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哪里
孙迎彤
我的故乡在哪里,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有人说,你不是出生在北京吗?北京就是你的故乡。没错,我从小就在具有独特京味的胡同里穿梭,在京式大院子里玩耍,在标准普通话的学习与生活环境里徜徉,全国小朋友只在书本画册上看到向往的天安门、故宫、颐和园、长城对我来说就如街心公园一样熟悉……这些似乎都带有明显的“故乡”特征。
我的父母一个来自湖北、一个来自重庆,而且都是大家族。孩提时,每每大家庭聚会,我的妈妈、爸爸以及那些伯伯、舅舅、姑姑、姨妈们都一改往日,就像变了一个人,说着“怪里怪气”我听不太懂的故乡“语言”相互交流,这让我既感到孤独,又感到羡慕。小时候总在想,为什么他们都有故乡,而我没有。这种很质朴地将“口音”与“故乡”相关联的想法一直萦绕在自己的意识中。
第一次离开北京到另外一个城市,是在1985年放暑假时。那时人们经济条件都很差,借着爸爸出差去武汉的机会,妈妈“下狠心”决定带着我去湖北,去看望爷爷奶奶,拜祭一下祖坟。那也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尽管是拥挤不堪的20多小时的路程,我却充满了新奇与快乐!当我看到武汉公交车驾驶门都以一根杆儿代替,司机个个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一个大茶缸子放在发动机罩上……听到无处不在的武汉话,声音大得像吵架,但人们却都喜笑颜开……让我感到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在武汉伯伯家停留几日后,就去乡下看爷爷,人们正在水田里插秧,我来了兴趣,挽起裤腿就下了水田。大人们急忙跑过来把我“拎”上了田埂,并不断用恐怖的语调讲着我从未听说的蚂蟥有多么厉害,在我的执拗下,帮我绑了绑腿,千叮咛万嘱咐后让我重新下了水田。
晚上,坐在爷爷家门前的大树下,喝着带有泥土味的开水,吃着表嫂专门做的鸡蛋面,想着自己插秧的水稻是否会长成大米,听着爷爷用浓重的湖北口音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奶奶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轻轻地摇着蒲扇,大黄狗很通人性地用自己的舌头包卷着牙齿轻轻地咬我的手……这样完全不同的生活体验让我感到很神奇,这就是我的故乡吗?
第一次到山城重庆是更以后的事情了。脑海里的重庆是妈妈这个大家庭对我描述的太多片段的拼接,无辣不欢的饮食,不看平面而看立体的城市,热情泼辣的重庆人,勤劳勇猛的棒棒军,弹丸之地据守36年的钓鱼城……这些都让我这个自小生活在北京的人可以细细品味很长时间。而当从小无数次看到的姥爷房间整面墙上气势磅礴的一幅建筑油画—重庆人民大礼堂真实地映入我眼帘的时候,更是百感交集。重庆,这就是我的故乡吗?
我是深受湖北、重庆文化影响的北京人,而北京人的“故乡”概念似乎真的不明确。融入社会,与带有各种乡音的同学、同事相处,在大学、在各个城市有着各种类型、各个省份的同学会、同乡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看到也听到过很多朋友参加老乡聚会时的真情流露,但似乎很少见到形式上的“北京同乡会”。北京人在其他地区见面时,一声“哥们儿”,就迅速拉近了相互的距离,心灵中浓浓的同乡情油然而生。我想北京人是在用一种与众不同的形式表达故乡情。
工作以后,由于工作性质原因,我跑过了中国绝大多数省份,视野渐开,每一处都有不同:不同的地理环境、不同的地方口音、性情;每一处又都那么相同,相同的善良、勤劳、热情、勇敢……特别是我十余年前定居深圳之后,对故乡情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年复一年令人既期待又烦恼的春运,运送的不是一个个归家的百姓,而是乡愁、乡音、乡情,运送的是深邃中华文化的人际伦理,是爱家、爱乡、爱国的质朴情怀。各种不同省份的故乡情汇聚凝结成为中华情,各种不同省份的乡音汇聚在一起就是中华儿女蓬勃激扬的中国最强音。
心结终于打开,我的故乡在哪里?我们的故乡在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