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低调做人

上回说到王夫人为什么会从一个“着实响快”的人变成现在这样的“木头似的”呢？

首先我们来看看王夫人的娘家。文中未曾提起她的父母，想来都已去世，哥哥王子腾，也有说是王子胜的。因为第六回周瑞家的曾说：“你道这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当日大舅爷的女儿，小名凤哥的。”显然这位当日的大舅爷不会是王子腾，那就是王子胜，因为既是“当日的”，应该是早已过世了。这个周瑞家的，原是王夫人的陪房，后来按照贾府的规矩，年长了配个小子，于是就配给了贾府的男仆周瑞为妻。她应该对王家是很了解的。顺便说一下，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奴才，她便是冷子兴的丈母娘，冷子兴是整个《红楼梦》的一个引子，第二回便由他演说了整个贾府的主要人物。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走的也是这个周瑞家的路子。抄检大观园时，周瑞家的也是行动组成员之一呢。

有人说“大舅爷”应该是指家里的老大，所以王熙凤的爹王子胜是王夫人的大哥，我个人认为老大王子腾、老三抑或老四王子胜这样的排行比较合理，因为毫无疑问王子腾是真正的实权派人物，而他的权力绝对不单单是靠的祖宗荫庇，从他一路升迁可以想象，他是有一定的工作能力的，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并且他所亲近的人也是林如海、贾政，而决非贾赦之流。而我们从王熙凤兄妹俩不难分析出他们的父母也是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规矩的。王熙凤从小被家里当男孩养，可她却不识字，那这种当男孩养就只能是为她的没规矩找个借口罢了，她老兄王仁就更不堪了，差点把自己的亲外甥女卖到花街柳巷去。所以，这种不学无术的情况通常发生在家里的老儿子身上，几乎没听说过谁家老大稀巴烂，下面小兄弟姐妹们都挺好的，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第九十六回中，王熙凤对王夫人道：“今日二爷在外听得有人传说，我们家大老爷赶着进京，离城二百多里地，在路上没了。”前人所续自然也是找寻了一大堆依据的，此处可见王子腾才是大爷。不过王熙凤她爸王子胜肯定是没了，所以王子腾是否是王家老大这里也就不较真了，重要的是王夫人是刘姥姥口中的二小姐这点无争议。

不谈死了的王子胜，王家两姐妹在老大王子腾的影响下那绝对是按照封建贵族的要求合格成长的。三从四德才是这些要求中的必修课，王夫人嫁到另一个老牌贵族贾府，面对的是一个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同样贵族出身的史家小姐贾母。

文中多次提到李纨、王熙凤等媳妇们在婆婆们以及小姑子们吃饭的时候站在桌子边上伺候着，那么没有李纨之前呢？当然就是王夫人和贾赦的太太当“服务员”了。凭你是谁站个三年桌，看你还有多少话说？！大儿子贾珠不到二十岁娶妻生子，也就是说王夫人至少也得当个十八九年的家庭“服务员”。那会子和贾母坐在桌上享用的是谁啊？小姑子贾敏，林黛玉的妈呀。我猜王夫人不是很喜欢林黛玉可能和她这段“服务员”的经历有点关系，因为林黛玉长得和她妈很像，这也是贾母特别宠爱她的原因之一，而王夫人看见她自然就会想起不堪回首的当小媳妇的往事。包括后来的晴雯，眉眼长得像林黛玉，王夫人看着也是不爽的。

然而光是站桌子立规矩，这些都不足以伤到王夫人。贾母是个什么人啊，极其有格调的一个人，从她听戏、赏月、观景、行酒令可以想象老太太是有一定的文化修养的，而这些恰恰是王夫人的软肋。贾敏呢？从贾母、林黛玉不难推断，必然也是才女一枚啊，不然不可能嫁给探花郎苏州小伙林如海呀！这绝对是贾母夫妇精心挑选的乘龙快婿啊！再加上贾政“起初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人家一家几口人谈笑风生，外来户王夫人又插不上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王熙凤那样放得开的性格，自卑感怎不油然而生呢！

及至后来贾政陆续纳了两房妾，她根本做不了主，又干不出王熙凤那一出，只能忍着。尤其是贾政居然独宠赵姨娘，这简直是直接喂她吃苍蝇呢。而且这赵姨娘居然也有两个孩子，一个探春，一个贾环。这个赵姨娘几乎可以说是《红楼梦》里唯一一个纯反面的人物，到处惹是生非，各种嘚瑟，王夫人充其量也只能把她拎过来训几句，唯恐失了自己的身份。毕竟隔壁的嫂子邢夫人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逮着机会就要看个笑话的。

所以她除了把自己扮成个“木头人”，还能有什么高招呢？为什么说她是“扮”成的呢？见文中“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她跟自己的亲妹妹独处时，说话是“长篇大套”的。

并且从王熙凤对她和薛姨妈、薛宝钗的态度和称呼中也可以分析出，她们姑侄在贾府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说话做事那是极其小心谨慎的，首先王熙凤从未叫过王夫人姑妈，而是和自己的婆婆一样，称呼太太，也从未叫过薛姨妈姑妈，而是跟着贾宝玉一样叫姨妈，也很少和薛宝钗私下交往。这些肯定都是在贾府生活了几十年的王夫人总结经验教给她的。当然王熙凤似乎除了和早逝的秦可卿有些私交，和其他人都没什么私下的交往。

那么如此谨慎行事的王夫人为什么还会给读者留下“老巫婆”的印象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