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团二营在孟良崮战役

孟良崮战役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往事。

1947年5月，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内战尚不到一年时间，在我各解放区军民坚决自卫、英勇抗击下，屡战屡败，损兵折将，已无能力向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不得不改为向我党中央所在地陕北解放区和山东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在山东解放区，蒋介石调集了24个师(军)60个旅，约45万人马，排成一字长蛇阵齐头并进，小心翼翼地从鲁南向我沂蒙山区步步进逼。兵力以王牌军第七十四师为核心力量放在中央，两边还有五大主力的第十一师、第五军等部队为其卫护，浩浩荡荡似有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迫我在沂蒙山区与其决战，气焰极为嚣张。

在敌军进攻面前，我华野首长深谋远虑，改变以往击敌薄弱之处的惯例，决心采取猛虎掏心的战术，以“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歼其王牌军第七十四师。

我华野第一纵队在宿北、鲁南、莱芜连战皆捷后，即在胶济铁路周村、张店附近休整练兵，第一纵队第四团第二营驻在穆桂英的家乡穆家宅村，村边有一个天然的石头平台，传说有穆桂英的脚印，是当年穆桂英的点将台。二营即在这里进行紧张的练兵，待命参加战斗。练兵结束后，第四团第二营奉命日夜向南行进，5月13日奉命进入集结地。不料出发才走没有多少路，担任前卫的第六连就迷失了方向。途经一个村庄时，第六连连长祁少卿即去村里寻找向导，寻遍全村只找到唯一一名留守的大娘，但却是小脚无法带路。机炮连指导员姚永钦就让出一匹驮弹药的马，将所驮弹药并到其他马背上，让大娘骑着马带路。是夜，苍穹如锅底伸手不见五指，道路崎岖、乱石嶙峋，同志们不时被绊倒，驮炮和弹药的骡马铁蹄与乱石不时碰出火花，发出咯咯的声响。这一夜穿过不少村庄，整整走了140里，进入了攻击出发地，插入了敌人心脏。

14日拂晓，部队穿插到官庄。前卫第二营被敌第二十五师堵在峡谷里，挨了敌人的炮弹。祁少卿连长勇敢机警，想出种种办法，像锥子一样钻进了官庄，冲到黄家峪这一线，把敌军整二十五师和整七十四师分割成两块，使整二十五师不能前进一步。

在敌人进攻以前，沂蒙山区已实行坚壁清野，找不到群众与粮食，而同志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均已吃光。以后在老乡家寻找到了生的地瓜干与花生米，可是生地瓜干既韧又硬，无法咀嚼吞咽，要烧煮又无锅灶，后来寻来水缸代锅烧煮，结果地瓜干尚未煮熟水缸却已烧破，最后大家只得忍着生吞充饥。

5月15日，我第四团团长胡乾秀到第二营传达华野首长命令。胡团长说，马上要向孟良崮发起总攻，要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只准胜利不准失败，如果哪个部队攻不上去，就取消哪个部队的番号、干部撤职，各部队的主管首长都要亲临前线，一级一级下基层指挥。胡团长说完后，又反复强调了几遍。第二营在营长江胜武、教导员袁辉南的指挥下，各级干部做了层层动员和严密的组织工作，将各连的火炮和轻重机枪射手作了细致的安排，又鼓起了大家的战斗精神，表示以良好的姿态迎接总攻的到来，一定要把红旗插上孟良崮。

孟良崮是沂蒙山的最高峰，此时，敌第七十四师已被我军逼上山顶，四周被我团团围困，犹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尽管凭险固守，但已孤军无援，渴无水、饥无粮、战无弹，想依靠南京、徐州方面派飞机投掷干粮、弹药，却又大多落到我军阵地上，成了我军的战利品。

5月15日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孟良崮上空响着稀疏的枪声，数十架敌机来回、上下盘旋，向我阵地疯狂轰炸，妄图炸开一个缺口，让被困在孟良崮的第七十四师夺路逃命。我各路大军坚如铜墙铁壁、像渔网一样张在孟良崮周围，一切迹象都预示着一场激战即将来临。第二营就卧伏在孟良崮西侧山下，待命总攻。

16日凌晨，我军阵地上空突然划过几个曳光弹，接着枪声大作、大炮轰鸣、震耳欲聋，顿时孟良崮上浓烟滚滚，它告诉我们总攻已经开始。我第二营的任务是攻下五四○高地，该高地是孟良崮守敌的翼侧屏障，筑有坚固的工事与炮兵阵地。机炮连在连长何田根、指导员姚永钦的指挥下，首先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左右两侧的几个步兵连，在机炮连的轻重机轮与火炮掩护下，立即向敌人发起猛烈进攻。我第二营六连二班为突击班，排长朱松林带领他们观察地形，前面有处陡壁，他们就从敌人认为爬不上去的地方突击。夜幕中，我军的大炮开了腔，山顶响起了爆炸声，曳光弹似流星一样划过夜空，万分惊恐的敌人不断地用照明弹壮着胆子，突击班战士借着照明弹的闪光，爬过崎岖乱石，登上陡壁。当敌人发觉向我战士射击时，已经来不及了，突击班的机枪、冲锋枪像倾盆大雨似的泼向敌人，手榴弹也同时落在敌群中爆炸，敌人再也挡不住，开始动摇逃跑了，突击班占领了五四○高地，牢牢地站住了脚跟。

突击班占领这一高地后，后续部队尚未跟上，敌人看到只有几个人，企图抢占回去，用炮弹向突击班轰击。突击班则利用巨石石缝，坚持抗击敌人，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敌人的反扑。排长朱松林和几名战士相继负了伤，但是仍然坚守着。此时，敌我之间隔着一块50米左右的开阔地，开阔地上躺着几十个敌人的尸体，这是条分界线，双方谁也无法越过。突击班的处境相当艰难，班长周木良和突击组长又负了伤，子弹也不多了，敌人还继续向他们冲击，战士们就从敌人的工事里搜集弹药，用敌人的子弹打垮了敌人的攻击。

我第四连连长陆万良、指导员马豪率领全连攻击孟良崮翼侧的又一高峰五二○高地，五班的马思进小组冲在最前边。连长陆万良见机枪班长王先成中弹倒下，立即拿起机枪向敌人猛扫，敌人遭到重大伤亡，只得逃走。我第二营教导员袁辉南指挥四连向敌人步步进逼，马思进小组还是冲在最前面。追过几个山头，顽固的敌人仍不肯缴枪。我军就发起政治攻势，让解放战士向敌人喊话，最后终于迫使敌人缴械投降，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马匹，俘虏敌人130多人。模范指导员马豪不幸在这次激烈战斗中英勇牺牲。

16日下午，敌人在我军从四面八方密集火力的进攻下，且战且退。正当激战之际，敌人数十架飞机向我军阵地狂轰滥炸，可是蔚蓝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大雨倾盆，敌机只得向南逃遁。就在此刻，我第二营各连与兄弟部队同时发起冲锋，敌人在我猛烈的冲杀面前，只得节节溃退，我军战士从峭壁乱石中攀登崮顶，号称常胜军的敌第七十四师官兵如同无头的羊群，纷纷向我军指战员缴械投降。第二营指战员一直冲到张灵甫藏匿的洞口，张灵甫的卫士排已全部缴械，张灵甫已被乱枪击毙。战斗胜利结束，我第二营各连经清查，共俘虏敌人官兵300多人，缴获成堆的枪支弹药。此时，山顶上还放着敌第七十四师与敌机联络的标记。敌机又飞来投掷干粮，第二营指战员悉数收下。劳累的战士们饱吃了一餐，嬉笑地说：“蒋介石对我们慰劳得真及时，真该谢谢他。”

战斗刚结束，我第二营就奉命转移阵地，但干部战士已连续四昼夜未吃过饱饭，现在肚皮饿得咕咕叫。见孟良崮下有刚被我军打死的国民党军的数百匹战马，于是大家就将死马的腿割下，用行军锅煮熟后充饥，吃得饱饱的。同志们吃完马肉正准备向北出发时，原准备救援敌第七十四师的整二十五师等敌军拼命向我涌来，激烈的枪炮声震天动地。战士们说：“蒋介石真懂道理，我们打了胜仗，他又来送行了。”

(姚永钦口述，陆坚执笔《沙家浜战士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