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彩云南行

七彩云南行 作者:路光远 编


七彩云南行

李芳芳

“又可以回云南了”,“又可以回昆明了”。云南之旅即将成行,头天晚上我就无法睡安稳,心里反复念叨这两句话。我之所以说“回”,是因为那四季如春的昆明可谓是我的“第二故乡”。自打我5岁时跟随身为军人的父母“随军”到昆明,直至20岁因父母转业离开,我在昆明西郊的大山里度过了整整15个年头。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春年华,全都融进昆明四季花香中,融进了昆明西郊的巍峨的大青山里。

岁月匆匆,一别32年。而今,我又将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心潮的涌动,令我坐不安、立不稳。几个小时的飞行,从机翼下的薄薄云层中已隐约可见云贵高原的高山湖泊,渐渐地,山谷中的河流、平坝上的村落也依稀可见。十几分钟后,五百里滇池出现在大地尽头。到了!到了!看见了,依傍于五百里滇池的昆明市尽收眼底。我心中不禁忐忑,昆明,我离开你时,你是一位朴素美丽的村姑,30多年过去,你长大了么?你长高了么?是更美了?还是变老了?重新站到你的身边,我可还认得你么?我期待……

青色·山

出了机场,坐上大巴,行程并非如我期待的那样向昆明驶去,而是掉头向西,往楚雄驶去,那是我们云南之旅的第一个宿营地。大巴开出昆明市区,进入了毗邻的安宁市。曾记得这里是云南省的重工业区,昆明钢铁厂就在这里。安宁还有国内外著名的温泉,在“文革”时期,这里是国家领导人、外国友人到昆明的必访之地。横亘在安宁市东面的是连绵的大青山,翻过大青山就是昆明市西山区的明朗水库。围绕水库有三个大山谷,当时的昆明军区空军指挥所就坐落在那里。最大的山谷安置了司令部,另外两个山谷分别是政治部和后勤部的驻地。是的,那就是我的父母所在的部队,也是我的家——32年前的家。清澈的水库,高高的大青山,就是我的家园,在那里布满了我青春的足迹……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供应非常紧张,即使部队也不例外,一年供应两次煤,烧不到三个月就断炊了,因此,我们这些部队大院的孩子,一到放寒暑假,或是星期天,就全涌进了大青山里。拾柴、砍柴,一个假期拾的柴,得供家里烧半年。我也不例外,十二三岁就跟着那些大哥哥、大姐姐进山了。年龄小时,拎着一条麻袋,搂些马尾松的松针及落下的松球,长大了便担负起全家的柴草。我是家里的老大,又是女孩子,弟弟幼小,因此,我家的柴垛子永远比别人家的矮半截。

朝朝夕夕,寒来暑往,高高的大青山便成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我们的足迹走遍了大青山的每一架山梁,每一道山谷。春天的大青山,野山茶和山梨花填满沟谷丘壑;夏天的大青山,白杜鹃、红杜鹃布满了山坡;秋天的大青山,披上了五彩霞披,姹紫嫣红。再苦的日子、再难的生活,到了大青山阔大的胸怀里,也会化解得无影无踪。

眼下,正值仲夏,杜鹃该开了吧?汽车飞驰,我看着大青山渐行渐远……青山依旧,人已老矣。童年的嬉戏声,少年的欢笑声,仿佛从青山里飘来,又瞬间消失。逝去的永远逝去了,留下的只是一段青涩的梦……别了,永远的大青山。

红色·丽江

当年住在云南时,从没听到“丽江”这个地名,即使偶尔从地图上看到,那也是偏远山里的一个点,毫不起眼,更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1996年大地震,将“丽江”震响了全国,而余震引起的冲击波,至今没有消失。21世纪初有一部名为《钱王》的电视剧,让我第一次目睹到“丽江”的芳容——在红色的晚霞里,高高的水车悠悠地转,清澈的泉水从街道中间的石板桥下贯城而过,酒肆门前挂起串串红灯笼,映红了整条街的泉流。华灯初上,商铺木板门的顶上,雨水顺着瓦沟,滴滴答答落在潮湿的台硌硌路上,幽深的巷子里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仿佛又看到了唐宋诗人笔下的秦淮河,灯红酒绿中透着几分清幽,光影交错中映着几分雅致。“丽江——代表中国江南古镇的活化石”,不久后各大媒体如是说。于是,吾心向往之。

2000年,弟弟从丽江旅游回来,那时的丽江旅游刚刚起步,我问弟弟,到丽江最好玩的是哪里?最惬意的是什么?弟弟告诉我,丽江最好玩的是去红彬坪看玉龙雪山,而最惬意的是在丽江古城找一处拐角的酒吧,要一瓶啤酒,什么也不做,发上一天呆。发呆?大老远跑去发呆?我不禁哑然失笑。可一想,也对,在快节奏的大城市里生活久了的人们,行色匆匆的人们谁有时间发呆,又有那一处角落能容得人去发呆?这发呆对城市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奢侈,而膜拜圣山可谓是经历一次精神的洗礼。都市之人在幽静处发发呆,也许可以想想人为何而来,为何而去,为何汲汲于世间,不亦乐乎?因此,吾心亦向往之。

而今的丽江,分古城和新城。新城与一般现代化中心城市大同小异,古城才是旅游区。我们到达丽江古城,已时至傍晚。与新城相比,古城的面积小得多,仅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可房屋鳞次栉比,大街小巷密布整个古城。稍不留意,也许就会迷路。当地导游告诉了一个不迷路的要诀,即顺水进城,逆水出城。古城的水流和大街小巷一样,遍布全城。四方街是古城的中心,主要街道也是围绕四方街向外伸展。

刚踏上古城的石板路,喧嚣声便扑面而来,汹涌的人流,鼎沸的叫卖,一个挨一个的店铺卖着几乎相同的商品——各种色彩的披肩和花花绿绿做工低劣的服装。空气中弥漫着油腻的五香牛肉味。顺着人流,好不容易到了四方街,找到一处街边的椅子,渐渐回过神来。这就是丽江?就是我心目中既繁华又不失幽雅的地方?在这里找一处歇脚的地方都难,更甭说静静发呆了。是我来错了时间,还是我走错地方?

习习凉风吹起,使我的心从焦躁中冷静下来,观察起四周的环境,相对于其他街道,这四方街少了许多人流,多了一份清静。夕阳染红了晚霞,整个四方街也仿佛被染成红色,金柳依依,牌楼矗立,有几分古朴,又有几分富丽。这时,只见几个老人在四方街的中央架起了木柴,点起了篝火,一队穿着纳西族服装的老妇人静静走向篝火,围成半圆,随音乐响起,老人们神色淡定,手挽手踏着节拍,跳起了最古老的锅庄舞。老人的步调整齐划一,时而缓慢,时而激越,舞步千变万化,繁而不乱。我情不自禁地跟着老人的步子,踏着舞步,学了起来。此时,看的游客越来越多,学的人越来越多。相识的人,不相识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手挽着手,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踏着同一个节拍,跳着最古朴、最原始的舞步。高高窜起的火苗,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人们跳啊,笑啊!我跳累了,走出人群,找一处石阶坐下,观赏着这热闹场景,奇怪,此刻我的心中却有了一份难得的悠闲与平静,在此时似乎每个人内心的自由都得到了最大的释放。大西南的天色黑得晚,下午8点多,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才从云层中消失。四方街的篝火晚会也近尾声。我随着人流向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涌去。

整整一条街,被一串串的红灯笼映红了,向外流的泉水也被灯笼“染”红了。各个酒吧里传出的各种音乐,将脚下的石板路震得瑟瑟发抖。穿着白族、纳西族、摩梭族服装的姑娘成群结队地站在石板桥上招揽客人。我疑惑了,我是置身丽江,还是置身大城市中的夜总会?而那些穿着民族服装的姑娘与穿着吊带衫的酒吧女又有何不同?有人说,这酒吧街热闹才刚开始,我无法想象,它热闹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我随着清澈的泉流、漂浮的水草,逃出了燃烧着疯狂的酒吧街……

来到了丽江新城的大街上,这里却有着大都市少有的宁静。华灯初上,街上的商店不多,人也稀少,凉风习习,徜徉于此,心绪渐渐平静。人们不远千里到丽江古城来,为的是寻找一份宁静,一份悠然,得到的却是喧闹与疯狂。而静谧的新城,无人问津,也正因无人问津,才好宁静。是啊!人们多欣赏于古城文化的外观,却无暇领会其内在意蕴,只要到此一游,买到了所谓特色纪念品,便算游过古城了,于是便有了这诡异的异化,悖谬的逻辑,我颇惘然……

雾色·玉龙雪山

到丽江必游玉龙雪山,这样的行程才算圆满。但天不遂人愿,玉龙雪山十天里总有七八天被浓雾遮蔽,不常以真面目示人。我也只在画报上看到过它的真面目,那是真美!玉龙雪山美在它的高峻,美在它的高洁。比起青藏高原诸峰,它其实并不算高,最高峰海拔为5596米。它的名不虚传,却是因为它的孤傲品质,它的耿介的性格——它至今还是一座没有被人类征服过的处女峰。国内外多少登山队想征服它,却都半途铩羽而归。人们只能止步于山峰下的牦牛坪或红彬坪对它顶礼膜拜。可谓只可远观,不可近亵,也许除了殉情的情侣,无人能踏入它的雪线半步。因此,纳西人奉它为圣山、神山,神圣不可侵犯!

我真是与圣山无缘。2007年我曾游香格里拉,由于行程紧,回程时放弃了游丽江古城而去朝拜玉龙雪山,但到达牦牛坪时,整个玉龙雪峰全部隐没于漫天大雾中,时过中午,也不曾撩开它的面纱。因为赶飞机,不得不遗憾而归。想着此次的朝圣,或可一睹其尊容,遂了心愿。不想老天不帮忙,一大早便飘起了小雨,待驱车来到山脚下,已是瓢泼大雨。中午过后,说是山上刮起了大风,下雪了,通往雪峰三条索道全部关闭,山下人上不去,山上人下不来。大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我心虽觉遗憾,但往深层一想却也释然。一来,玉龙雪山即是圣山,当然不是任谁都可召见的。与圣山两次错肩而过,说明自己的品行修为不够,仍须进一步修德。对我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警示,能得到神灵的警示,可谓不虚此行。二来,我真正体味到圣山真是高洁脱俗、具有灵性的,它是用变幻莫测的雾色,拒绝着来自凡间的喧嚣,决不迎合世俗的需求。它拉起迷茫的大雾,摒弃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铜臭,保护着脚下的净土不受世间人气的熏染。我双手合十,仰望雾中玉龙雪山。如真有缘,我会第三次朝拜,如若无缘,说明自己污浊太过,吾将一生修行,来生结缘。

绿色·翡翠

中国的玉文化起源较早,中国古时的文人均喜欢以玉自比,更有“小人藏刀(金),君子藏玉”之说。玉,品质坚硬,质地细腻,表面却温润光洁。玉,安静含蓄雅致,不张扬,晶莹剔透,充满灵气。与其说人们喜爱玉,不如说是喜爱玉中折射出的高洁品质,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自古就有“人养玉三年,玉保人平安”的说法。我从小是跟着外婆,长到了4岁才回到母亲身边的,听外婆说,我一出生,外公就在我脖子上挂了一块翡翠玉蝉。外婆家有一处阁楼,外婆与我就睡在阁楼上。我2岁那年,不小心从阁楼上摔了下来。万幸的是除了惊吓,我的胳膊腿无一处受伤,可那坚硬的玉蝉却摔成了四片。20岁那年,我重新回到外婆身边,听到外婆讲起这段往事,我对玉便产生了好奇。

现今中国玉的品种很多,有和田玉、岫妍玉、青田玉、翡翠玉,听说最近在云南还出现了一种叫黄龙玉的。但经国家认证达到宝石级的北有和田玉,南有翡翠玉。和田玉为软玉,质地细腻,凝滑如羊脂,因此和田玉中的上品称作羊脂玉。而翡翠玉为硬玉,质地坚硬,密度极高。鉴赏翡翠须三看:一看其翠,通体翠绿是极品,拇指大小一块可值千万元乃至上亿元,这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即的。二看其种,翡翠有玻璃种、冰种、云种;“冰”“云”指的是玉中的结晶体,在玻璃种中是看不见结晶体的,通身透明,称为上品;如有片翠或点翠于其中,可达极品,依次下来才是“冰种”和“云种”。三是看其润,结晶愈是细腻,表面就愈是润泽。“云种”中的结晶柔若云絮,丝丝片片,拿起玉对光看去,云丝飘纱,忽隐忽现,若再加上片翠或点翠,则是佳品;同样是“云种”,结晶体粗糙,如石块堆砌,表体自然显不出光润,晶体中再同现一二点黑色杂质,俗称“苍蝇屎”,这样的玉品质属末流。有了这“三看”的基本功,从大批货物中挑出上品自也不算难事。

从昆明南下到保山,翻过高黎贡山,就是与缅甸接壤的腾冲市,自古以来,腾冲就是翡翠的集散地。腾冲自产的翡翠不多,大多是从缅甸运过来的玉石,先在腾冲集中,经云南矿物质研究所鉴定,而后加工,发往全国各地。因此在云南买玉石是全国最便宜的,而在矿物质研究所买玉石,则是质地最有保障的。来到云南,自然要买玉。同行的老师很多人想买玉,但又不懂玉,想买又怕上当,这样,我自然充当了导购。

买玉是需要眼力的,眼力好,则买得到货头,眼力差,则买货尾。何谓货头?譬如同一块石料加工的玉镯,经鉴定后这批货定价1500元一只,而一批货里必然有品质最佳的一款,则为货头,而品质最差的一款则为货尾。在众多的镯子中能一眼看中货头,这就是眼力。

小徐老师想给母亲挑一只镯子,价位在1500-2000元之间。我帮她挑了只1700元的货头,云种,晶体细腻,对光通透无杂质,通体泛绿。论其价值应在3000元左右,但镯子的背面有二条不起眼的自然裂纹,使之降低了身价。我自己虽没买到称心的镯子,但用自己的知识成全了小徐老师的孝心,我心满足。

其实,赏玉的过程很享受,从众多晶莹剔透的玉件中挑出你中意的那一款,手一搭到玉器之上,便有一股冰凉温润从指尖直达心扉,无论外界是多么的燥热,心仿佛浸入了清凉的冰水中,立刻平静下来。此时,心无旁骛,眼里、心里只有手中的这块玉。指尖从玉面上滑过,凝如膏脂,拿起玉来对光一照,那玉便泛出淡绿的光泽,那光泽含蓄、幽深,不张扬,如水般从内而外溢出的,却似被薄薄的一层膜裹住了,含而不露。此时不由人会想起那首唐诗“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冰心、玉壶,只有心洁如冰的人,才配结缘玉壶,只有静如止水的心,才配安置于玉壶……

小吴老师请了一尊小佛像。“男戴观音女戴佛”,她是为自己请的。因吃不准其品质,让我鉴赏。此玉为云种,晶体如柳絮,对光看去润泽、通透。佛像天庭饱满,肚大,雕工精美,难得的是此佛肚上有片翠、二手提点翠。从品质上讲,点翠值千金,从寓意上讲,肚有翠生财,手有翠揽宝,应是货头。看着她被我一番话说得心满意足,笑弯了双眼,像拣了宝贝,我心亦满足。

我究竟是从买玉中鉴赏了玉的价值,还是在赏玉中体现了自己的文化品位?我心自知,我心自足。

白色·小岳

初见小岳,是来云南刚下飞机时。拿了行李,正昏头晕脑分不清东南西北,便有一道白光闪过,小岳来了。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手里捧着一大束粉色的玫瑰,不用说,这是我们云南之行的地接导游小岳,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圆圆的脸庞,有着云南人少有的白皙,上面嵌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笑不说话,一咧嘴,一张脸便开成了玫瑰花。

小岳是位负责的导游,一路上该讲解的讲解,该提醒的提醒。行程中,路上的时间比游玩的时间多,我便坐到第一排座位,用我那仅剩不多的昆明话与这位刚相识的小导游聊了起来。她一听我会讲昆明话,又吃惊,又好奇,我告诉她我小时候在昆明待过,但昆明话已忘得差不多了。“哪里,哪里,一听你开口,还是老昆明的味道。”这由衷的赞美,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问她什么学历,有没有底薪,为什么会选择做导游。她爽快地告诉我,她是昆明旅游专科学院毕业的,每月工资加奖金大约在2000多元,旺季可达约2800元。我说,工资不高,不想转行吗?她告诉我,当初做导游的初衷很简单,一是可以免费旅游,目标是玩遍云南,玩遍全国,希望是玩遍全世界;二是想挣脱父母的“魔掌”。她说小时总觉得父母管教太严,限制了自己的自由,一心想脱离父母。等长大了走上社会,参加了工作,才知道社会的复杂。特别是导游这行,名声不好,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可从小的家教让自己知道什么是道德底线,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从小很烦父母的唠叨,觉得他们讲的都是没用的大道理。可现在想想,这些从小听腻的道理,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一生。真的!”看着这张稚气未脱而又一脸严肃的脸,看着那双因为认真而瞪得大大的眸子,我乐了,不由地喜欢上了这位小导游。我笑问:“有对象了吗?”“有了啊!”回答坦诚,毫无扭捏之状。“也是导游吗?”“不,是军人。”我又笑问:“为什么找军人,又没钱,又没权。”她的回答出乎意外,却很干脆:“军人干净,没有坏毛病。”我不由对这小丫头刮目相看了。当下社会,能有几个选择伴侣的标准仅是“干净”。心底若非如白纸纯洁,又怎会对自己另一半的要求仅止“干净”?

小岳业务真不错,云南是多民族的大省,小岳对各民族的风俗习惯、历史典故可以说是娴熟于心,信手拈来。难得的是小岳不仅仅是照本宣科,更多的时候会加上自己的看法、见解、评论。有些看法很有见地。可我们这些当惯了老师的“学生”的表现却令人汗颜,有人睡觉,有人聊天,更有甚者,有人还大声喧哗。这时的小岳,常常停下讲解,一脸无奈地看着大家,就像我们在课堂上无奈地看着那些不认真听讲的学生一样。我算是小岳的忠实听众,听讲尚算认真。可从大理回楚雄的路上,由于头天晚上没睡好,一大早昏沉沉,怕路上晕车,吃了一片晕海宁,结果一路昏睡到目的地。下车见小岳,心生惭愧,忙着道歉。小岳一脸遗憾地说:“你这好听众都睡觉了,我讲得也没劲。”我夸小岳讲得很好,如果当老师,定是好老师。小岳听了我的夸奖,竟然羞红了脸:“嘿……我可比不上老师,我只要能让游客都能听我讲,对我讲的感兴趣,就心满意足了。”

世界上的任何职业都是社会的需求,有需求的工作就有其价值,有价值就应得到尊重。可人们往往太看重自己的价值、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他人的价值、他人的感受。但上帝是公平的,让人们在轻贱他人的同时也轻贱了自己。教师,是天底下最值得尊重的职业,但我们千万不可忘记这种尊重,是在人与人的互相尊重中赢得的。

临别,我在小岳递来的旅客评价表上,给小岳的服务打了个大大的“优”。

黑色·野山菌

大西南是一个山的世界,群山连绵。山洼中的平地被当地人称作坝子,是镇城或村寨的聚集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便有了所谓的“山珍海味”。云南大山中的山珍很多,最美味的要数野山菌了。在东北,人称山菌为“蘑菇”,小鸡炖蘑菇是东北的一道名菜。可云南人一律称菌。什么牛肝菌、青头菌、扫把菌、铜钱菌、鸡菌、胭脂菌、干巴菌,数不胜数,其中形状最为奇特色彩最美的数扫把菌,而味道最为鲜美,可堪菌中极品的则数鸡菌和干巴菌了。

每年的6月中旬,云南的大山便迎来了第一场大雨,接着便是长达三个月的雨季。随着雨季的到来,漫山遍野的野山菌便破土而出。拎上一只小竹篮,和小伙伴一起进山拾菌子,是我童年最大的乐趣。牛肝菌最好找,它常长在光秃秃的土坡上;青头菌则长在山路旁平缓的坡地上,但与青草混杂,它本身的“帽”又是青色的,因而不容易发现;当看见松树下覆盖的松针高高隆起,用手拨开厚厚的松针,就会发现下面长着一大片扫把菌,扫把菌其实一点不像扫把,形状酷似海里的珊瑚礁。云南不靠海,山里人没见过珊瑚,才会将这样美的山菌称作“扫把”。扫把菌形状美,色彩也漂亮,有白色、黄色、粉色,更奇的是还有紫色。云南有句俗话“漂亮的菌子不好吃”,意思是色彩艳丽的山菌往往有毒,不可食用。扫把菌虽无毒也可食用,但味道比起黑乎乎、其貌不扬的鸡菌和干巴菌,则相去十万八千里了。

鸡菌、干巴菌才是云南野山菌中的极品。听说鸡菌如今已可人工培植,因而我在“七彩云南”的超市里看到了腌制后的油鸡。而干巴菌是山的精灵,在悬崖峭壁上安家,人工无法培植的,因而它的价格奇高。1978年我离开昆明时,其价格已是60元1公斤。导游小岳告诉我,干巴菌而今在昆明的价格已涨到400元1公斤。今年春季大旱,雨季来得晚,昆明市区的农贸市场鲜有现货。在昆明,一般大饭店也极难吃到干巴菌,即便有,价格奇贵。

干巴菌其貌不扬,黑灰色,干乎乎,形如一坨枯木根,可味道极其鲜美。用青辣椒来炒,味道更佳。干巴菌之所以贵,贵在要吃到它有三难:一难难在采摘,干巴菌一般长在山崖或深谷中的松树根下,颜色与峭壁的颜色差不多,若非眼力好,绝难发现,它又长于绝壁,若非攀岩走壁的山民,绝难采摘到。我小时候,各种山菌都摘到过,包括鸡菌,可从未发现过干巴菌,更不用说采摘了。二难是难买,一般的市民想吃到干巴菌只有上集市买。昆明集市开得晚,上午8时开市,8时30分干巴菌已被买光。更多的是饭店老板头天订好货,第二天取货。一般市民想吃干巴菌,须一早到集市,或许能买到。三难难在洗摘,即便买到了干巴菌,可要吃到嘴里还须大费周章。干巴菌生在松树下、悬崖旁,与崖壁的青苔、树下的松针一起长,所以吃的时候须将干巴菌顺着它像木头似的纹路一丝丝扒开,将长在“木纹”中的松针、苔藓摘出,而后用面粉揉擦,将裹在其中的泥沙揉出来,最后用清水漂洗干净,如此费工费时,可以想象饭店中的一盘干巴菌,价值几何?

我此行到云南,就一心想买到干巴菌。母亲离开云南也有30年了,念念不忘干巴菌的美味,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行程表上最后一天到石林,或许可以买到,因为石林位于宜良,而宜良又是整个云南干巴菌数量最多,且质量最好的地方。小岳说,石林旁边的农贸集市说不定就能买到。可巧的是,到了石林,停车场旁边就是农贸集市,我们到得早,还未开市。我在石林游了大半行程便匆匆出来,直奔农贸集市。卖菌的摊位上有三个妇女在卖干巴菌,一番讨价还价,380元1公斤成交,几番挑挑拣拣,终于将久违的山珍极品揽在怀里。回到车上,急忙拿出来炫耀给同事们看,他们拿着这黑乎乎的“木疙瘩”,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疑惑地问:“这也算山珍?能吃吗?”我乐不可支,笑而不答,满心欢喜,已飞出天外。

灰色·昆明

我是语文老师,读过、教过许多名家范文,但并不是每篇文章都能引起我的共鸣。老舍的《想北平》,我是读过多少次,也讲过多少遍了,但每次读到那段:“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与我的心灵黏合的一段历史……每个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个思想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时,都会忍不住心颤、激动,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我的心上。因为,我之于昆明,也是这样“只有说不出而已”。

昆明对我来说,是与我的青春黏合的一段历史。由于驻扎在大山深处的部队机关没有条件办学,只有幼儿园和小学,到了初中,我就离开父母,到昆明上学了。部队在昆明的招待所专门辟出几间房做我们的集体宿舍,每星期回一次家。那时候,昆明城区并不大。花6分钱坐公共汽车,便可以从南坐到北,或从西坐到东。可为了省钱,我们常常走路上学或逛街。清晨,穿过铺着石子的台硌硌路,路的两边一个挨一个的小风炉,冒着浓浓的白烟,罩住了整个一条街。花4分钱、1两粮票在街边的木炭火架边,买一个抹了甜面酱和辣椒酱的烧耳块,一路吃着去上学。那时读书,可不像现在的学生这样紧张,有很多闲暇。有时放学早了,就与同学从圆通公园的后门溜进去看大象;放学后常常不直接回宿舍,而是到设在盘龙江边的菜市场买上一饭盒又酸又辣的豌豆粉或2分钱的腌萝卜,一路吃回去;有时晚饭不愿在食堂吃了,便拉上小伙伴成群结队,到位于市中心的南屏街,那里有一家豆花米线馆,7分钱一碗豆花米线,6分钱一碗凉米线,味道又香又辣,常吃得我们唏里哈啦、直冒热汗。至今想起,仍垂涎三尺。

傍晚,是昆明最热闹、最繁华、最悠闲的时刻。我们吃饱了、喝足了,便走大街、穿小巷,这个店里进,那个店里出,不买东西,为的就是看看那些摆在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然后沿着盘龙江边,优哉游哉摇回宿舍。6年的求学生活轻松而惬意,我的足迹走遍了昆明的大街小巷。那时的昆明啊,楼没有现在的多,街没有现在的宽。居民大多住在大街边的木板楼上或巷子深处的一座座小院子里。昆明四季如春,四季花开,家家小院的空地都栽满了大丽花,而街边的木板楼的窗台上也摆满了大红大紫的灯笼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昆明盘龙江两岸的每一条街、每一个小店都嵌进了我的记忆中。每到夜晚,便在我的梦中车水马龙般地活了起来,我甚至能嗅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味和煤烟炭火味……这是我心中的昆明啊!

而今,时隔32年,我又站在了昆明的大街上,可我茫然了,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脚下还是近日公园,可那昔日的喷水池呢?南屏街在哪里?正义路往哪里走?那些街边上有着木板门的店铺呢?那些摆满了大街小巷的灯笼花呢?街边的木炭火架上怎么也换上了和别的城市一样的烤羊肉串,那又糯又香的烧耳块到哪里去了呢……这还是我心中的昆明吗?灰色的高楼林立,高架桥纵横,霓虹灯闪烁。30多年的变迁,昆明从一个淳朴的村姑变成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面对我的茫然,导游小岳不以为然:“30多年了,昆明如果还像原来一样,昆明人怎么活啊!”是啊,30多年,昆明长大了,长高了,富足了,和别的大城市一样有了立交桥,有了大超市、大商场,有了摩天大楼,我该为这惊人的变化而高兴。可这30多年,我没看着它变,没跟随它长,蓦然见到,我不认识它了,它对我来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城市。说熟悉,是它变得与其他大城市没什么两样,都是在灰色的服装上缀满了金银珠宝;说陌生,是它变化太大,除了那条江水由原来的清绿变成黑灰色的盘龙江仍然兀自汩汩流淌,往昔的陈迹已被历史变迁冲刷得一干二净。昆明已经不是“我的昆明”了。“我的昆明”永远地留在了我青春的记忆里,我只有到梦中才找得回它的踪影。

……

行程已了,与昆明再次分别,没有留恋,没有牵挂。因为与我告别的已不是“我的昆明”。我留下的,只有祝福,祝福这座城市,绿色多一点,灰色少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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