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野葡萄

午后闲暇，忽然想到野外走走。在一个野草繁茂的土坡上，我发现了几株野葡萄。簇簇浓密的叶间，悬着一堆小小的果实。成熟的果粒呈现黑紫色，花落处是一个小小的白点，用来画龙点睛。

这是鲁北平原常见的野果，摘下几粒，送入口中，咬破果皮之后流出的浆汁微甜中带着涩味，有点麻舌头。

野葡萄不算好吃，没见哪个孩子逮着野葡萄吃起来没完，而且它们个头太小。新疆民歌《掀起你的盖头来》中有那么一句：“你的眼睛大又圆呀，好象那葡萄到秋天”。新疆的葡萄个大味甜，歌词里的葡萄不是野生的。

查过资料，野葡萄学名龙葵，全国几乎均有分布，由于地域的差别，小小的龙葵就有了不同的名字。江苏人叫它野辣虎，四川人称为野海椒、小苦菜、野伞子，这是从味觉和视觉角度命名的。湖北巴东地区称它为灯笼草，乍看去，那簇簇小果子还真有点灯笼的样子。云南蒙自称它为野茄秧，大概因其叶子跟茄子叶相似。湖南称为“地泡子”，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好养活。黑龙江人干脆叫它们“黑星星”，这个充满想象力的名字，让我想起洛夫的一首诗——《窗下》：

当暮色装饰着雨后的窗子

我便从这里探测出远山的深度

在窗玻璃上呵一口气

再用手指画一条长长的小路

以及小路尽头的

一个背影

有人从雨中而去

野葡萄全株入药，可以散瘀消肿，清热解毒，但是普通人很少知道这种功效。在大人的眼里，野葡萄似乎没啥稀罕，但好歹名字中沾了“葡萄”俩字，逗引小孩子开心足够用了。在乡下，很少有人专门去寻找它们。割草、放牛或者跟父母下地干活时，累了，往地头一躺，说不定旁边就站了一棵野葡萄。你看，它们还是恩宠勤快的孩子。

民间故事里，野葡萄是带了仙气的。善良的主人公倍受迫害双目失明，得仙人指点，经历诸多磨难之后，终于找到一串串圆圆的凉凉的东西，一尝，甜甜的，吃过之后，眼睛忽地明亮了。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果实就是野葡萄。《诗经》里也有关于它们的记载，把新郎比作高大的树木，新娘好比缠绕它的野葡萄，恩爱融洽，美满幸福。所谓少年得志，就是那种有勇气承载岁月风露，有能力让爱人攀附的心情吧，好天好日，好景好人，让人倾慕、向往。

眼下已经入秋，野葡萄的叶子犹自碧绿。齿颊间残余的涩甜让我恍惚回到多年前的某个清晨，自己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小女孩，踏了露珠寻到一个荒僻的院落，在几株野葡萄前吃的满嘴青紫，全然没有听到母亲焦急的呼唤。

浮云白日，岁月忽晚。回顾来时路，才发觉时光快得让人措手不及。草木有知，都要赶在节气之前检点收获。看着这些深谙生命规律的族类，冥顽如我，才觉眼前一派景象如当头棒喝，只让自己寂然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