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展诗才
要是童年的日子能重新回来,那我一定不再浪费光阴,我要把每分每秒都用来读书!
——泰戈尔
多才多艺的儿童
1861年5月7日,在印度西孟加拉邦加尔各答的一个多子女贵族家庭,一个男婴呱呱坠地,他便是后来的大文豪泰戈尔。
泰戈尔的家庭属于商人兼地主阶级,是婆罗门种姓,在英国东印度公司时代财运亨通。泰戈尔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社会活动家,在当时积极赞成孟加拉的启蒙运动,支持社会改革。
泰戈尔的父亲代温德拉纳特生于1817年,他的童年是在颇为豪华的生活环境中度过的,而这种奢华的生活在他青年时期则达到了顶峰。
代温德拉纳特在慈祥的祖母、善良的母亲和富有的父亲的三重宠爱下长大。然而这三方面的爱却不尽相同,甚至差异很大。祖母生活十分简朴,她只吃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吃多少日子,就斋戒多少日子。平日里她总是不断地为家神编织花环,唱赞神曲。
代温德拉纳特的母亲在苦行和淳朴方面比祖母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甚至远离她的丈夫,不愿意同他接触,视他为“粗野之人”,她甚至觉得和丈夫一起用餐都是一种堕落。
来自祖母和母亲与来自父亲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爱抚,在代温德拉纳特朦胧的意识中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不仅使他过早地变为一个沉思、持重和性格内向的人,而且还迫使他那颗年轻而又充满疑惑的心,常常去思考自我克制是不是宗教的真正奥秘,去思考自己是选择自我克制还是追求快乐和享受。
代温德拉纳特本人身上兼具三种不同气质,那就是对宗教的浓厚感情、对艺术的敏锐感受和对实际工作的精明善断。第一种气质反映在他精神上的唯心主义和对神灵的感悟力上;第二种气质表现于他对大自然的热爱中,表现于他的充满着优美而富于诗意的言谈和写作中;第三种气质则体现在他对梵社的组织工作和对财产的卓有成效的管理方面。
这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结合。此外,他待人温文尔雅,举止尊贵大方。他的才干和为人使他的名望与日俱增,后来人们称他为“玛哈希”,就是指“大圣人”。
就像他的祖父一样,泰戈尔的父亲终生喜欢旅行。几乎每年春季或秋季,“大圣人”都要离家出游。在当年的印度,旅行被认为是一种冒险的事情,需要真正的勇气。但他尤其喜欢到白雪皑皑、巍然高耸的喜马拉雅山旅行。
面对着那四季积雪的崇山峻岭,他内心感到无限快慰。被尘世纷繁生活困扰的代温德拉纳特,甚至想永久定居于自己热爱的喜马拉雅山,这样他就可以在孤寂和宁静中对着神灵祈祷,度过余生。
然而有一次当他面对山泉,思索着溪流源于高山泉水,流向原野,奔向大海,而不惜将清流弄得混沌以服务于人类时,他的心又感动不已,一种伟大的情感便油然而生,于是他决心将自己所悟所学的真理传播于四方,造福于人类。从此,虽然他也多次去喜马拉雅山旅行,但再没有过隐居遁世的念头。
泰戈尔的家庭十分庞大,他的父母一共生过15个子女,泰戈尔是第14个,最小的弟弟很小就夭折了,因此,他便成了父母最小的孩子。这个家庭继承了父亲所热爱的印度文化传统,又深受西方文化影响,常举行哲学和宗教讨论会、诗歌朗诵会,经常演戏,还有不时安排的音乐会。
著名诗人、演员、音乐家和学者常常成为泰戈尔家庭的座上客,父母让子女们自由发展各自的特长,充分发表各自的见解而不加限制,态度极开明。泰戈尔成长在这样的家庭中,在他的性格形成时期,从家庭环境中饱吸了智慧和美的养分。
由于是父母最小的儿子,被大家昵称为“罗宾”的泰戈尔成为每个家庭成员都钟爱的对象。但他并不受溺爱,“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毫不费力地得到一点点东西……从果皮到果肉,从来都舍不得扔一星半点儿。”
恰恰相反,由于泰戈尔的母亲需要管理这个大家庭,整日里被没完没了的家务缠得无法脱身,根本腾不出时间来关照最小的儿子,所以泰戈尔在童年时代并未享受到多少母爱。
他的父亲像隐士一样,在家中深居简出,而且他总是忙于自己的改良主义事业,要不就是坐禅默祷,或者四处旅行。因此,年幼的泰戈尔不仅得不到操劳不已的母亲的多少照顾,甚至也很少见到父亲的面。因此,每当父亲从喜马拉雅山区漫游归来,偶尔会与孩子短暂相处的时候,小泰戈尔总是欢喜跳跃,感受到无穷的乐趣。然而这样的时候太少了!
这种来自双亲的关心和爱抚的缺乏,使得这颗幼小的心灵在童年时代对母爱的不倦的向往,一次又一次地化为对女性的关怀与爱的渴望。
每当小泰戈尔被人们撇下一人独处时,他最喜欢的消遣就是凭栏眺望,一连好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遥望着远处的花园和池塘、来来往往的人群……生活就这样不经意地造就了一颗善感多思的心灵。
但是,成年后的诗人对他幼时的孤独丝毫也没有半点顾影自怜的感觉和抱怨之心,相反,他还庆幸自己的命运,正是因为父母的忙碌使他避免了由于长辈关怀备至的爱而带来的任性和各种不良习气。
诗人在他的《回忆录》中清醒而又理智地写道:“尽管大人从照顾小孩之中感到无比欢愉,然而小孩的不幸也从那儿引出。”
而且,这个家庭的生活方式也十分简朴,鞋子和袜子要在儿女们长到10岁时才按宗教法规批准穿用。诗人在他迟暮之年回忆他的童年时这样写道:
我在童年几乎不知奢侈为何物,总的说来,那时的生活比现在简单得多。同时,我们家里的孩子,有完全不受过分照顾的自由。
我们的膳食没有什么美味的,我们所穿的那些衣服只能引起现代儿童的嘲笑。在我们满10岁以前,无论如何也穿不上鞋袜。冷天就在布衣上加一件棉布外褂。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这就算寒碜。
相形之下,他的家庭给他的艺术熏陶是极明显的,泰戈尔丰富的历史、文学和科学知识都源自于父兄。
泰戈尔家族对印度民族解放运动和复兴孟加拉文艺具有很大贡献。泰戈尔的长兄德威金德拉纳特才华出众,是诗人和哲学家,曾向印度介绍西方哲学。
另一位兄长萨迪延德拉纳特是进入英属印度行政机构的第一个印度人,懂多种语言,翻译出版了许多梵文和孟加拉文古典著作。
值得一提的是,泰戈尔的姐姐斯瓦纳库玛丽是第一位用孟加拉文写小说的女作家。五哥乔蒂林德拉纳特更是多才多艺,他不光是一位音乐家,同时还是戏剧家、诗人和新闻记者。他长泰戈尔13岁,对泰戈尔的才干十分赏识并予以鼓励,还通过创办文学杂志《婆罗蒂》月刊直接引导罗宾德拉纳特走上文坛。
另外,泰戈尔的母亲夏勒达·黛薇,是一位风姿绰约、优雅宽厚的女性。
母亲在泰戈尔身上倾注了深深的爱,给他布置出一个精美优雅的环境。泰戈尔就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度过一生中最愉快安逸的日子。
虽然,小泰戈尔得到的来自于父母的关爱相对少一些,但是,家庭却没有忽略对他的教育,由于学校教育和家庭读书,为小泰戈尔打下了多方面兴趣的基础。
父亲对泰戈尔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很自信地对妻子说:“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培养成子女们中最出色的一个。”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要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对他进行全面的培养。我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小神童的。”
在泰戈尔3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让他学画画。小泰戈尔虽然只会在纸上乱涂,但是还是看得出他对色彩很敏感,泰戈尔的一位擅长绘画的哥哥承担起小泰戈尔的绘画启蒙教育,同时父亲开始亲自教小泰戈尔学字母。
父亲将各种字母写在大小不同的卡片上,这些字母都用了不同的颜色,他每天用这些卡片和小泰戈尔做游戏。他从来不提倡孩子死记硬背,经常把卡片放在一个纸箱子里,然后他说出颜色让小泰戈尔去找。
当小泰戈尔按照他指定的色彩取出图片时,父亲就把图片上的字母读给他听并让小泰戈尔跟着他念。这样进行了一段时间,他又指定了字母让小泰戈尔去纸箱子里找。
当小泰戈尔找出了他指定的字母时,他就让小泰戈尔说出是什么颜色。每当小泰戈尔找对了字母或是颜色,父亲就轻轻摸着他的头对他表示赞扬;如果他找错了,父亲就会笑着说“嘿!你这个小傻瓜”,并同时取出他指定的卡片说“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这样,小泰戈尔不但轻而易举地学会了很多字母而且熟悉了20多种颜色。
小泰戈尔在绘画方面并没有表现出过人的天赋,他后来在《回忆录》中说:
我记得很清楚,午后,我常常拿着一个速写本躺在地毯上,心里盘算着想画点什么。与其说是练习绘画,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消遣。这种游戏最重要的作用是在心底留下了一些东西,纸上连一线一点也没有留下。
当小泰戈尔4岁的时候,父亲又开始对他进行音乐教育,音乐课主要由小泰戈尔的另一个哥哥萨迪延德拉纳特来负责。
哥哥除了教他弹钢琴,还经常给他放一些印度的音乐,还有形式多样的民间乐曲,其中包括具有孟加拉韵味的宗教流行乐曲。印度北部古曲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在泰戈尔学音乐的同时,父亲让精通外语的姐姐教小泰戈尔学英语。在一家人努力下,小泰戈尔的进步非常快。到6岁的时候,他既能画画又会弹钢琴,而且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大胆迈出魔圈
泰戈尔的父亲酷爱旅行,经常外出,母亲要操持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父母都无力顾及这个最小的儿子。倒是他的大姐苏达米妮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母亲,给予小泰戈尔以无限的疼爱和温存。
苏达米妮十分疼爱这个小弟弟,常常对人讲,我的泰戈尔长得黑,不如大家那样白净,不过有朝一日,他要比大家更加光彩夺目。
泰戈尔稍稍长大一些后,母亲就将他交给仆人看管。泰戈尔的童年和少年很多时候是和仆人度过的,仆人常常把家里的孩子们禁闭在屋里,叫他们老老实实待着,甚至禁止他们游戏。小泰戈尔是个生性好动的孩子,他渴望自由,渴望外面的世界,以至于不愿意受约束的他后来把那段时间叫做“仆人统治”时期。
有一个仆人叫夏玛,他长着一头鬈发,黝黑圆胖。夏玛最喜欢偷懒,为了让秉性好动的小泰戈尔安静下来,他想出一个绝招,将小泰戈尔关在房子里,让他坐在窗前,在他周围用粉笔画个圆圈。
夏玛吓唬小泰戈尔说,如果走出魔圈一步,将会大难临头。小泰戈尔听过史诗《罗摩衍那》的故事,知道女主人公悉多因走出魔圈所招致的灾难,所以他在仆人走后,也始终不敢越出雷池一步,整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夏玛把泰戈尔安顿在自己画的魔圈里,便一瘸一拐地躲到一边玩牌、喝酒去了。泰戈尔只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窗外的一切景物都深深地吸引、打动着他的心。
他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它的名字就叫做“外面”。“它”总是用它的闪光、它的香气、它的声音,从它的空隙里来触摸小小的他。在他看来,这个被他叫做“外面”的东西是非常顽皮的,它总能在围栏之外做出想与他玩耍的样子。然而它是自由的,而他自己是受约束的,他不能去与它相会、嬉戏,因此,“外面”对他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后来,苏达米妮告诉泰戈尔,窗外宽阔的一大片绿草地叫广场,那里是供人们休息玩耍的地方,那绿油油的小草像一块大绒毯,广场中心有个大水池,水池中高高射向空中的水柱叫喷泉。喷泉洒落下来的小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真是好看极啦!
而最吸引泰戈尔的还是水池边那棵高大繁茂得像一把大伞的老榕树。它像一位善良的老人,站在窗外注视着屋内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仿佛在呼喊着泰戈尔的名字:“乖孩子,快跳出魔圈吧!快跑到窗外来一起玩耍吧!”
泰戈尔凝望着窗外水池边的大榕树,榕树成为了他度过寂寞时光的唯一伙伴。后来,泰戈尔在一首诗中写道:
数不尽的细树根低垂着,
噢,古老的榕树!
你如同沉思的大仙一般,
日日夜夜屹立着,
你可曾记得那个孩子,
他的想象与你的阴影戏闹。
泰戈尔最喜欢看的是地面上的阳光与老榕树影子的变化无穷的玩耍、嬉戏,阳光一会儿把榕树的影子变得细长或粗短,一会儿又把它的影子从地面推进水池,水池中泛起层层微波,使大榕树的影子在水中摇动起来。
从那时起,一种天才的观察力和敏锐多思的气质就已经在小泰戈尔身上显现出来了。小泰戈尔之所以能够默默地忍受着那近乎残忍的管辖,不全是因为他生性温和驯良,在某种程度上说,还在于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对周围的一切怀有无限的兴趣和好奇心,能够从一些极为细小的事物中找到自己的乐趣。富于天才的心灵与普通的心灵的区别在孩童时期就已初露端倪了。
仆人所设的魔圈并没有锁住泰戈尔那颗向往自由的心灵。窗外的景物泰戈尔早就看够了,他开始想象着,外面的外面肯定更好玩儿、更神秘。
于是,泰戈尔稚嫩的小脑瓜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问号,他努力地思考着目之所及的周围的事物,而且他的思考终于得到了答复。小泰戈尔仿佛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事物都在热情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泰戈尔!勇敢的孩子,快冲出魔圈来到我们这里,跟我们一块儿自由地玩耍吧!”
泰戈尔终于被这些来自内心深处的喊声吸引和打动了,他开始试探着将一只小脚尖儿探到魔圈外,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来。但他马上发现自己的小脚并没有被妖怪们咬去。他的胆子又开始大了起来,又将整个小脚放到了魔圈的外面,这一回泰戈尔没有往回缩脚,但是妖魔鬼怪仍然没有咬他的脚。
泰戈尔在心中自语道:“什么妖魔鬼怪呀!原来是骗人的把戏啊!这回我可要当个勇敢的孩子了,飞越出这个害人的魔圈,到外面的外面去自由自在地玩个痛快!”
想到这里,泰戈尔“嗖”的一下就冲出了魔圈,飞快地冲到了外面的世界里。
还有一个叫做艾思瓦的仆人,此人最大的特点是比较贪吃。他主要负责给孩子们开饭。因其贪吃,他从来都不勉强小主人进食。因此,在每次开饭时,他总是手里拿着盛放食物的木盘,用威胁的口气挨个问孩子们是否还要再添一点。孩子们从他的声调和眼神里,都能猜到他的用意,自然都不敢再要了。每当这时,剩下的食物就都归了他。以至于诗人后来这样回忆说:“这样,我从幼年时就很容易忍受少吃东西。”
比起受骗和挨饿的经历,儿时发生的其他事情就算不了什么了。泰戈尔在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除了对这两个仆人仍保留有清晰的印象外,“对于我们童年时代的大多数暴君,我只记得他们的拳打手击,此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随着泰戈尔一天天长大,这种“仆人统治”的笼中鸟生活,也宣告结束了。
写出第一首诗
除了父兄对小泰戈尔的影响以外,在“仆人统治”时期,照管泰戈尔的仆人中也不乏多才多艺的好心人。
其中有一个名叫卡拉什的老会计是个大滑稽家,为了讨好小主人,他总是对着泰戈尔高声唱着自己编写的滑稽诗,而诗句一旦吟出,便滔滔不绝,韵脚也铿锵有力,令小泰戈尔乐不可支。
有个仆人则可以背诵和演唱全部由民歌体写成的《罗摩衍那》。《罗摩衍那》是印度著名的史诗性叙事诗,史诗以罗摩和妻子悉多的悲欢离合为故事主线,表现了印度古代宫廷内部和列国之间的斗争;因其间穿插了不少神话传说和小故事及描绘自然景色、战斗场面等花费了过多笔墨,故而篇幅宏大。
卡拉什经常给泰戈尔讲故事,演故事。他把正义、人道主义与英雄主义播进了孩子的心灵。他使泰戈尔开始潜移默化地接受印度的民间文学、民间文艺。
泰戈尔开始懂得什么是押韵,什么是合辙。为泰戈尔日后成为大诗人,启了蒙,开了窍。
这是泰戈尔最早接触到的印度民间文学创作,民间故事对泰戈尔起到了很好的启蒙作用,对他日后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同时,在他那幼小的心灵里,也播下了爱国主义和人道主义的种子。
在仆人卡拉什的潜移默化下,泰戈尔很快地就成为民间文学的爱好者了。开始,他还只是对一些神怪故事、趣闻和谚语感兴趣,后来他在一本儿童初级课本里读到这样两句催眠曲的韵文:
雨儿滴沥着,
叶儿颤动着。
这是泰戈尔接触到的第一首诗,当时,泰戈尔的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这是一个儿童对诗歌神奇力量的第一印象,这是一颗对诗歌有着一种天然的领悟力和鉴赏力的心灵的直觉。
后来,泰戈尔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说:
直至今天,那些日子的欢乐图景还铭刻在我的心上。我明白了,诗歌为什么要有韵脚。
由于有韵,诗词似乎结束,但又似乎没有完结;倾诉结束,但它的回响犹存;心灵和耳朵互相不断玩着押韵的游戏。
这样,我在自己生活的漫长日子里,在我的知觉中,一次次地谛听到雨水的淅沥声和树叶的婆娑声。
文学给予泰戈尔的初次愉悦以及相对自由无羁的生活,逐渐被繁重的学习重担所代替,幼小的泰戈尔也不得不开始面对新的烦恼。
泰戈尔一天一天地长大,一天一天地渴望着走出家宅庭院的藩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按印度风俗,泰戈尔5岁这年,父亲代温德拉纳特把小儿子泰戈尔叫到跟前:“乖儿子,你已经5岁了,该拜师学知识了,今天爸爸为你举行拜师礼你愿意吗?”
泰戈尔顺从地点了点头:“爸爸,我愿意!”
“乖儿子,你是有出息的孩子!将来你会成为咱们家族的栋梁!”
于是,拜师仪式在父亲代温德拉纳特和母亲夏勒达的主持下进行。首先,母亲夏勒达为泰戈尔洗澡、剃发。然后接受老师赠送的衣服,其中有一块遮羞布。紧接着母亲又送给泰戈尔草编的腰带和圣带,并且还把兽皮衣、木棍等物品送给了泰戈尔。
最后,老师捧起一捧水倒在泰戈尔手中,象征老师把知识传授给学生。拜师的泰戈尔又跪地向太阳祈祷,这样老师才接受他。老师接受了泰戈尔后,在他面前诵念太阳经文:
这是现实,这是智慧,这是光明,我们拥有明媚的阳光。它是火,点燃了我们的聪明和智慧。
拜师仪式结束,泰戈尔开始接受家庭教师教育,学习各种知识。过一段时期,当泰戈尔看到自己的兄长和大姐的儿子乘着车子去上学,并且在回来后总是向他炫耀他们在途中所见所闻时,泰戈尔也大哭大闹着要去上学。
有一天哥哥去上学,泰戈尔不禁哭起來,闹着要到学校里去。家庭教师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说道:“你现在哭闹着要去上学,将来你恐怕更要哭闹着想离开学校呢!”
哭声使他的目的达到了,家人把他送进了东方学校。然而不久以后,泰戈尔便发现他已不幸被家庭教师的话言中了。在东方学校这所小学里究竟学到些什么呢?
泰戈尔后来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他却记得那里为惩罚功课不好的学生所用的五花八门的办法:背不好书的可怜的孩子们,被罚站在凳子上,两臂伸开,手掌向上,上面叠放着几块石板。
粗暴冷酷的学校教育很快就在单纯的泰戈尔身上产生了影响,当他从学校回到家中,便开始模仿冷酷无情的教师,拿着藤条,敲打着院中的栅栏,并把自己的玩具,当做自己的学生加以训斥。
后来,当泰戈尔回忆起自己这段经历时曾这样写道:
现在我懂得了,与内容相比,风格的掌握是容易的。我毫不费劲地学到了教师的全部粗暴脾气、烦躁易怒的感情和偏袒的态度,却把老师讲述的内容抛在了一边。
好在自己并不是生性残虐的人,不能对有生命力的人发泄,更不会虐待别人。
泰戈尔厌恶这个学校,不久他就转入了师范学校。当时,这所学校被认为是依照英吉利王国的教育制度而建立起来的模范学校。所谓模范学校对未来诗人的成长起了怎样的作用呢?在泰戈尔的记忆中,这种所谓正规教育似乎也没有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有两件事情令他终生难忘。
第一件事是在上课之前,所有学生都被强制在走廊上坐成一排,集体吟唱英文歌曲。校方似乎是想以此来激起学生对学习的兴趣。然而事与愿违的是根本不知其意的拗口的英文发音,加上异国奇怪的音乐曲调,使泰戈尔一点也不明白大家共同练习的、重复的是什么古怪的咒语。而在单调枯燥、没有意义的表演中,他的心丝毫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第二件事也是泰戈尔很难忍受的一件事。一个给他上课的教师满口脏话,泰戈尔对这个人十分厌恶,拒绝回答他提出的任何问题,这样便引起这个教师的报复,他把这个蔑视教师的小孩长年安置在教室最后一个座位上。
在别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做着功课的时候,泰戈尔却被晾在一边,独自默默地思考解决学习中的难题。一年过去了,在年终考试中,泰戈尔的孟加拉语成绩名列榜首,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结果。
那个喜欢骂人的老师向校方提出异议,怀疑主考老师徇私作弊。结果校长又让泰戈尔重考一次,并亲自与考官一道主考,但是真金不怕火炼,泰戈尔再次取得了最高分。
在将泰戈尔送到学校读书的同时,家人又给孩子安排了各种各样科目的教育,盼望他能早日成才。虽说家庭学习的效果要比学校好,但对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来说,负担也太重了。
功课让泰戈尔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早晨天还不亮,他就必须起床,跟随城里一位有名的独眼拳师练摔跤。操练结束,泰戈尔带着满身的泥土归来后,一个医学院的学生立刻给他讲习骨骼知识的课程:一幅人体骨骼图挂在墙上,小孩子要努力地背诵,记住各种骨头的拉丁文名称。
到了晚上,这幅骨骼图又被挂在他卧室的墙上,便于他随时温习。晚上19时,数学老师准时出现了,泰戈尔手拿书本和演算石板,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始解习算术、代数和几何习题,直至晚上21时30分。
紧接着,仆人照例送来午餐盘子,盛有米饭、咖喱鱼和豆汤,这样的食谱从来都不会变换一下。被一上午的活动和学习弄得精疲力竭的孩子,对这份一成不变的午餐早已腻味透顶,例行公事般地草草吃了几口完事。
上午10时,疲惫的泰戈尔又被送到学校,在学校里一直要关到下午16时。下午16时30分,泰戈尔终于从学校中解脱出来,回到了家中。
体操教师已在等待着泰戈尔了。老师先让他做一个小时的双杠练习,于是他要在木头杠子上上下下不断翻动。还未等到体操课结束,图画教师又已经来了。傍晚时分,刚刚吃过晚饭,英文课又开始了……
由于一天过分地紧张,小孩子已是困不可当,以致在昏黄的油灯下念书时便禁不住瞌睡频频,时而进入梦乡,时而又猛然惊醒,其实课本上的内容大都遗失在睡梦中了。
沉重的学业负担使得泰戈尔很少感到童年的欢乐。西方有一位哲人说过这样的话:“小孩子的工作就是游戏。”可是泰戈尔却被过早地投入到繁重的课业中去了。
尽管家庭教育比起学校教育更为有效,为泰戈尔日后多方面的兴趣和才能奠定了良好基础,但他却失去了许多童年应该有的乐趣。因此,泰戈尔终生厌恶无趣的教育,称之为“残酷的折磨”。
泰戈尔在后来的《回忆录》里有这样令人读来心酸的话:
书本告诉我们,火的发现是人类最大的发现之一。我不想反驳这个。但是我忍不住想到,小鸟是多么幸福,因为它们的父母晚上不能点灯,它们在清早上语言课,你一定注意到它们诵读的时候是如何地高兴。当然,我们不应当忘记它们是不必学英语的。
泰戈尔后来之所以持续不断地探索教育问题,这与他童年时代所经受的这种残酷的教育有很大关系。不过,在儿童时代中,有一件事给泰戈尔带来过极大的快乐,那就是8岁时他写了自己的第一首诗。
有一天,比泰戈尔大8岁的堂兄乔迪要他写诗玩,照乔迪的说法,世上没有比写诗更容易的事了,只要有一个个的字填入14个音节的模式里,一首诗就成了。于是泰戈尔也就依法炮制,果然他的第一首诗就诞生了。
诗人后来追忆道:
立刻一朵14个音节诗句的莲花就开放了,而且有蜜蜂飞了上来。诗人与我之间的距离开始消失了,从那时起就一直消失下去。
就在经历过这次偶然的“游戏”之后,小泰戈尔感到生活中突然有一扇快乐之门向他打开了。小泰戈尔简直着了迷:他拿着一个写满自己诗句的蓝色笔记本,不断地到处找人请教。
小泰戈尔很快地被人们视为一个小诗人,他在家中常常朗诵自己的诗,家人都为年仅8岁的小诗人感到骄傲。
有一回,小泰戈尔写了一首诗,大意是这样的:在水面上漂浮着一朵可爱的莲花,有人为了采摘它,跳进河中游泳过去,可是莲花却被他激起的波浪越推越远,无奈的人永远不能得到那美丽的莲花。
长辈们听了这首诗后,都夸奖这个小孩有着与生俱来的诗才。
后来,小泰戈尔会写诗这件事传到了老师的耳中。
一天,老师唤来小泰戈尔,要他以一句名言为题材写一首诗,第二天,小泰戈尔就拿出了他写的诗稿,并遵照老师的意见当场朗读给他的同学们听。但是,这首诗令所有在场的学生嫉妒或猜疑,被大家认定是抄袭之作。这首诗不但没能成为小泰戈尔确有天才的明证,反而让他蒙受了冤屈。
授圣线仪式
在小泰戈尔的童年生活经历中,曾经有一件让他终生难忘的事,这件事在他今后的人生里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是1872的冬季,父亲从喜马拉雅山云游归来了,他以祭司的身份,在家中为自己的3个孩子举行了授圣线的仪式,当然其中就有泰戈尔一个。
泰戈尔当时已经12岁了。有一天,爸爸郑重地把小泰戈尔叫到他跟前,和蔼地说:“快过来!爸爸的乖儿子,明天爸爸要亲自为你举行授圣线仪式,你愿意吗?”
泰戈尔一听说爸爸要为他授圣线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欢天喜地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搂着爸爸的脖子又喊又叫:“爸爸!我愿意!我愿意!”
原来,在印度经常可以看见一些男人手腕上都戴着白色的线圈,这就是印度教高贵种姓男人佩戴的圣线。
戴上圣线就证明你是个高贵种姓的人,也在向人们证明戴圣线的男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按照教规,在印度,当时只许婆罗门、刹帝利和吠舍这3个种姓的男孩子佩戴圣线,首陀罗种姓的贱民是不准佩戴圣线的,因为圣线象征着无上的荣耀与高贵。
泰戈尔出身于婆罗门,他盼望佩戴圣线已经很久了。只是爸爸经常不在家,他的希望总是成了泡影。
有一天,泰戈尔看见堂哥乔迪的手腕上戴着圣线,真是羡慕极了!他自己也偷偷地在手腕上缠上了绒线。并开心地手舞足蹈。
他看见了乔迪,高兴地叫喊着:“快看哪,我也佩戴上圣线啦,我也是个大人啦!”
乔迪哥哥拉着脸对泰戈尔说道:“你自己佩戴的圣线不算数。你得赶紧撸下来,不然叫大人们看见,是要骂你违反教规的,而且还要受惩罚呢!”
泰戈尔一下子受到了打击,不得不含着眼泪摘下了那根向往已久的线绳……
盼望已久的美好时刻终于来临了。
听到爸爸亲自告诉他的好消息,泰戈尔乐不可支,急忙跑回到自己的房间,三下两下就脱光了衣服,钻进了圣水池里去沐浴。
在圣水池里泰戈尔整整泡了一个下午,直至日落黄昏才爬了上来。
当天晚上,泰戈尔兴奋得睡不着觉,头脑里想象着戴圣线的情景。他望着窗户外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格外激动。直到天都快亮了,他才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梦见了自己和两个哥哥庄严地佩戴完圣线,从屋子里跑出院子,又从家里跑到大街,又从大街跑到了学校。一路上,他们高举着手腕让大家看,高呼着:“我们佩戴圣线啦!我们长大成人啦!”
街上的行人、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看到他们戴上了圣线,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喊着喊着,他忽然觉得耳边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谁?!”泰戈尔听到有人呼叫,“噌”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原来是卡拉什在叫泰戈尔起床呢。泰戈尔赶忙跳下床,洗了洗脸,迅速地穿好衣服,飞也似的朝祭神的白楼跑过去。
爸爸和两个哥哥早已在三楼的一个祭祀房间里等候泰戈尔了。泰戈尔一到,代温德拉纳特便以祭司的身份主持授圣线仪式。
他和蔼地对孩子们说:“我可爱的孩子们,今天我为你们授圣线了,戴上圣线就标志着你们已长大成人,愿你们个个成为泰戈尔家族的优秀子孙!”
他接着嘱告:“孩子们,你们要当婆罗门教的忠实教徒,要遵守教规,熟读教门三大圣典:‘吠陀’、‘奥义书’和‘薄伽梵歌’。要信仰‘梵我同一’、‘吠陀天启’、‘业报轮回’和‘解脱’的教义真理。首先让我为你们剃度!”
大圣人先后为3个孩子剃光了头发,然后又把金耳环戴在他们耳朵上。这一切做完后就把他们三个一起关在一个房间里面诵经,并且祈祷。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孩子们在冥思苦想中感受世界的奥秘。孩子们被整整关了3天时间。3天过去了,天真活泼的孩子们一下子变大了。
圣歌的美妙韵律,深深打动着、震撼着泰戈尔的心,这使他更深一步理解了圣歌深奥的象征和比喻,对他以后写作诗歌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3天后,泰戈尔的爸爸分别为3个孩子戴上了棉质的圣线。从此,3个孩子在人们的眼里已成为大人。
喜马拉雅之旅
泰戈尔12岁那年,父亲为他主持了成人仪式。仪式举行后,父亲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喜马拉雅山旅游。泰戈尔听了欣喜若狂,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在他美好的心灵里,喜马拉雅山是神奇的大自然的杰作,是他心中的神圣之地,它有无数奇美的传说和故事。凡人是不可能登上这座高插云霄的神峰的,只有像爸爸一样的圣人英雄才能去游览仙境。
如今,刚满12岁的泰戈尔就要去那里做一次拜访了,而且是同他的受人尊敬的父亲一道前行,怎么不令他心花怒放呢?
在准备出游的那两三天日子里,泰戈尔的兴奋和快乐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同时缝制5套新衣新帽的待遇,此外,还有许多“第一次”也同时降临到他的头上。出发的时候终于来到了,穿戴着新衣新帽的泰戈尔随父亲一道,踏上了生平第一次长途旅行的征程。
泰戈尔与父亲到达的第一站宿营地是桑地尼克坦,这里离加尔各答西部不远。泰戈尔的父亲大圣人因喜欢这四周的风景而买下这块地,修建了花园和住宅,并为它取了一个吉祥、动听的名字。那里空旷无涯,广阔的原野、坦露的荒地,还有那错落有致的沟沟壑壑,在蓝天白云之下,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大油画。
这里离加尔各答西部不远,当少年泰戈尔初次来到这里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这里会成为一所有国际影响的学府,更不会想到今后他自己的创作生涯和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也要在这里度过。
这个名叫桑地尼克坦的小山村,犹如世外桃源一般,处于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壮丽的景色深深感染了泰戈尔,他第一次获得了在空旷的大自然里自由遨游的乐趣。
在桑地尼克坦的日子里,泰戈尔终于可以在没有人看管的情况下自由自在地四处游荡了,白天,他或是在空旷的原野上那些被雨水冲开的深沟附近游玩,收集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子;或是在花园中试图挖一个水塘终于又半途而废;或者在峡谷中寻找奔涌的清泉,观看鱼儿在水中游戏。他不知疲倦地在各个地方走来走去。
桑地尼克坦附近的广袤荒野那时是不毛之地,然而泰戈尔总感到他和它是那么亲近,他后来在一首诗中称桑地尼克坦是他的“蛰居在心灵上的情人”。
泰戈尔后来回忆起当时到达桑地尼克坦时的情景时这样写道:
我们抵达浦尔普尔时,已是黄昏时分。我坐进轿子,眼就闭上了。我想把整个奇妙的景象保留下来,以便在晨光中再把它揭开,摆在我清醒的眼前。我怕经过的新鲜色彩,会被在黄昏微明中所得的不完美的一瞥破坏。
在那里,父亲给了泰戈尔自由活动的权利,却并没有放纵他。白天,他帮泰戈尔选读梵语、孟加拉语和英语的文学作品,夜晚,父亲还指着星空给泰戈尔讲解天文知识。
为了培养孩子的责任心和勤俭的生活习惯,父亲还给泰戈尔一些零钱,让他管理,同时还要他计算每日的开销并记录账目。
每天清晨,父子一道出去散步,父亲总让儿子把钱施舍给路上遇见的乞丐。
尽管小孩子在计算钱币上并不总是正确无误,甚至把他的金表发条上得过紧以至要拿到店里去修理,但父亲从来没有斥责过泰戈尔。
泰戈尔的父亲喜欢读书,他随身带着不少书籍。不仅如此,父亲还鼓励幼子练习用梵文写作。
后来,泰戈尔想起自己当时用从梵文学来的词汇,构成夸张的复合字句,“带着许许多多响亮的造成一种妖魔般混杂的神仙语言”。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嘲笑泰戈尔的鲁莽。
与此同时,小泰戈尔也开始读《普通大文学》这本书,父亲用浅显的语言解释过之后,泰戈尔自己就用孟加拉文记录下来。
也就是在桑地尼克坦,未来的大诗人趴在一棵小枣树下,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部诗剧,内容是有关民间传说中纳兰什·帕勒塔维这个伟大的印度君王的故事。剧本写在一个笔记本上,后来这个本子却遗失了。
离开了桑地尼克坦,父子俩在途中又在许多地方稍作停留,然后在阿姆利则这个大城市停下了。阿姆利则的金庙给泰戈尔留下了深刻印象。
清晨,泰戈尔陪着父亲到一个有名的寺庙中去听经或唱赞颂歌。到了夜晚,泰戈尔则被父亲唤来唱各种曲调的歌曲。在阿姆利则逗留了一个来月的时间,阳春4月,他们终于开始了前往喜马拉雅山的最后一段行程。
此行的最后的目的地是德尔豪杰,它位于海拔约2000多米的高地,在喜马拉雅山的东坡,那儿是一个避暑别墅集中的市镇。
在平原地区已是初夏季节,但在山间夏日还未来临,正是一片大好春光。
每天清晨,泰戈尔都跟随着父亲一道起身。当他们坐着轿子上山时,泰戈尔只觉得在那高台一般的山坡上,都被春花的绚丽色彩给照亮了。从未见过这么美妙的晨景,泰戈尔马上被眼前的瑰丽景色迷住了,从此,他更加热爱大自然。
当长大以后,泰戈尔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时,曾用优美生动的笔调写道:
山路转入一个山峡,林深树密,树荫下流出涓涓的清泉,就像茅庵中的小女儿,在沉思的白发隐士脚边游戏着,从黝黑的覆满青苔的岩石上轻轻走过。
泰戈尔和父亲继续向着喜马拉雅山进发。当他们抵达喜马拉雅山麓时已是阳春时节,但是山区的春天却是姗姗来迟。他们在一处空地上,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稍事休息之后,便向海拔7000多米的德尔豪杰峰攀登了。
清晨,泰戈尔又和父亲一道起身。山区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行在山间的人们会瞬间感觉到灵魂都似乎被净化。泰戈尔被这世外桃源般的景色深深地陶醉了。眼睛“整天都不休息,唯恐漏掉什么东西”。
在攀登的途中,他们要经过几个营地,他们或步行、或骑马、或坐轿。山路两旁,古松参天,春花初绽,云飞雾绕,鸟语声声,皑皑白雪在峰顶闪烁,山路自下盘旋而上,沟壑万丈,层林叠翠。
这一切对泰戈尔来说都宛如天堂,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颗好奇和探索的童心完全陶醉在这山区的美景之中了。
泰戈尔和父亲到达德尔豪杰峰后,住在自己早已购置的小屋里。每当太阳从东方的峰岭喷射出万道金光时,他们早已在户外散步了,然后回到屋里读一小时英文,读完就到冰凉的水里沐浴。
下午仍是读书,讨论宗教问题,晚上则是坐在星空下,听父亲讲天文知识,欣赏高山美丽迷人的夜色。父子俩在那里整整度过了4个月的旅游生活。
泰戈尔的房间在房子的顶头,晚上,当他躺在床上,透过窗户就可以望见遥远的雪峰在星光中朦胧地显现。白天,泰戈尔可以任意漫游,欣赏着那冰雪皑皑的群山、深不见底的悬崖峡谷、茂密高大的树林、山顶高悬的瀑布和山中喧闹的流泉。
在泰戈尔的房子下面不远,有一处长着翠绿色雪松的山林,泰戈尔后来回忆起这座山林时写道:
我总是拿着一根镶着铁头的棍子,独自走进这山林里去。
这个庄严的森林的高影像许多巨人在矗立着——这许多世纪他们度过了多么美妙的生活啊!而在几天之前才来的孩子,居然能够无碍地游戏在它们的周围。
我走进森林的阴影里,就仿佛感到一个妖魔的存在,就像有一只太古的蜥蝎,发霉的树叶落在地上的斑状的光和影,就像它的鳞甲。
在每日漫游之余,泰戈尔还要遵从父亲的严格安排,清晨背诵梵文,早祷后一起喝牛奶,听父亲诵读《奥义书》经文,然后父子两人和仆人们一道去散步,接下来是读一小时的英文,之后是冰凉的冷水浴,午饭后和晚上还要做一定时间的功课。
在与父亲外出旅行、同行同住的日子里,泰戈尔更多地了解了自己的父亲。听父亲讲述他的经历,讲他步行和骑马漫游的险遇,讲他怎样洗那让人难耐的冷水浴,讲他青年时代的笑话。后来,泰戈尔这样满怀着深情地赞扬自己的父亲:
当我拿着棍子从这峰跑到那峰,父亲并不反对。我觉察到父亲一辈子也没有妨碍过我的自主。有好几次我的言行都不合乎他的口味和判断,他只用一句话就可以阻止我,但他宁愿等待我的自制的提醒。
他不满足于我们驯服地接受正确的规范;他愿意我们全心全意地喜爱真理,他晓得只有顺从而没有爱是空虚的。他也晓得,真理如果丢掉了,还可以找到,但是勉强或是盲目地从外面接受了真理,实际上是把进入的门路拦住了。
同他允许我们在山上随意漫游一样,在寻求真理上他也让我自己选择道路。他并没有为我有做错事的危险而踌躇,他也不为我有遇到忧苦的可能而恐惧。他举起的是一个标准,而不是一根训练人的棍子。
这是充满理性的回顾和评价,也是对这种教育方法的一种赞同。泰戈尔幼年时期,在他父亲的严格而理性的教育下,经受了一定的磨炼,也养成了很多好习惯,这一切让他终生受益。
逃脱了学校枯燥无味的生活,之后的这几个月,不仅使泰戈尔身体健康、精神愉快,更使他在实际生活中得到了锻炼。他不仅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增长了许多知识。在泰戈尔的心目中,喜马拉雅山之行是他童年时代一段最幸福最完美最难忘的日子。这段美好的时光给了正在成长的少年泰戈尔以深刻的印象,是他真正的启蒙教育,并成为他日后创作的丰富源泉。
游览名胜古迹、长途跋涉、按时诵诗读书,对于一个文学家的童年生活来说,其意义是极其深远的。这不仅仅是一段快乐而奇妙的时光,更是一种受益匪浅的经历。一般情况,这种潜移默化的熏陶,往往在一个人成人后越来越显现出来。
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聪明而理性的父亲给他的生活和学习以良好的规划;如果不是他从小就让泰戈尔亲身体验人生的各种经历和锻炼;如果不是他适时地引导儿子,去领略大自然的奥秘和人文的胜迹,印度就可能不会出现泰戈尔这样一个享誉世界文坛的伟大的文学家了。
从此,这次难忘的旅游使泰戈尔和喜马拉雅山结下了不解之缘,并留给他许多终生难忘的美好记忆。
后来,泰戈尔曾经怀着无限的、深深的眷恋,多次去攀登喜马拉雅山。1916年出版的泰戈尔诗集《飞鹤》,就真实地记录了他那时这些游览活动的感受。
泰戈尔的生活已经与桑地尼克坦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通过在那里的许多实验活动,扩大和增进了对自己所热爱的大自然的亲近感,饱览了美丽的自然风光,熟悉了普通人民的生活情形,这对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热爱自由的孩子
从喜马拉雅山旅行归来之后,泰戈尔在家庭中的地位提高了。在家人的眼里,泰戈尔见过大世面了,而且是同远近闻名的大圣人爸爸一起登的山,仆人和孩子们十分羡慕他,泰戈尔一下子成了整个家庭中的焦点人物。
这样,泰戈尔初次尝到了受人尊敬与宠爱的滋味。小诗人以往受到的“仆人统治”的严厉的绳索不见了,以往所没有的自主权现在也增多了。这个昔日在学校和家中备受管制和束缚的学童,转眼之间就成了凯旋的少年英雄。
泰戈尔暗地纳闷儿:“奇怪呀,为什么从喜马拉雅山回来,我就好像被人重视了呢?我可以随便从外院出入内院,而且内院的人聚集在大总管妈妈房里时,人们为啥会给我留个座位呢?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呀!”
泰戈尔后来这样说:“当我到家的时候,不但是旅行归来,而且是从下房的流放,回到我内院应有的地位上去。当内院的家人聚集在母亲房里的时候,现在也有了我的一个很高的座位。”
内院是印度传统家庭里妇女们居住与活动的场所,相当于中国的闺阁绣楼,女眷们常常拥到这悠闲而又深幽的地方,进行着令不得入内的男孩子们无从了解的交谈,享受自己的身为女子的快乐而不必去向任何人汇报。
泰戈尔一直非常羡慕自己的姊妹可以不必因功课不好而遭到家庭教师的惩罚,而在男孩子们必须去学校上课时,她们却能径直走到内院里去。因此,在泰戈尔的想象中,内院是个安静而又快乐的避风港,充满着神秘的气氛。
泰戈尔后来说:“内院离我还很遥远的日子里,它是我想象的乐土。内院,从外面看去是个草地,对于我却是一个自由之家。”
喜马拉雅山之行仿佛为泰戈尔镀了金,他向往已久的内院对他开放了,而他自己也像古代故事中骄傲的小孔雀,成为露天会议中重要的主讲人了。
想表现自己和想得到母亲和女眷们的欢心的愿望,使得泰戈尔的演讲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背诵孟加拉文法书中的诗句,讲解天文学中的一些知识,例如太阳比地球大得多的理由,并在只懂孟加拉文的妇女们中间,高声朗读梵文的《罗摩衍那》,尽管他自己有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此时泰戈尔简直像一个无所不知的大学者了!
善良的母亲深以小儿子自豪,常常让泰戈尔给大家朗诵梵文诗句。
来自内院的众口一词的赞扬使得这只美丽的小孔雀兴奋不已,同时,尝过自由滋味的少年对教育的种种禁锢和束缚也更加难以忍受了。
正是在这个时期,教他梵语和孟加拉语的家庭教师改变以往的教学方法,一边领小泰戈尔读迦梨陀娑的《战神的诞生》,一边翻译出来;他还给小泰戈尔读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作家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麦克白》,并在用孟加拉语解释诗剧后,让泰戈尔把每天所读的内容全部用孟加拉文诗句翻译出来。
如今,这个译本大部分已经遗失了,从残存的部分看,已经显示出翻译者对于习惯用语和韵律的把握达到相当的水平,而这竟出自一个未满14岁的少年之手,不能不令人惊讶。
同时,他读书的热情越发高涨,他如饥似渴地阅读大量书籍,广泛涉猎了包括文学、历史、社会和自然科学等各方面的书籍杂志。
从喜马拉雅山归来之后,泰戈尔从英国普通学校转到孟加拉中学读书。此时,泰戈尔对学校教育已感到无法忍受,他想尽一切方法来逃避学校生活。后来,家人便把他送到圣泽维尔中学,这已是他就读的第四所学校了。可是,这里的空气同别处一样凝滞乏味,并且还固守宗教习俗。
泰戈尔后来回忆起当时的教育时称它为“机器推动的磨石式的”教育,他说:“这个教育机器是无情而有力,再加上宗教的外面形式的石磨,年轻的心就真正地被碾干了。”
但是他还记得这所学校里有一位西班牙神父,他那沉静的心灵,宽容的态度,令泰戈尔对他抱以深深的同情。有一次,这位神父温和地询问他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时,泰戈尔感到心中有一股被人关心的温暖,并且,他对此终生不忘。
泰戈尔在加尔各答先后进过东方学院、师范学院,并在孟加拉学院读书,但都没有完成学业。虽然他对这些学校都不喜欢,但他在长兄和姐姐的监督下受到良好的教育。
泰戈尔厌恶那种无视个性的教育制度,厌恶远离自然的、牢笼般的教室,对教师的敌意态度和野蛮体罚更不能容忍。他喜欢的是校外的花园、池塘、春天和白云。他后来致力于教育革新,与此不无关系。
1875年,14岁的泰戈尔终于不愿意上学了。家人们对他作了一段时间的劝说后,也感到无能为力了,于是便不再责备他。若干年以后,泰戈尔在《回忆录》中写道:
有一天,我的大姐说:“我们都希望泰戈尔会长大成人,他使得我们大大地失望了。”
我感到我的价值在社会上显著地下降了。但是我不能下定决心去被拴在学校磨坊的无尽折磨上。
这和一切生活永远分离的学校磨坊,就像是一个可恨的残酷的医院和监狱的混合物。
父亲了解泰戈尔的心情,并不强迫他去学校,请人在家里教他。他跟着老师学习生物学、物理学、几何学、历史、音乐以及英国文学等。他读了不少诗歌,对诗歌的兴趣一天天浓厚起来。
摆脱学校教育的樊笼以后,泰戈尔并没有停止学习,他天性中爱读书和写作的才华逐渐显露出来。
1873年,他写了自己的第一部长诗《心愿》,刊登在他们家里办的《哲学教育》杂志上,不过作品并未署作者的名字,只是由编辑加了一个小注:12岁少年的作品。
这是泰戈尔诗歌创作的最早的文字记载。
少年泰戈尔并没有虚度自己的光阴,这个钟情于艺术的孩子,读书的热情越来越高涨,他贪婪地阅读所有能得到的各种文学作品:孟加拉古典文学著作、英国文学和梵文文学作品、传奇文学、民间神话故事、社会科学书籍、历史著作、自然科学读物,此外,还有反映思想和文化最新时尚的英语和孟加拉语杂志。
深受家庭影响
虽然泰戈尔生性自由,厌恶刻板的学校生活,没有完成学校的正规学习课程。但他喜欢学习,他的知识主要来源于父兄的影响和家庭教师的耳提面命,以及自己的广泛阅读。
在泰戈尔的成长过程中,除了受到父亲的影响外,几个哥哥也给他以不少良好的教益。
泰戈尔的大哥德威金德拉纳特那时正在动笔写他的传世诗作《梦游记》,并且喜爱解数学难题,钻研玄学。
二哥萨迪延德拉纳特在孟买的英国驻印政府中做官,他勇于破除旧俗,带着妻子一同上任,并且准许妻子的房间不用帘幕,出门不戴面纱,还让她设计好出门的衣服,这在当时真是惊世骇俗之举。
五哥乔蒂林德拉纳特是泰戈尔少年时代主要的教育者,他在工作之余创作戏剧,弹奏钢琴,作曲唱歌,为整个家庭营造了浓厚的文化氛围。他还带着自己最小的弟弟一同到孟加拉东北部旅行,在那里他教泰戈尔骑术,并一起骑着大象到密林中去打猎,其间有两次捕虎的经历深深地印在了泰戈尔的心中。
泰戈尔长大后忆起这些敬爱的兄长时,心里总是满怀着感激之情。
泰戈尔家庭的妇女中,母亲和大姐给了他许多关怀和爱,不过,泰戈尔对几位嫂嫂怀有的感激之情,其程度甚至超过了他对母亲和姐姐的那份情感。
在英国求学时,泰戈尔住在二哥家,可以说与二嫂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比与家中任何一位女性的时间都要长。不过,泰戈尔心中最喜爱的嫂嫂是三哥的妻子迦澄波俐。
他们年龄相近,从目睹三嫂进入家门做新嫁娘,到后来常常品尝三嫂所做的美味佳肴,再加上他们对文学和艺术的共同爱好,这些都使得泰戈尔对三嫂十分眷恋。
迦澄波俐姿容姣好,性情宽厚仁慈,而且十分优雅娴静,是她给了泰戈尔友善的关怀,鼓励他天才的发展,驯化他骄傲和散漫的缺点,消除他的孤独和羞怯,并在他这个小弟弟身上倾注了她全部的爱。
她既像他的母亲,又是他真正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泰戈尔一直把她视为自己理想中的美好女性的化身。
1876年3月8日,泰戈尔还只有15岁的时候,他的母亲与世长辞。他第一次经历了人生的生离死别。母亲是在夜间人们安歇的时候悄悄离开人世的。当时,泰戈尔正在梦中,忽然被奶奶的哭声吵醒,她老泪纵横,边哭边跑说道:“天啊,我的孩子,一切都完了!”
早晨,泰戈尔看见院子里放着一张床,母亲安详地躺在上边,像是熟睡了一样。他好像并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的死意味着什么。直至当他随着大人们一起去火葬场时,他才相信母亲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场撕肝裂肺的悲痛涌上心头。
倘若这时候没有三嫂迦澄波俐的爱抚,那么就很难想象,这种落在一个少年头上的痛苦会给他带来多么深重的不良影响。
三嫂把家庭营造得舒适、优雅而又温馨,这使泰戈尔觉得,和三嫂在一起的那些美好岁月,是他一生中最愉悦、最安宁的时光。因此当她在25岁那年不幸去世时,泰戈尔感到格外的悲伤。
不仅如此,这个大家庭的成员几乎个个都是多才多艺的艺术家或艺术爱好者。他们中有学者,有音乐家、哲学家,还有诗人、作家。他们自己编演戏剧,自己编辑出版文学读物,还常召开小型的家庭音乐会。
在富有天分的兄长姊妹们、爱好文艺的嫂嫂以及其他家人的亲切呵护与鼓舞之下,原来只是远远观望别人演出、静静聆听别人谈话的少年泰戈尔,心中的诗歌也含苞欲放。
19世纪的七八十年代,正值孟加拉文学开始伟大的文艺复兴的时代,泰戈尔的家庭是思想开明而又洋溢着艺术气息和爱国精神的大家庭,他们率先倡导了服装、文学、音乐、美术和戏曲上的民族精神。他们全家都热爱传统的民族文化,这个家庭很快就成为当时孟加拉文艺复兴时代的先行者和倡导者的集散地,也成了当时社团活动和集会的中心。热心社会改革的人们常常在这里聚会,一起商讨国家大事。
当时的印度,正处于英国的统治之下,所以,来自西方的异国风俗早已传至社会生活中的每个角落。但是泰戈尔的家庭中,却永远充满着无可动摇的民族自豪感。
泰戈尔追忆说:“我父亲在他一生的革命浮沉之中,从来没有舍弃过他对于国家的衷心热爱;这种对国家的衷心热爱在他的子孙中就形成强烈的爱国感情。我的哥哥们总在培养孟加拉文学。”
1876年2月,加尔各答市一年一度的“印度节”开幕了。在热闹的节日中,少年泰戈尔正在台上朗诵自己创作的诗歌,诗中洋溢着反对殖民主义和热爱祖国的情绪。
他上身穿一件紧袖的白衬衫,一条小西裤裤线笔直,脖子上系红领带,打着一个黑色的蝴蝶结。
中分式小头发抹着发油,梳得锃亮溜光。泰戈尔精神的面孔、嘹亮的嗓音、琅琅的童声,使热闹的节日沸腾了。
“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诗歌写得这么出众?人长得这样神气?”
“嘿,那不是大圣人的小公子泰戈尔吗!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小天才呀!”
随着泰戈尔抑扬顿挫的朗诵,掌声此起彼伏,整个印度节轰动啦!泰戈尔的名字传遍人群,少年诗人的才华惊动加尔各答文坛。老诗人都竖起拇指夸奖泰戈尔:“大圣人的儿子真了不起,龙生龙,凤生凤,泰戈尔家族的后代个个有灵性!”
这首爱国诗发表在孟加拉语和英语的双语周刊上。泰戈尔一炮打响,名扬加尔各答市,人们称他为“少年的小诗魁”!
泰戈尔成了孩子们心中的“诗歌王子”,也成了文学少年心中的“小偶像”!
不久,泰戈尔又以一首长诗震撼了全印度的文坛和诗坛。
泰戈尔在《知识幼苗》文学杂志上发表了叙事长诗《野花》。全诗分为8章。1600行诗句,泰戈尔写了整整一个星期。
长诗讲述了这样一个动人的故事:名叫卡姆拉的女孩自幼在喜马拉雅山中由父亲抚养,她在山野中嬉戏长大,也是大自然哺育的女儿。父亲的去世使女孩子成了孤儿。
有一天,过路的青年遇见美丽的卡姆拉,便把她带回家里并与她成婚。然而早已倾心于群山密林的卡姆拉,并不喜欢喧嚣的世俗社会,而且还偷偷地爱上了丈夫的一位诗人朋友,并天真坦诚地倾诉了自己的爱情。
可是诗人虽也暗中思恋着她,却震惊于她不容于世俗的率真,责怪了她。即使如此,疑忌的丈夫还是杀害了年轻的诗人。卡姆拉的心碎了,她离开了丈夫和阴暗的社会,终于回到了心仪已久的喜马拉雅山区。然而,已经深知人世间爱情的卡姆拉却再也不能在孤独的林居生活中寻回昔日的乐趣,她只有投身于山谷间奔腾的激流,舍弃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波浪就宛如母亲的臂膀,将姑娘拥抱在自己的怀中。这朵生长于山林的纯洁美好的野花,被人采摘之后,她的生命就永远地枯萎了。
这是一首浪漫的爱情诗,主人公卡拉姆这个大山里山女的命运,深深地打动了广大读者,人们对少年诗魁泰戈尔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年会上的英俊少年
1877年,泰戈尔在创作上取得更多成果。这年是“印度教协会”年,由泰戈尔的父亲主办。他父亲把这次年会办得很圆满。
盛会上,泰戈尔穿着雪白的长衫,英俊倜傥。他明亮的双眸炯炯有神,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泰戈尔手捧着诗稿,自信地站在台上,朗诵他献给年会的讽刺诗《给印度教徒庙会》。
泰戈尔用犀利的文笔揭露了印度尸横遍野、民不聊生的惨状。又对比王宫中新总督豪华的宴会,抨击社会的不公平,表现了一位少年诗人爱憎分明的立场。
全场的人都为泰戈尔的勇敢热烈地鼓掌。
这次年会后,他的创作灵感一发不可收,写出大量的作品。他还在大哥创办的《婆罗蒂》文学月刊中刊登了许多作品。
泰戈尔的作品包括,第一个短篇小说是《女乞丐》、未完成的长篇小说《怜悯》、自由格律的历史诗剧《罗帕尔琼德》和长篇叙事诗《诗人的故事》。还有一组模仿古典风格的《太阳组歌》,以及其他诗歌、论文、西方文学的译文和评论等都在《婆罗蒂》上刊登过。
还有一首长诗《诗人的故事》,它与《野花》的题材相近。
诗中讲述一个名叫雪莱的诗人陶醉于大自然的奥妙。当成长的烦恼来临,他希望与人交往,因为“人心一直在探索人心”。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邂逅了温柔美丽的少女纳莉妮,并与她生活在一起。
然而,爱情的游戏并不能让雪莱长时间地沉醉,他又深感不安地离开了爱人,四处漂泊,寻求未知的幸福。
后来,雪莱双手空空绝望而归,发现纳莉妮已被折磨得气若游丝。雪莱这时才恍然明白:自己千辛万苦寻觅的幸福正是纳莉妮的爱,可一切为时已晚。
少女死了,只剩下诗人沉湎于对人类与爱的思索中。毫无疑问,对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尤其是对雪莱和济慈的学习,使得泰戈尔的这部长诗带有英国浪漫派特色。
而在泰戈尔化名帕奴辛赫写的模仿15世纪风格而创作的《帕奴辛赫诗选》中,可以看出中世纪毗湿奴宗派虔诚诗对少年诗人的影响印痕。
尽管泰戈尔对这个中古时代崇拜偶像的宗教并无深入了解,但是在诗歌中洋溢的那些丰富的感情,奔放大胆的韵律,使这本书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
虽然泰戈尔后来感到《诗人的故事》所表达的情感带有夸张的意味,但他却情有独钟早年作品中的这组《帕奴辛赫诗选》,并将其收入自己的作品集。
少年时代的泰戈尔在努力学习中世纪的毗湿奴诗歌、梵文古典文学和西方文学作品的时候,也正在执著地探索着自己未来文学创作的风格与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