后一直睡觉，然后就走了。终于见到了分别已久的爸爸，我还是很开心。

已经是九月了，炎热尚未消退。既然是为了躲避炎热才放暑假，那为什么不能再过一个月开学呢？别的同学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太喜欢开学。明明每天都会发生无聊而令人疲惫的事，如果还有人想上学，那肯定是像姐姐那种智力有点儿问题的人。

“呀呼，从今天开始我就放假了！”

妈妈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我不在家，妈妈竟然这么开心！

“路云啊，送姐姐去校车停车场。”

妈妈拿着掸子在书桌上啪啪拍了几下，说道。又开始了。我可不想一大早就和姐姐并排走路。再说了，姐姐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去特殊学校校车停靠点的路。

“姐姐自己能找到。”

“还是你和姐姐一起去更好。反正你上学也路过那儿。别废话，快去吧。”

“哼。”

我噘起嘴巴表示不满，妈妈却不理会。她用老鹰一样火辣辣的目光看着我，我不敢逃跑。最后，我只好和姐姐一起走出家门。

“路云，不许一出家门就扔下姐姐不管！”

“我知道了，别担心。”

我心不在焉地说完，便走出了家门。姐姐风风火火地跟在后面，像每天早晨都追随到胡同口的铁锤。如果姐姐也跟到胡同尽头，然后回家就好了。

想起铁锤，我就生气。虽然已经过了半个月，可我还是不相信铁锤死了。姐姐不该独自带铁锤出门。尽管只是去小区游乐园，然而周围的公路很混乱，出入附近公寓和大型折扣店的汽车经常从那儿经过。很多孩子会突然冲出胡同，汽车急刹车也就成了家常便饭。车速并不快，因而大部分时候都没有大碍，只是铁锤例外。对于铁锤这样的小狗来说，哪怕比蜗牛更小更慢的汽车也很危险。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姐姐擅自带铁锤出门，而妈妈对此放任不管。我恨她们。如果妈妈跟着出去，铁锤就不会因为乱跑而被汽车撞死了。想到这里，我更加气愤。

“喂，你自己能去吧？我要跑了，你自己走吧。你要是告诉妈妈，后果会怎么样，知道吧？”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我转过头来，冷冰冰地说道。

“我不告诉妈妈。告状不好。”

姐姐怯生生地说。这种时候，姐姐简直就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很让人头疼，也很好对付。看到姐姐的眼神不安地闪烁，我稍微有些歉疚。如果没有铁锤的事，我可以送姐姐到停车场的。现在，我还是无法原谅姐姐。铁锤饱含怨恨的眼神清晰如昨日。那是恳求我为它复仇的眼神。当时我下定决心，永远也不会原谅害死铁锤的姐姐。

我箭一般冲出胡同，跑上大路。孩子们在路上自由穿梭，街头充满生机。我难过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上学路上竟然会感到兴奋，真是奇怪。难道这学期会发生有趣的事吗？

正巧，一只黄蜻蜓在空中飞舞。

“要不要捉几只蝴蝶？”

反正我已经被认定为班里的迟到队长。隔三岔五就迟到，老师也不管我了。我经常去捉青蛙，或者拿着竹签去河底捉鱼消磨时间，然后再去上学。赶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过去一多半了。有时第一节课结束，第二节课已经开始。

有段时间，老师唠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把妈妈叫到学校，试图解决我的迟到问题。后来老师放弃了。我不是那种唠叨几句就能起作用的孩子。同学们看见我就像看到肉麻的虫子，所有的老师都用恶狠狠的目光看我。和上学相比，我更喜欢捉青蛙或者捕鱼。

“毕竟是开学第一天，还是应该准时到校。”

我耸了耸肩，昂首挺胸地走路，同时使劲摇晃鞋袋。其他同学都悄悄地避开我。鞋袋在空中旋转，发出嗡嗡声，好玩极了。

“路云！”

有人从背后猛地扑向我。原来是大光。他不假思索地扑来，被我的鞋袋打中了脸。尽管如此，他还是嘻嘻地笑个不停，也不知道什么事那么开心。这小子脾气真的很好。老师把我俩捆在一起，称我们是“饭桶”。正因为有他，我上学还能有点儿乐趣。大光不爱洗漱，穿得脏兮兮的，同学们都不喜欢他。然而对我来说，他却是我唯一的重要朋友。

我们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发出飞机的轰鸣声，穿过同学们中间。我们班女生的身影不时进入视野。女生们像约好了似的，一看到我们，立刻转过头去。

哼，你们以为谁会在意吗！

“南瓜们，吃我一记脑瓜崩！”

我冲女生们大喊，然后敏捷地跑开。大光大笑几声，跟了上来。

整个早晨，被我弹了脑瓜崩的女生们都怒气冲冲地瞪我。好久不见了，我一时高兴，跟她们开个玩笑，她们却这么不识抬举。我用宽广的胸怀接受了所有凶巴巴的目光。

教室里的气氛热烈而混乱。老师开始收假期作业。我没什么作业可交。

“哎呀，你这个笨蛋！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老师连连摇头，拿教鞭朝我脑袋打了一下就走了。据说那根教鞭是老师的法宝，从处女时代一直保存到现在。老师很爱这支教鞭，还说谁碰教鞭一下是谁的荣幸。不过，同学们谁都不愿享受这份荣幸。

坐在旁边的大光也听到了和我差不多的批评，也享受了老师赐予的荣幸。真搞不懂，为什么要交假期作业，开学第一天就让人愁眉苦脸。

作业收完了，老师重新安排座位。我们站成两条长队，各自从老师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坛子里拿出一张纸条。女生从红坛子里拿，男生从蓝色坛子里拿。我等着轮到自己，柏溪、再玲和娜妍站在旁边窃窃私语。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总是偷偷往我这边看。

“喂，你们为什么总偷看人！想跟我做同桌吗？”

听我这么说，大光嘿嘿笑了。女生们哭笑不得，不约而同地做出呕吐的动作。

“真搞笑，我们正说着呢，只要不和你做同桌就好。”

“不愿意就别做，你以为我愿意和你们做同桌吗？”

我和她们三个当中最难缠的柏溪做了同桌。我抽到了写有“傻瓜温达”的纸条，而柏溪抽到的是“平冈公主”。傻瓜温达和平冈公主！我怎么会是傻瓜温达！不过以后还会成为优秀的将军，我也就不计较了。旁边的“平冈公主”始终哭丧着脸。大光抽到了“好童王子”，和“乐浪公主”锦珠做了同桌。锦珠也和柏溪一样，满脸的不情愿。

第一节课结束了，柏溪一句话也没说。我也一样。下课时，再玲和娜妍追过来安慰柏溪：“怎么办啊！”“你真可怜！”我究竟做了什么，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我？柏溪趴在课桌上哭泣，她们没有再说什么。刹那间，想和新同桌好好相处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该死的丫头！突然，我很想念铁锤。这种时候吃块巧克力是再好不过的了。

“星期五我们要重新选班长，大家都想想，希望什么样的人成为我们班的班长。想竞选班长的人事先做好准备。”

准备放学的时候，老师拍着讲台说道。教室里立刻喧哗起来。接下来的四天里，整个学校都会充满竞选的话题。

孩子们两眼冒光，期待着新班长的选出。有的同学已经开始推荐自己心目中的班长候选人了，其中就有第一学期的班长帝河。

黄，帝，河。

好像他是真皇帝似的，什么事都我行我素，一心想着在老师面前表现，是个让人寒心的班长。

有的同学提议让帝河继续担任班长，简直是胡说八道。再也不要看这个家伙扬扬得意地炫耀说“我是班长”了。想想就觉得开心。要重新选班长的消息甚至让我欣喜。第一学期的班长不能参加本学期的班长竞选，这个规则我真的好喜欢。

“你希望谁做班长？”

我轻声跟柏溪搭话。不管喜不喜欢，总要在一起坐一个月，总不能永远沉默不语吧。只能我大度点儿，主动开口了。这么看来，我还真是个不错的家伙，嘿嘿。

“只要不是你就好！”

柏溪冷冰冰地说。我无语了。刚刚融化的心重新结了冰。今天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我感觉拳头在颤抖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竞选班长了？”

“我知道，就算参加，你以为会有人选你吗？”

柏溪若无其事地刺激我。女孩子们这样对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从开学第一天就如此任性，我简直不能置之不理了。我没有什么耐心。

我狠狠地瞪着柏溪，然后高高抬起脚，用力跺了一下。

“啊啊啊！”

柏溪捂着脚，大声尖叫。这时，三十多双眼睛同时转向我。我面红耳赤，却不后悔自己的举动。毕竟我只是对柏溪的错误做出审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