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里的康乃馨

文_朱晓军

有一次，我到沈阳出差。早晨，母亲用毛巾包着几个煮鸡蛋进来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来妈给你滚滚运！”我犹若回到童年，转过身去，让母亲给滚运。

小时候，不论家里多么窘迫，每当过生日的时候，母亲都要给我们煮一个红皮鸡蛋。然后，母亲手握温热的鸡蛋给我们滚运，让鸡蛋在我们的头顶、后背、四肢和手心统统滚一遍。母亲说，这是滚红运，滚过运之后，这一年也就顺畅了。少不谙事，母亲滚运时往往会感到不耐烦。母亲滚完运，把鸡蛋交给我时，急忙磕破，剥皮，吃掉，似乎滚运是母亲的事，鸡蛋是属于我的。

鸡蛋从我白发斑驳的头顶缓缓滚下时，突然一暖流流过我的后颈、脊背，又流上肩膀、手臂……我想回头看看，瘦小的母亲已年过古稀，背驼了，腿弯了，怎么够到我的头顶，怎么让鸡蛋有力地在我的躯体上滚动呢？我想弯一下腰，让母亲不那么吃力，可是不能弯下，站着滚运不仅流畅，而且如同奔流的江水一泻千里。我知道只有昂首挺胸地站着才不辜负母亲这份厚爱。

母亲滚得十分认真细致，生怕疏遗。她那只像丝绸柔软而细腻的手已变得像枯枝似的僵硬粗糙，可是滚运的那一刻却遒劲有力。母爱是纯粹的、执着的、坚定的，像脐带上的热血在我的动脉流淌着，汇向心脏。我两眼溟溟，泪盈满眶。我不相信滚过运后会命交华盖，我想母亲也不会相信，她出生于大户人家，祖父是清朝的二品官。母亲有文化，当过妇产科医生，她用那双手不知将多少生命迎接到这个世界。母亲坚持数十年给我们滚运，那是坚持着那种母亲特有的祝福。

第二年过生日时，我在距母亲500多公里外的哈尔滨。早起，我看着餐桌的一盘鸡蛋不由得站了起来，一股暖流在血液中涌动，似乎母亲站在我的身后，踮着脚在给我滚运，暖流顺着我的头顶流向身体，流到四肢。我突然想到，48年了，每逢生日母亲都想着给我煮鸡蛋和滚运，我怎么就没想到表达我对母亲的感恩呢？我想送给母亲一个礼物，感谢母亲在这一天，冒着生命危险把我降生到这个世上，感谢48年来母亲给的我呵护和祝福。

我拨通了沈阳一位朋友的电话，恳请帮我买一束康乃馨，给母亲送去。

傍晚，朋友打电话说，母亲接到鲜花时目光流泻幸福，欢喜得像个孩子。母亲说，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束鲜花。这一年母亲已79岁了，为什么早没想到给母亲献花？原来，让母亲欢喜和幸福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