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积累信心和勇气

林肯一家在伊利诺伊州狄卡特旁边的一片林地里定居下来，林地四面是断崖，从那里可以俯视到山嘉蒙河。

刚搬来的那一年，林肯帮着家里干活，砍树、劈柴、盖屋子、搭篱笆、清除灌木和杂草，赶着两头牛开垦出十五英亩的田地用来播种……

第二年，他到附近的农夫们那里当佣工，为他们做些杂事，比如耕地、耙草、宰猪、劈木头条……

搬到伊利诺伊州的第一年冬季，林肯一家就遇到了那里从未有过的严寒。草原上积起十五英尺厚的雪，牛、野鹿和野火鸡没有几只能熬过寒冷，都纷纷死掉了，连人都逃不过，有的人被活活冻死了。

这个冬季，林肯计划给别人当佣工，劈一千根木材，这样就可以换到一条用白胡桃树的树皮染成棕色的牛仔裤。每天，他走三英里的路去干活。有一天，他划着独木舟横渡山嘉蒙河的时候，因为水流太急，独木舟被冲翻了。他掉进了河水中，冰冷刺骨的水冻僵了他的双脚，他坚持着往前走。但是，还没有走到离得最近的瓦尼克少校家，他的两脚就完全没有知觉，再也走不动了。那之后的一个月，他的双脚都无法活动，不能走路，只好住在瓦尼克少校家，躺在火炉前一边烤着冻伤的脚，一边给大家讲故事。他还读完了一本《伊利诺伊州法规》。

那段时间，林肯喜欢上了少校的女儿，并且追求过她，然而少校却不同意，他觉得这个笨手笨脚、没文化、没财产又没前途的穷劈柴工简直是在做白日梦，他根本配不上他们瓦尼克家族的女孩。

没错，林肯没有财产，也没有自己的土地，而且他也根本不想拥有土地。二十二年的耕种生活，让他对土地产生了厌倦，他真的想摆脱这样的日子，做些真正伟大的事业，有更广阔的交际面，而不是在田地里耐着枯燥和寂寞，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下去。他想找一份能让他有露脸机会的工作，他想为人们讲故事，并且带给他们欢乐。

以前，林肯在印第安纳州居住的时候，曾经为别人干过把平底船顺流漂送到新奥尔良去的活。他非常喜欢这个工作，觉得它很有挑战性，非常有趣，于是，他打算再找一个类似的工作。然而，一天夜里，一群黑人歹徒举着刀和木棍劫下林肯他们的船，扬言要把船员全部杀死，把他们的尸体扔进河里，再把船漂送到位于新奥尔良的匪徒聚集地去。船员们没有惊慌，全都起来反抗歹徒。强壮的林肯举起一根木棍，把三个歹徒打进河里，其他几个吓得逃上了岸。林肯被一个歹徒举着的刀砍到了额头，右眼睛上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疤，这道伤疤跟随了他一辈子，一直到他去世。

就算是老汤姆也无法逼迫自己的儿子在农田里长久死守着。

林肯在河边找到了一份工作，和他一起做这份工作的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以及几个远房亲戚。他们砍伐木材，把圆木劈开，扔进河里，让木材顺着河流漂到锯木厂去。在那里，这些木材会被制造成长达八十英尺的平底船，装满腌肉、玉米和猪，再运到密西西比河下游去。干这份工作，每天可以挣到五十美分，除此以外，还有提成。

在船上时，林肯有时负责开船；闲暇时间里，为大家做饭、讲故事；有人玩纸牌，他就去帮忙记分；大家疲惫的时候，他就给大家唱歌。他曾经唱着这样的歌：“土耳其人戴着头巾，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卷曲的胡子是他的骄傲，除了他自己，他谁都看不起。”

这段在河上漂流的生活是林肯难以忘记的重要经历。荷恩敦在《林肯传》中这样写道：

林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奴隶制度的恐怖，是在新奥尔良，他亲眼目睹了黑奴被用铁链捆绑起来遭到鞭刑。这种极不人道的行径，让正义感强烈的林肯非常愤怒，他的良知让他将听到的看到的都牢牢记在心中。“从那时候开始，奴隶制度的刀子，在他脑海里刻下了痕迹。”林肯的朋友这样说道。一天清晨，林肯和两个同伴一起在街上散步，路过一家拍卖奴隶的市场时，刚好看到一个身体健康、五官秀美的黑白混血女孩在等着被卖出去。中意她的买主正在对她进行全面检查，他们用力拧她的肉，让她疼得像小马一样满屋乱跑，

以便证明给买主看，她确实很健壮。这样的情景让人觉得恶心，林肯无法控制内心的憎恶之情，匆匆离开那里，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他对同伴们说：“上帝啊，我们快点离开这地方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让那些东西（奴隶制度）消失掉。”

雇用林肯的丹顿·奥福特先生很欣赏林肯，他喜欢让林肯讲故事或者念笑话给他听，林肯诚实守信的作风也让他赞不绝口。奥福特先生在伊利诺伊州的纽沙勒镇用圆木搭建了一间杂货店，让林肯在那里当店员。纽沙勒镇位于山嘉蒙河上游高地，那里长年多风，建筑物很少，只有十五间到二十间小屋子。林肯在那里住了六年，管理一家谷粉厂和一家锯木厂，这六年的时光，对他今后的生活有着深远的影响。

在纽沙勒镇，有一群被当地人称为“克拉瑞丛林帮”的地痞流氓，他们粗暴、凶残、好斗，他们吹嘘自己是全伊利诺伊州酒量最大，最会骂街、打架、摔跤的帮派。其实，他们内心忠厚、胸怀宽广、同情弱小，并不是坏人，只是争强好胜、爱出风头罢了。因此，当多嘴多舌的丹顿·奥福特先生在众人面前对自己的雇工林肯大加赞赏时，“克拉瑞丛林帮”就下定决心要让林肯尝尝他们的厉害了。

比赛结束，“小力士”林肯在短跑和跳远两个项目中取得了胜利。这还不是林肯的最强项，如果比赛投大锤子或者掷炮弹，他那两条又长又健壮的胳膊肯定能让他轻而易举就获胜。况且，他在讲故事方面也是如此拿手，各种各样的丛林趣闻，能让大家乐上几个钟头。

那天下午，纽沙勒镇的全体镇民都聚在橡树下观看他们的比赛。在摔跤比赛中，林肯大败了“克拉瑞丛林帮”的首领杰克·阿姆斯，取得了光荣的胜利。从那开始，“克拉瑞丛林帮”甘拜下风，之后一旦有赛马或者斗鸡活动，他们都请林肯来给他们当裁判。当林肯无家可归时，他们争着让林肯到自己家来，帮他解决吃住问题。就这样，林肯的名声在纽沙勒镇简直好得不得了。

多年来，林肯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克服恐惧的心理，在众人面前发表言论，在纽沙勒镇，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在印第安纳州那个穷困潦倒的地方，他只能在田里干活时跟农民们说说话。而纽沙勒镇却有一个独立的文学社团，每到周六傍晚，文学社团里的成员都要聚集在鲁勒吉酒店的餐厅，针对文学畅所欲言。林肯当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加入文学社团后没多久，就成为社团里的主力。聚会的时候，他讲故事给大家听，当众朗读自己写的诗歌，从山嘉蒙河的航运到政治时事，无论什么话题，他都能当即发表评论。

这种宝贵的经验，不但让林肯增长了见识，还让他越发地自信起来。他发觉自己能够通过演讲来影响别人，这一重大发现，让他一下子充满了勇气和信心。

林肯打算竞选州议员，几个星期内，当地教师曼塔·格拉汗帮助林肯构思了他人生中第一篇公开演讲的稿子。演讲的内容涵盖了内政、航运、教育、司法等方面。

林肯以这样的话，作为这篇演讲稿子的结尾：

我出生在社会的最底层，长大后参加竞选，也没有可以帮助我的亲戚，但是，我对失望已经习以为常了，

如果诸位觉得我不适合出头，我也不会因此而怨恨的。

过了几天，一个骑士冲进纽沙勒镇，他带来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印第安萨克族名叫“黑鹰”的大酋长正率领着他的手下，沿着洛克河行进，一路上烧杀抢夺，恶贯满盈。

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人们都惶惶不安，雷诺州长张贴了征召志愿军的告示。“没工作没名气的公职候选人”林肯报名了，在从军的一个月里，他还被选为了队长，负责“克拉瑞丛林帮”的训练。对于林肯的命令，“克拉瑞丛林帮”的成员经常大喊一声“去你的”来回应。

荷恩敦说，在林肯心目中，参加抵抗“黑鹰”的战役不过是假期里的休闲和冒险游戏，事实上，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后来，林肯在国会演讲时，宣称他从来没有对印第安人进行过攻击，也没有见到过印第安人，只是“打过野葱头”，或者“和蚊子进行过很多次血淋淋的斗争”。

那次战役结束后，林肯又开始忙着他竞选的事情了。他敲开每一户的家门，和见到的每个人问好、聊天，他对所有的观点都表示赞同；见到人们聚集在一起，他就要凑过去趁机进行一番演讲。

很快就到了选举的日子，纽沙勒镇一共收到二百〇八张选票，其中有二百〇五张都写着林肯的名字，然而就算是这样，林肯最终却没被选上。

两年后，林肯又一次参加竞选，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他当选为伊利诺伊州众议员。他为了到议会工作，特意借钱为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

那之后的三次竞选，分别在1836年、1838年和1840年，林肯连续当选。

那个时候，纽沙勒镇有个名叫杰克·基尔索的人。他可以说是个一事无成的人，他的妻子收了些房客，以此挣些小钱谋生，而他自己却不在乎这些，每天不是钓鱼、拉琴，就是念诗。纽沙勒镇的镇民们几乎都觉得杰克是个失败的人，可是林肯却非常欣赏他，他们俩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杰克对林肯的影响极其深远。

在结识杰克之前，莎士比亚和伯恩斯对于林肯来讲，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名，没有什么不一般的含义。然而现在，当林肯听杰克朗诵《哈姆雷特》或者《麦克白》的片段时，他体会到了那其中蕴藏的深厚的文采、智慧和情感，语言的神奇魅力让他深陷于此。

如果说莎士比亚得到的是林肯的敬畏的话，那么罗勃·伯恩斯得到的便是林肯的热爱和共鸣。伯恩斯也曾经如此贫穷，出生在一间小木屋里，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也和林肯相似，他也曾干过农活，也是个有怜悯心的人，耕地时挖到田鼠窝，也会为此写一首悲伤的诗，这些都和林肯太像了，因此，林肯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同伯恩斯有些血缘关系。通过伯恩斯和莎士比亚的诗篇，林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天地，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多姿多彩、情感丰富，显得如此可爱。

最让林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莎士比亚和伯恩斯竟然都未曾读过大学，受过的正式教育甚至都不会超过林肯自己。

这让林肯对人生充满了渴望，他坚信自己虽然是个文盲的儿子，但依然可以做伟大的事业，而不是一生碌碌无为，只卖些杂货或者当个匠人。

从此，伯恩斯和莎士比亚成为林肯心目中最重要的作家。他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用掉的时间，比阅读其他作家的作品用掉的时间的总和还要多。后来，林肯在写作上的风格深受莎士比亚的影响。在林肯当上总统之后，即便是为美国内战忧愁得满头白发的时候，他依然会抽出大量的时间，用来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就算每天的工作非常繁重，他依然要请来专家一起针对莎士比亚的剧本进行请教和探讨。就在他被枪杀前不久，他还曾在朋友的聚会上，当众朗诵了《麦克白》。

所以，我们甚至可以下这样的结论：纽沙勒镇默默无闻的渔民杰克·基尔索的影响力，简直可以到达白宫。

纽沙勒镇的创始人、酒店老板詹姆士·鲁勒吉是从南部地区来到这里的，他有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儿，名字叫“安妮”。安妮的眼睛是蓝色的，一头褐色的头发又长又密，她不仅长得好看，待人也真诚大方。十九岁那年，安妮和纽沙勒镇最有钱的商人订下婚约，然而这个时候，林肯却爱上了她。

安妮同意了约翰·麦克奈尔的求婚，但是他们约定好，等安妮两年后从专科学校毕业了再结婚。

没过多久，镇子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麦克奈尔将他商店里的全部家当都卖掉了，说要去纽约州把父母和家人接到伊利诺伊州来。他向安妮告别，并且保证会经常给她写信，不会和她失去联系。

那个时候，林肯正在做纽沙勒镇的邮递员工作。每个星期有两天，公共马车会送来信件，虽然是根据邮寄路程的远近来定邮资，但价格也是比较贵的，所以写信的人并不多。每次林肯去领取全镇的信件，就把信件全都放在帽子里面顶在头上，遇到有人问他是否有自己的信，他就把帽子摘下来一封一封查看。

每到送信件的那天，安妮就迫不及待地向林肯打听是否有她的信。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安妮才收到麦克奈尔寄来的第一封信。在信中，麦克奈尔对他迟迟没有联系安妮做了解释。他说，他在穿越俄亥俄州的时候发了高烧，病得很厉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躺在床上三个星期才得以恢复，所以没能早点联系她。

麦克奈尔的第二封信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三个月才到达，信写得很潦草，语气很是冷漠，只有短短几行，只说他在照看生病的父亲，而债主们又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纽沙勒镇了。

又过了好几个月，安妮再也没有收到过麦克奈尔寄来的信。她开始问自己，他是不是真的爱过她。

林肯不愿意看到安妮如此伤心的样子，他说他愿意帮助她去寻找麦克奈尔。但是被安妮拒绝了，她说：“不必了，他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他。如果连给我写信他都不肯，那我也不会去找他的。”

然后，安妮告诉了林肯一个秘密：麦克奈尔离开之前曾经对她说，其实他的真名是“麦克纳玛”，而不是“麦克奈尔”。他的父亲在纽约州做生意赔得一塌糊涂，欠了很多债，他作为家里的长子，决定到西部来做生意挣钱。在赚到很多钱之前，他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家人打听到他的下落会跑来找他，给他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现在，他已经发了财，有能力养家了，于是，他决定把父母接到伊利诺伊州来享受。

这个秘密很快就在镇子里传开了，人们都惊呆了。大家纷纷指责麦克奈尔是个骗子，即便是这些话，也都是骗人的，鬼才知道他到底披着什么样的皮。有的人猜测说他可能已经结过婚了；有的人说他或许有好几个老婆；有的人说他可能是个强盗；还有的人猜想他也许杀过人。各种各样的猜测越来越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把安妮抛弃了。但是，这真应该感谢上帝！

这些都是镇上人的看法。林肯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言论，他有自己的心思。

对于林肯来讲，这简直是个大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