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变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我们一家三口在爬山。大过年的,山上的人还挺多。妻子说,早知道就不跟你回来了。我说,我们初六就回。妻子非要明天就回。我只能告诉她,这不可能,根本买不到票。于是我们就吵了起来。周围全是人,上山的人,下山的人。大年初一,人们要去山顶的寺庙烧香祈福,一对陌生夫妻的争吵怎么可能令他们停下脚步。我们越吵越凶,甚至威胁对方要从半山腰跳下去。就在这时,我们发现儿子不见了。
半个月前,我们就为回谁家过年发生过争执。我和妻子结婚三年,第一年在我家过的年,第二年在她家过的,今年是第三年,按常规轮换应该到我家了。可妻子不同意,理由是第一年在我家过年的时候她没受到应有的待遇。她说,我受不了你妈。
我赞同她的感受。不仅如此,我也不怎么受得了我妈。没几个人受得了她。作为其家族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即便现在到了接近六十岁的年纪,我妈依然活得像个大小姐,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为人任性刻薄,不顾他人感受。我爸在二十年前就因为受不了她而选择了离婚。我也因为受不了她而远赴他乡求学,再到更远的北方就业,娶妻,生子,扎根,只是偶尔几个长途电话,问声平安,匆匆挂断。
但她得了肺癌。胸腔积水,抽了涨,涨了再抽,无法抑制,偶尔还会抽出血来。CT做完,有阴影。表姐偷偷给我打电话,说找的肿瘤医生几乎确诊,就差做切片。切片一做,我妈就知道了。她那么骄傲,又脆弱,知道真相会崩溃。你最好回来,表姐声音有点哽咽,这很可能是你妈在世过的最后一个年。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开着车从北京出发,一路南下,马不停蹄,赶在大年夜前一天到了老家。然后准备过年,买年货,放鞭炮,吃年夜饭。老太太精神状态很好,看不出什么毛病。妻子也忙里忙外心情愉悦。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我妈说了一句,你们是客,难得来一次,多吃点菜。
妻子足足愣了三秒钟,脸上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一言不发地扒完了碗里的饭。后来,看春晚的时候,妻子始终没有露出过笑脸(当然跟春晚本身不好笑也有一定的关系),并且早早带儿子洗漱上了床。
整个除夕夜我都悲惨地被挤在床的边沿,好几次差点掉下来。
大年初一,也就是今天,为了缓解这种不可缓解的婆媳矛盾,我带妻子来爬山。除了让她们不待在一起,我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了。我们一家三口先从山脚下坐索道到半山腰,再从半山腰往山顶爬,这才走了不到两百米,就发生了意外。
儿子丢了。
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认认真真提到我的儿子。对于他,我确实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小鹏,三岁,男孩,身体发育正常,能走能跳,唯一的缺陷是,至今没有开口说话。医生的说法是,再等等。因为做过无数次检查,各方面一点问题都没有。他能自己吃饭,自己上卫生间,能看懂《米奇妙妙屋》,甚至隔着老远喊他名字(他知道自己叫小鹏)还能回头。然而,当我蹲下来和他面对面,张大嘴巴要他喊爸爸的时候,他只会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幅难以理解的抽象画。
为了他,我和妻子不止一次地吵过哭过忏悔过。最终我们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天意。既然老天让小鹏降临在我们这个家庭里,一定有他的宿命,作为父母,我们能做的只有奉献和感恩。我们不能把这看作是一种惩罚,只能当成是恩赐,必须的,否则我们今生将生活在无休无止的痛苦之中。再者,小鹏现在才三岁,说不定真像医生说的,再等等,没准哪天他就开口了呢。
现在,这天远还没到来,他却失踪了。确切地说,是我们把他弄丢了。我们先是原地转了360度,上下左右石阶上草丛里都没有看到孩子的踪影;接着开始大喊孩子的名字,小鹏,小鹏,你在哪里,毫无回应(他是哑巴)。终于,妻子被吓坏了(的确稍显迟钝),叫喊换成了嘶吼,手足无措,急急忙忙,脚底一滑,跌坐在石阶上,摔了屁股,痛哭流涕。我则不顾一切地埋头搜索,像个疯狂的运动员驾驶皮划艇,双手左右使劲拨开不断上山的人潮,逆流而下,边找边叫,问路人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高这么瘦的小男孩。
山道很窄,游人很多,被我这么一惊动,大家终于活了过来。很快,每个人都知道有人丢孩子的事情了。坏消息就像一阵风瞬间传遍山野。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人间惨剧,不伸出援手还算是人么。于是,整条山路,从山顶到半山腰,再从半山腰绵延到山脚下,行车路上,索道车上,寺庙里烧香的游客,端坐在殿上的菩萨,几乎所有的人和神都在帮我找孩子,都在喊小鹏的名字。
而小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半小时后,警察终于来了。但来了也没什么用,人还是找不到。人们开始失去耐心,大过年的,可不能被这种事情败了兴致,何况他们已经略尽绵力了。一切恢复了大年初一的常态。随着天色渐晚,人们开始下山,话题已经转换成了如何消灭昨晚吃剩的扣肉和酱猪蹄。
我和妻子哑着嗓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继续在山间搜索。我们沉默不语,脑子趋于麻木,就像两具僵尸,肉体发硬,心里空荡。我其实已经绝望得想放弃了,但一种本能又驱使我继续来回飘荡。妻子的脸扭曲变形,看上去有点可怕,我知道她此刻正被一头叫愧疚的怪兽撕咬内心。
警察说大过年的,局里值班的人不多,最起码也得等到明天才能增派人手过来搜山,劝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找。我们异口同声拒绝了。我问警察借了手电,然后牵着妻子的手,再一次往山上走去。警察走得比来得快多了。天彻底暗了下来,我们打算做最后的努力。
这座山叫金山,但这里并不盛产金子,猴子倒是不少。在我小的时候,这里曾闹过一次猴患。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由于长期没有管束和治理,山上的猴子拼命繁殖(计划生育政策没有落实到猴族确实相当遗憾),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猴子们对所有上山的人类进行骚扰,然后成群结队下山糟蹋庄稼,袭击牲畜,甚至钻进村民的屋里翻箱倒柜,砸锅撕被,嚣张至极。村民们自然要反抗,但一两只猴子还行,几十上百只猴子同时出现根本难以招架,最后只好求助政府。人民政府为人民,人民现在有难,政府当仁不让,立即组织武装力量,暴力灭猴。枪打、火烧、下毒、棒杀……猴子毕竟只是猴子,面对强力镇压,数量锐减,直至销声匿迹。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相关部门对金山进行开发,修了山路,装了索道,还把山顶早已毁灭数十年的寺庙重新修建起来,“还山于民”,造福一方。由于山位置靠近城区,周末节假日成了城市居民登高健身的好去处,而“金山”的名字寓意显赫,山上的寺庙也成了方圆几个县市香火最旺的祈福之地。
说了这么多废话,我就是想告诉大家,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种环境下,一道黑影突然从我和妻子面前闪过去,我的内心有多么害怕。再看妻子,她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明显能感觉到她在剧烈发抖。
要不我们回去吧。她说。
我没有说话。我确实和她一样害怕,但这时候回去,意味着我们彻底放弃了小鹏。
都是我不好,她继续说,小鹏是我害死的。
什么!我非常吃惊,小鹏只是失踪了半天,她怎么能这么说。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天意?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现在是一个孩子不见了,我们的亲生儿子,我们要找到他,别神神叨叨个没完,懂吗?!
我这次真的生气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闭嘴,一句话也不准说,不许抱怨,不许放弃,你要再敢说一个“死”,我对你不客气!
妻子突然停止了抖动,抓紧我胳膊的手也松开了,挺直身子,一动不动看向黑暗。
涛。
还说?我不是让你闭嘴……
快,看那边。
看什么?我极不耐烦地把手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照去。在光源的尽头,有一堆灌木丛。
有什么呢?
你别动,等等。
我端着手电筒,一眼不眨地盯着灌木丛。一阵冷风吹过,从我羽绒服的领口钻了进去,使我不得不打了个冷战。就在我打算伸手去拉高一把脖子上的拉链时,灌木丛猛烈晃动了一下。
我和妻子迅速对视了一眼,然后碎步朝灌木丛走去。我想喊小鹏的名字,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喊为好。这世界上很多希望都是被一嗓子叫喊给弄破灭的。我拉着妻子的手,从灌木丛的左侧缓缓绕转,手电的光线像蛇一样朝目标游去。
我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是……是一只……猴!
在微弱的光线照耀下,一只半米高、毛发稀疏的小猴蜷成一团,低垂着头,正在费劲撕一个油腻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还剩半只未吃完的鸡爪。
我的心放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妻子再次拉住了我的胳膊。
小鹏……她的声音颤抖而惊悚。
我不以为然地又看了眼那猴,这一眼差点吓没了魂魄。那只小猴此刻已经抬起了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们。那张脸,毛茸茸的脸,分明就是小鹏!
月光皎洁,明晃,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照耀着。
四周寂静如洗。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摇摆。
叮铃铃。手机爆响,吓得小猴一窜,躲到了一棵树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我们。
我已经恢复了心情,拿出手机,是我妈打来的。
妈。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回?
今天我们在同学家打麻将,可能很晚,就不回去睡了。
行吧。晚上冷,睡觉给小鹏多盖点被子。
知道了,妈。
挂了电话,我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我对妻子说,走吧。无论如何,今晚得找到小鹏。
妻子一动不动。
怎么了?
不找了。
什么?
小鹏就在我们面前。妻子说完,指着树后面正在费劲啃鸡爪的猴子。
你疯啦,那是只猴子!
不对,就是小鹏。你看他的脸,和小鹏一模一样。
一样个屁!这猴子才小鹏一半大,浑身都是毛,动作,神态,怎么看都是猴。走吧,小凡,别再耽误时间了。
我不走。
不走也得走!我一把拉住妻子的手腕,用力拖拽,她一下就把手抽了回去。我又搂住她的肩膀,使出全力试图将她抱走,但遭到了顽强抵抗。
走!走!
我也真是发了狠劲。一方面是对妻子生气,另一方面真的担心拖的时间太长,小鹏在这荒郊野外会有生命危险。
然而,妻子就像着了魔,不管我如何规劝、恐吓、拉拽,她就是不肯挪动半步。我俩就像在进行一场没有绳索的拔河比赛。
最终,我放弃了。理性告诉我,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我对妻子说,行吧,你就待在这儿,最好原地不动。我去找小鹏。
说完,我也不管妻子什么反应,拿上手电继续找。
就这样,我在山上一直转悠,直到天亮,也没找到小鹏。
等我再次回到妻子待着的地方,发现她已经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睡着了。我心力交瘁,轻轻地走过去,想叫醒她,却看见在她的怀抱里,躺着那只瘦小、孱弱的猴子。
回来的路上,我清楚明白地告诉妻子,虽然答应了收养这只猴子,但孩子还得继续找。妻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们把猴子藏在车上,回到家,对妈妈如实相告孩子失踪的消息。妈妈闻讯放声大哭。小鹏出生后一直跟我们生活在北京,很少回来,与奶奶感情不深,但毕竟血浓于水,发生这等惨事怎能不悲恸。妻子,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静静地关上了房门。
警方的搜山行动从大年初二开始,一直到大年初七,没有任何线索。每天我都和警察一起上山下山,最后,疲惫不堪的警察告诉我,目前只剩下一种可能,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虽然他们很同情我,但只能暂时停止搜索行动,将小鹏的名字照片录入失踪人口系统。
祝你好运。一个胖胖的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就不再搭理我了。
经过这些天的折腾,我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同时也越来越没有信心。更让我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妻子自从有了这只猴子以后,似乎对寻子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兴趣了,整天去车上和小猴腻在一起,经常给它买好吃的,带它出去游玩。就在这个时候,公司老总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一单非常重要的账务事关公司存亡,需要我赶紧回去处理,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我不赶紧回去就得滚蛋了。万般无奈,我只好收拾行李,带上妻子和她的猴子,开车回北京。
临行之前,我对妈妈说,我不会放弃寻找小鹏,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回来。
从我老家开车去北京,路途将近两千公里,也就是说,即便我开得再快,也得在中途歇息一晚。我把中途站设在了河北邯郸。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开过长途车?那是一个漫长、无聊且危险的过程,所以,通常妻子是坐在副驾驶的,保证在我疲惫瞌睡的时候,帮我看看导航,和我说说话。而小鹏则应该被绑在儿童安全椅上。但现在情况变了。妻子的位置从副驾驶挪到了后排座位,理由是她想多陪陪“小华”。
小华,也就是那只猴子。自从把它从山上带回来后,妻子一直试图把它当成小鹏,而这恰恰是我最无法接受的事情。我对妻子说,你可以养它,但一旦我发现你叫它小鹏,我立马就把它给扔出去,说到做到。最终,妻子还是接受了小华这个名字,但偶尔我还是不经意能听到她叫它小鹏。
小华起初也像之前的小鹏一样,坐在安全椅上,系着安全带。但由于它体型太小,又瘦,安全带无论怎么调节,它只要两腿一缩就能钻出来。另外,它毕竟是只猴子,怎么可能安分被束缚,于是妻子干脆把它放在后座上,任凭它玩闹。
这一下可苦了我,在高速上开车,必须要保持高度警惕,因此我期望坐在车上的所有生物(包括我)活动幅度不宜过大,以免影响驾驶。可自从小华被松绑之后,我总有一种预感,它猛然会跳到我的方向盘上来,并且,随着路上的大卡车越来越多,这种预感就愈发强烈。我只好降速拐进了一个服务区。
还是把它绑上吧。我将车停好,回头对妻子说。小华正在咔嚓咔嚓地吃一包原味薯片。
没事,我看着呢。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它。高速上太危险了,万一它跳到前面来,后果不堪设想。
它不会的。你看它多安静。
它是只猴子,你见过一只安分守己的猴子吗?
它不是猴子。
那它是什么?
妻子不说话了。她知道我最忌讳什么。
我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朝卫生间走去。我上了个厕所,出来时在小卖部买了两根台湾烤肠。我回到车旁。
我看见那只猴子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正兴奋地学我开车的样子。
我拉开门,对准它就是一脚。这一脚正中它腰部,它“嗷”地一声惨叫,往后一窜,躲进了妻子的怀里。
你干嘛!妻子朝我吼道。
我要再看见它跑前面来,我直接踢死它。我将两根烤肠狠狠往地上一砸,砰地关上门,发动汽车。
后来,整整一天,妻子都没有和我再说过一句话。
到邯郸已经是傍晚。我把车开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妻子则用大衣将她的猴崽子裹起来,抱在怀里,看上去像抱着婴儿。在大堂前台登记的时候,我注意到妻子左右摇晃,表情十分紧张。
前台服务生说,天太冷,注意别冻着孩子。
我笑了笑,没事,冻不死。
然后就到了房间。我真是累坏了,饭也顾不得吃,倒头就睡。我特意要了一个双床房。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和一只猴子挤在一个被窝里。
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看了看床头的电子时钟,晚上9点半。我坐起来,打开大灯,隔壁床上空荡荡的。我叫了两声“小凡”,没有回应。下地,踩着地毯,走向卫生间。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灯光和水声。我推开门。
浴缸里注满了水,猴子全身浸在水里,头上顶了一朵泡沫,一脸无辜。妻子在给它洗澡,见我进来,一笑,对猴子说:“叫爸爸。”
我愣了足足有十几秒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退了出来。
我穿上衣服,拿上房卡,下楼找到餐厅,要了几个菜和一瓶啤酒。啤酒被我喝完了,菜几乎没动。我胃里犯恶心,想吐。
回到房间,妻子和猴子已经睡着了。妻子像个妈妈一样抱着那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猴子。我在另一张床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下午,我们顺利到了北京。一路上我几乎无话,对那只猴子的担忧也荡然无存。我想我可能有点接受了。不是接受它,而是接受眼前的这种现实,哪怕它跳到我的方向盘上来,用它小小的爪子给我脸挠一下,导致驾驶失控车毁人亡,我也接受。当然,事实上是一路无事,连堵车都没遇到。
回到北京后,我就忙得焦头烂额。这么说的意思是,在北京,我一直都焦头烂额。我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一待就是二十年,买了房,结了婚,生了子,年过四十却依然望不到生活的尽头。我被这座城市控制了。工作,房贷,孩子的优质教育,妻子的中产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压迫着我不得不积极面对早就厌烦至极的工作。我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财务高管,每天有无数的杂事破事来烦我,因此回到家我只想安静会儿,哪怕就坐着一动不动也行,一句话也懒得说。我和妻子的关系正是在这种沉默中疏远的。我把沉默带到了家庭之中,遗传给了我的儿子小鹏,最终报应在了我的身上。
妻子对此倒是习惯了。她爱儿子早已胜过爱我。尤其是如今小鹏换成了一只猴子,非但没有降低她生活的热情,反而令她比以前更加充满活力。她可以起个大早给小华做早餐,然后带它去公园散步,午饭之后,陪它睡一会儿午觉,吃下午茶,晚上再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对不起,我从不和那只猴子一起吃饭),给它洗个澡,舒舒服服坐一起看会儿黄金档的电视剧,完了上床睡觉。每天如此,极有规律。
自从猴子来到我家之后,我和妻子已经分房睡了。我一个人睡在主卧的双人大床上,妻子和猴子则睡在小鹏的房间。我和妻子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给她发微信也不回,打家里电话也不接,让我感觉既窝火又无奈。不仅如此,她基本断绝了与外界的交流,不和朋友见面,对周围的人也爱答不理,再加上她本来就不工作,也没有交际圈子,因此显得更加独立于世。
我也想过一些办法来改变现状。比如,有一天放假,我把几个我和妻子曾经共同的朋友请到家里来吃饭。我的想法是,通过其他人的侧击旁敲来让妻子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难道把一只猴子当自己孩子养不是错误吗?那天,我在她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朋友们约到了家里。朋友们来得非常早,并且带来了新鲜的食材准备在我家大干一场。妻子还没起床。我跑过去敲门,隔着门告诉她朋友们光临的事实。没有回应。等了大概五分钟,我再次去敲门。突然,门被拉开了,妻子穿戴整齐,抱着小华,不顾大家的叫喊,低着头冲出了门。等我反应过来追到门口,她已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大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