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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元首受辱 法西斯屠刀出鞘

绝命追杀 作者:詹幼鹏 著


第三章 元首受辱 法西斯屠刀出鞘

一个美国警探来到西西里,刚走上码头就一命呜呼,却永远找不到凶手和证人。

墨索里尼自命不凡,却没有得到西西里一张选票;他亲自视察西西里岛,那顶高贵的帽子却不翼而飞,迎接他的除了牲口就是一群乞丐……

有名的“屠夫”莫里出任巴勒莫总督,法西斯的屠刀在黑手党头上高悬。

1909年2月的一天,一艘轮船靠上了西西里岛的一个港口,从甲板上走下一位身材高大、头戴意大利高筒礼帽的人。此人名叫约瑟夫·彼得罗西诺,他是美国纽约警察署的警探。因他身上流淌的是意大利血液,所以他在警察署被分配在意大利侦缉分队,任该分队的队长。这一天,他奉命来到意大利,与西西里警方一道调查美国犯罪组织与西西里黑手党的关系。

由于维托在美国的“建树”,美国现代派黑手党已成为一个无人不知的犯罪组织。维托虽然回到了西西里,但美国黑手党并没有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他们在维托指派的代理人的领导下,形成了强大的帮派体系,迅速聚集了强大的力量,渗透到各个领域,无恶不作,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暴力事件,让美国当局大为震惊。

纽约警察署通过多方调查,发现美国黑手党的犯罪事实,大都与西西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另外从逮捕的一些罪犯来看,大部分是西西里移民。因此,美国警方就把视线转向了大洋彼岸的西西里岛,决定派人来西西里查个水落石出。

分队长约瑟夫·彼得罗西诺既是意大利侦缉分队的队长,又是西西里人的后裔,这个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他的头上。彼得罗西诺是一名很精干的警探,他成功地破获了许多让警方感到棘手的案件,从而在纽约小有名声。他这次奉命前往西西里的消息,引起了纽约新闻界和有关方面的极大兴趣,许多人都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会马到成功。于是,多家报纸都在对他跟踪。在他成行之前,当时的《纽约时报》在极为显眼的位置报道说:

彼得罗西诺试图搜集移居美国的意大利犯罪分子的情报,而这些情报意味着有上千人失去自由!……

当这些报道传到西西里之后,立即引起了维托及西西里黑手党的警觉。通过这些报道,他们毫不费力地掌握了彼得罗西诺的行动情况,特别是他抵达西西里的准确时间。于是,一场谋杀彼得罗西诺的行动计划,很快在维托的心里形成,他决定亲自出马,干掉这个敢于同黑手党作对的大胆警探。

如果不出意外,彼得罗西诺所乘的那艘轮船将于这天的中午抵港。老谋深算的维托便在这天上午10点左右,来到巴勒莫市一位名叫菲库扎的议员家做客,并在码头上埋下了“眼线”。维托的突然造访,让菲库扎几乎受宠若惊,于是,他马上又通知了其他三位好友(其中有一位医生、一位议员、一位校长)前来他家,他准备了一席丰盛的午宴,请他的三位好友作陪,好好地款待一下这位“受人尊敬的人”。

当菲库扎家的午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家的院子里忽然飞来一只灰色的鸽子,在窗前盘旋了一番又飞走了。这只灰鸽子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对着窗口坐的维托却心领神会,他知道这是码头的那个“眼线”发出的信号,彼得罗西诺坐的船到港了。维托漫不经心地向菲库扎和其他几个人打了个招呼,离开了餐桌。他走出大门,街道转角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他飞快地走过去,刚一跨上马车,四个轮子就飞转起来。当他赶到码头的出口处,一位他从照片上多次见过的高个子正走出检票口。几位迎接他的西西里警探就在出口处不远的地方,但维托还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二话没说,迅速掏出一支大口径左轮手枪,对着彼得罗西诺的大脑门就是一枪。当维托扣动扳机时,他愤怒地对彼得罗西诺说:

“你去死吧,因为这是纪律!”

彼得罗西诺还没有看清对方是谁,他的大脑袋就开花了,高大的身子沉重地倒在刚刚踏上的西西里码头上。

维托几乎在他倒下去的同时,就迅速地跳上马车,这时,他才听到身边响起了枪声……

回到菲库扎的官邸,维托又谈笑风生地和他们共进午餐,他饶有兴致地将一大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好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菲库扎和他的三位好友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客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干净利落地干掉了一位远道而来的美国警探。

彼得罗西诺被杀后,立即引起了美国政府的极大震动。他们向意大利施加压力,意大利司法部门和巴勒莫市警方全力以赴进行侦查。虽然案发时,码头广场上有几百名旅客和接送客人的家属及马车夫、小车司机,还有几名巴勒莫市的警官和码头的职员,但是当警方寻找见证人时,却毫无结果。有的说根本没有听到枪响,有的说“很遗憾,我没有发现凶手”,还有的说“枪响的时候我的行李刚好掉地上散包了,所以我只好去重新捆扎我的行李,根本没有时间去东张西望”,甚至连那几位警官也说,他们没有来得及辨别子弹发射的方向凶手就不见了。

尽管后来维托也被指控为嫌疑犯,出席了巴勒莫法庭的听证调查会,但是,那位很有权势的议员菲库扎和他的三位有身份的朋友,立即在听众席上要求作证,菲库扎说,案发时维托一直在他家做客,他们正在喝着去年秋天酿制的葡萄酒,他的客人从未离席半步。那三位朋友也提供了同样的证词,关于维托杀人的指控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纽约警官彼得罗西诺被杀,无论是对美国警方还是对西西里的司法部门,都是一个有力的警告信号:关于西西里黑手党的事,今后你们还是少插手为妙,否则,彼得罗西诺就是你们的榜样。

1913年意大利修改选举法后,维托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在议会的关系,使曾为他出过力的人民党议员菲库扎和拉普利塔等人,成为其在巴勒莫市议会的代理人。维托集团成了巴勒莫地区一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甚至可以左右市议会和地方政府。这是西西里黑手党向政界渗透的开始。

从此,维托成了巴勒莫地区炙手可热的人物。虽然他没有任何官职和头衔,在议会也没一席之地,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犯罪组织头目,但是,他却是当地上层人物家中倍受欢迎的座上宾,是许多高级饭馆求之不得的免单客人。他慷慨地挥霍钱财,广为施舍,却又装成一个无暇点数钞票,也没有时间去考虑钞票来源的人。他乐于助人,不厌其烦地亲自为他人排难解忧,就像一位圣人和法官一样。每当他“出巡”时,当地的市长、镇长有时甚至出城几里远迎,并卑躬屈膝地行吻手礼以示欢迎。

在他的“统治”下,巴勒莫地区出现了相对的和平与安宁。但这种秩序并不是官方统治下的那种秩序,他的黑手党仍然在制造各种暴力事件。与此同时,黑手党不断地渗透到各种赚钱的行当坐收渔利,维托成了当地最富有的人。但是,这种局面并未持续多久,意大利法西斯政权的崛起,正在威胁着维托的黑手党的命运。

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意大利的法西斯党发展很快,1919年3月,墨索里尼在米兰成立了“战斗的法西斯党”。1921年的大选,为法西斯的上台铺平了道路。1922年10月20日晚,法西斯总部下令全国总动员,最高司令部也发表了对全国国民的檄文,宣布向罗马进军。一切准备就绪之后,10月24日,法西斯党代表大会在那不勒斯举行,墨索里尼正式发出向罗马进军的命令,于是,由十多万“黑衫党”组成的黑色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奔罗马。到11月1日,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军事部队人员已达五十万人,普通会员达一百万人。墨索里尼辞去《意大利人民报》总编职务,由他弟弟阿纳尔多担任,他自己在为走上意大利政坛做准备。12月31日,意大利国王维克托·埃马努依三世任命墨索里尼为政府首脑,出任意大利总理。从此,一个法西斯独裁政府诞生了。

对于法西斯的上台,意大利黑手党一开始就持冷漠态度。在1921年底决定法西斯上台的关键选举中,西西里没有向意大利议会输送任何法西斯议员,让墨索里尼一开始就在西西里吃了“闭门羹”。1922年10月,墨索里尼在罗马宣誓就职时,西西里又没有派代表去向他表示祝贺,连应酬联络的“礼仪惯例”也免了,“光荣社团”认为那是多此一举。维托不屑一顾地说:“如果这种不入流的家伙也能统治意大利,那我们就命里注定该统治西西里。”

1923年秋,墨索里尼出任意大利总理后,第一次出访西西里岛。在巴勒莫行政长官官署,他与西西里的行政长官、警察首脑、社会名流在一起磋商一些紧急事务,维托和一些著名的“荣誉社团”(即“光荣社团”)头目也出席了这次会议。

身为总理的墨索里尼打扮得像赛马场上出身高贵的交际家。他身穿早礼服,脚戴鞋罩,手持文明棍,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他非常瞧不起这一群西西里的乡巴佬,自恃口才出众,便喋喋不休地侃侃而谈。他一边口沫横飞,一边不时把文明棍在地上敲得“笃笃”响,一口气胡说八道了六个小时,不给任何人以插嘴的机会。在场的黑手党头目都显得非常不耐烦甚至反感,但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忍着听下去。只有维托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一直看着这个“不入流的家伙”在拙劣地卖弄。他在等待自己一手安排的一场“闹剧”出台。

当会议结束时,墨索里尼竟找不到自己的帽子——一顶高筒圆顶硬礼帽,这是他在一些重大场合总要戴的。墨索里尼顿时尴尬得失态,在场的西西里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维托自然也开怀大笑,这正是他安排的一场小小的“闹剧”——总理的帽子已被“荣誉社团”的神偷高手偷走了,他要给这个自命不凡的独裁者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帽子找不到,墨索里尼又气又羞,回到罗马之后,他接连摔碎了两只名贵的波斯花瓶。尽管如此,他的帽子也永远不会回到他手里了,黑手党已把这顶帽子作为胜利的象征“珍藏”起来了,他们要让这位法西斯头目清醒:西西里的“荣誉社团”是不好惹的。

对于墨索里尼这位独裁者,西西里的黑手党领袖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认为他不过也是意大利历史上一位走马灯似的人物,一个过眼云烟般的小丑,根本用不着去理睬他。当时,墨索里尼对于自由民主的践踏,并没有引起西西里人更多的反应。近似麻木的西西里人对什么是真正的民主和自由几乎一无所知,他们这些年来所见到的自由民主,只不过是黑手党与政府的狼狈为奸,是政府官员的营私舞弊和对老百姓的欺诈愚弄。真正欢迎法西斯的,只有那些贵族血统的遗老遗少。因为他们原先是西西里的主人,只是由于农民的造反和黑手党的横行霸道,才让他们失去了往日的天堂。因此,他们很希望借助法西斯的力量,洗刷自己的耻辱。这就是当时西西里的政治气候。

自从丢了帽子以后,墨索里尼心中明白,西西里的黑手党绝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在那里有一个组织严密、力量强大的黑手党王国。如果不趁早收拾这个组织,将会后患无穷,直接危及他的统治。他对1921年大选时,西西里人对他的那种冷淡还耿耿于怀。因此,随着乡村农民斗争的被镇压,匪患的肃清,梦寐以求的警察王国的建立,墨索里尼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来对付黑手党了,他决不允许有任何一股势力来直接威胁他的法西斯政权。

不到一年后的1924年5月,墨索里尼又第二次“驾幸”西西里岛,他准备在这里巡游几个礼拜,把他的威风摆足。

但是,当他的专机降落在西西里首府巴勒莫机场时,墨索里尼又一次感到情况有些不妙。空荡荡的机场上没有礼炮,没有鲜花,也没有他在意大利其他地方所见到的欢呼的人群。眼前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一片冷落荒凉的景象。墨索里尼从机舱里走出来时,不由得对左右的随从冷笑地说:“这种场面倒也令人耳目一新!”

他哪里知道,这种场面正是他的老对手维托别出心裁的安排。

没有欢迎的人群,墨索里尼也不感到过分的寂寞。在他自己带来的几百名警察的簇拥下,他还是拄着文明棍,披着黑色的斗篷,来到巴勒莫市政大楼前。这时,巴勒莫市市长、黑手党人奇乔·库恰才从市政大楼前那高达六百五十级的台阶上走了下来。这位市长先生又矮又胖,其貌不扬,人称“基亚纳洛图”(意即“小木桶”)。此时他正缓缓地“滚”下台阶,不紧不慢的步伐使他显得那样雍容华贵而又风度翩翩。这情景完全是一位雍容华贵的阿拉伯国王在接受一位远道而来的朝圣者的觐见一样,哪里是一位市长在迎接一位万人之上的国家总理。

站在高高的台阶下的墨索里尼,只好耐着性子仰视着库恰市长一步一步地走下来,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啊,尊敬的阁下,你为什么要调动这么多的警察?这笔开支简直就是一种浪费!如果西西里人想做什么,那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的,你的这些警察就会像木偶一样,毫无作用。当然,只要我库恰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是不会遇到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的,阁下!”

库恰市长一边往下“滚”,一边忙里偷闲地啰唆。当他说完这番“欢迎词”时,他也差不多来到墨索里尼跟前了。

墨索里尼真想抬起手来,给眼前这个丑陋的侏儒狠狠的一巴掌。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小家子气,而是拿出一副元首的派头,很威严地说:

“不许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是意大利元首!”

“可是阁下,这儿是西西里!”库恰及时的回击,让墨索里尼几乎忍无可忍。他真想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然后命令侍卫把这“小木桶”用乱枪打成马蜂窝,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这次来西西里的目的,就是要收买黑手党,从心灵上征服他们。因为墨索里尼知道黑手党就同他的“黑衫党”一样,都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而且具有极大的破坏性。这种人虽然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变成自己手下的走狗。因此,墨索里尼对库恰的挑衅和威胁并不十分在意。这时,又听到库恰在说:“阁下,我们是民主社会,我们都拥有自由的事业,您在西西里想干什么都行,我会满足您的一切愿望。”

墨索里尼说:“谢谢你,市长先生,现在请你带领我们参观巴勒莫市区吧!”

这种要求对库恰来说,当然可以遵命。于是在长长的摩托车队的护卫下,墨索里尼的车队行驶在巴勒莫的市区。但是所到之处,同样是冷冰冰的,荒凉的街头上稀稀疏疏不见几个人影,这真让这位不可一世的法西斯领袖感到大煞风景。墨索里尼当然清楚产生这种场面的原因,但他并没有对这位黑手党市长发作,只是冷冷地对他说:“西西里真让你治理得井井有条,你的功劳不小啊!”

库恰笑笑,不置可否。

在巴勒莫市区兜了一圈之后,墨索里尼突然心血来潮地对库恰说:“市长大人,你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希腊村的地方,我要去那里看一看。”

库恰一听,心里不免一惊。心想,这个家伙怎么知道这个希腊村呢?这地方他能去吗?希腊村是巴勒莫近郊一个不显眼的小城镇,墨索里尼也是临动身来西西里时,在一本什么旅游指南之类的小册子上,发现这个希腊村的。这里有一座举世闻名的古希腊教堂,全村都是阿尔巴尼亚侨民,至今仍保持着当年阿拉伯的民俗。当年,这里曾是西西里农民斗争的中心,是反对外来侵略、点燃复仇之火的火山口。这里的人曾经把无政府主义思潮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从来不相信任何政府和官员。村民们一个个凶蛮慓悍,向来是我行我素,只相信武力,不相信真理,更不要说什么法律了。这几年在黑手党的“统治”下,这个几乎被上帝遗忘了的小村镇,才开始买维托的账,而奇乔·库恰又是一位黑手党市长,所以希腊村村民才开始尊敬他,称这位专横的市长为“奇乔先生”。如今墨索里尼要去这么一个地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库恰心中还没有底。万一发生什么暴力事件,他将对维托,对墨索里尼,对希腊村几方面都无法交代。所以,当墨索里尼提出要去这么一个地方,库恰免不了心中大吃一惊。既然他执意要去,库恰也只有奉陪到底。

实际上,墨索里尼要去这么一个地方,他倒并不是真的要去瞻仰那座举世闻名的希腊教堂,无非是要到这么一个民风刁蛮的地方去摆摆威风而已。

库恰在墨索里尼的邀请下,同乘一辆车子前往希腊村,长长的车队两旁是元首的摩托车护卫队,荷枪实弹的卫士们前后左右寸步不离,这种架势哪里像是去视察?库恰深感不快。他倒真希望到了那里,村民们真的能干他一家伙,让这些在罗马耀武扬威的“黑衫党”见识一下西西里。

但是,当他们的车队驶进希腊村时,奇怪的是却不见一个人影,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只是这小城镇的街道上撒满各种家畜的粪便,猪屎牛屎、羊粪马粪遍地都是。当墨索里尼的车子停在村头,他正要走下车时,突然从一条小巷里涌出几十头脏兮兮肥猪向他们奔来。那些侍卫们赶忙连吆带喝将它们驱散了。等到猪的队伍过后,又从另一条小街上跑来一群羊,足足有一百多头,在“咩咩”地前呼后拥地向墨索里尼的车队挤来。

墨索里尼一看,心里真不是滋味,人没见到一个,见到的倒是一群又一群的畜生。猪和羊的队伍过后,迎面而来的又是牛啊马啊,还有骡子的队伍,弄得他的侍卫忙不迭地驱赶阻拦。墨索里尼恨恨地说:“回去吧,真是一群畜生!”

库恰这时也连忙说:“对,阁下,真是一群畜生!”

墨索里尼对希腊村的“视察”结束了,当他的车队掉转头朝巴勒莫市开去时,那古希腊大教堂的钟楼上,突然响起了沉闷的钟声。钟声就像丧钟一样,一下一下地响着,回荡在这空旷的原野上,在为墨索里尼送行。墨索里尼回头凝视了一眼那钟楼高高的塔尖,在钟声里灰溜溜回了巴勒莫市。

这时,库恰才放心地笑了,他没有想到,维托会给法西斯的元首安排这么一个“欢迎”的仪式。

库恰随同墨索里尼来到了他下榻的巴勒莫警察署。这时,墨索里尼才恢复了来时的威风,他恶狠狠地对库恰说:“我看你这个市长管理市民不行,管理那些畜生倒蛮在行!”

库恰不卑不亢地说:“是,阁下!”

墨索里尼看了他一眼,找不到发作的理由,只好对他说:“我命令你今天下午2点,召集一次市民大会,我要发表演讲,明白吗?”

“明白!”库恰很干脆地回答了两个字。他心里早就窝着一肚子的火气,正想找个机会发泄一下。现在机会来了,他真差一点儿对墨索里尼大声嚷道:“看我下午怎么收拾你!”

当天下午2点整,巴勒莫广场上聚集了近十万市民。他们很有秩序地排成一个个方阵,在等待元首的演讲。墨索里尼在库恰的陪同下,走上了装饰华丽的大理石讲台,他一见到这种场面,心中不由得一喜:这位市长先生还是很听话的。尤其是看到那一个个整齐的市民方阵,墨索里尼心里几乎有些激动。他想到国会中的那些议员们,今天真应该把那些议员带来,看看这整齐的方阵。这是一块多么有秩序的地方啊!

正当墨索里尼心怀喜悦之时,库恰市长已非常有礼貌地在做开场白了。他说:“市民们,朋友们!下午好!……”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打断了库恰的问候。墨索里尼又心中一喜:这些市民还是很有教养的,别看是一群衣衫不整的乡巴佬。

等到掌声稀疏下来了,库恰市长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我们的元首阁下,不辞辛苦来看望大家来了,这是我们的光荣。下面,元首将要发表精彩的演讲,希望大家认真地听。在我们这个自由的社会里,元首无论说什么都不过分,自由的社会带给了我们自由的思想和自由的言论,当然,你们也同样可以做出自由的选择,因为自由属于每一位意大利公民……”

“好吧,市长先生,下面该轮到我了!”站在一边的墨索里尼这时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他明显地听出了库恰开场白中挑衅的意味。他想,如果让库恰这样乱说下去,谁知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听到墨索里尼这么一说,库恰恰到好处地打住了,他那小木桶似的身子往后一滚,并及时做出了一个优雅的姿势,把他的元首请到了前台。

这时,墨索里尼抖了抖精神面对台下的十万听众,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他喜欢的也是这样的场面。这些年来,他凭自己天才的演讲艺术和三寸不烂之舌,驾驭了多少这样的场面,征服了多少意大利的听众,使自己赢得了身价、荣誉和今天的高位。今天,他也要凭自己的口才,征服这些桀骜不驯的西西里人。他想,只要他一开口,他那美妙的辞令就会像人人喜爱的意大利葡萄酒一样,让台下这十万之众如醉如痴。到时候,他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征服这座西西里岛,然后名正言顺地把这位黑手党市长送上断头台了。

可是,当墨索里尼被库恰优雅的手势请到前台时,还没有等他开口,台下一块块方阵突然变成一列列纵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纵着整个广场似的,一队队的人群往后撤去,几个面目狰狞的家伙站到前面,向墨索里尼挥舞着拳头大声咆哮着:“滚回罗马去吧,元首!别在这里耽误我们赚钱!”

不到五分钟,广场上已经空荡荡的,十万人都不见了。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二十多个乞丐,排着整齐的队伍向演讲台走来。他们一个个伸出一双双黑炭似的手齐声哀号:

“我的元首,救救你的子民吧,给我们一口饭吃!”

眼前迅速发生的这一切就像变魔术一样,让墨索里尼和他的侍卫呆若木鸡。他像木桩一样怔怔地站在那里呆了四五分钟,他的侍卫长迅速掏出手枪,指挥一群侍卫把库恰市长团团围住。

但是,墨索里尼毕竟不愧是百年不遇的盖世枭雄,命中注定穷凶极恶的黑手党要栽在他的手里。这时他像狐狸一样机警地发现,巴勒莫广场四周的高层建筑物上,已经埋伏着手持火枪的杀手。这时他只要一招不慎,四面的枪弹就会像蝗虫一样向他飞来。

墨索里尼头脑一转,就像一位落水的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猛然转过身喝退了对库恰市长剑拔弩张的侍卫,自己却微笑着走过去和库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知道只有如此,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乱枪打死。他满脸堆笑地对库恰说:

“市长先生,您是对的,有哪一个西西里人有工夫站在这里听我胡说八道呢?”

“不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你的内阁部长,请你放聪明些,阁下。”库恰这时再也没有必要装孙子了,他忍不住大声对这位元首说,“即使上帝来到西西里,也要面带微笑,发怒会把自己毁掉的!阁下!”

墨索里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从此牢牢地记住了库恰市长的这句“金玉良言”。

三天之后,墨索里尼结束了他原定三个星期的巡游计划,带着奇耻大辱,也带着剪除西西里黑手党的决心,仓皇地回到了罗马。所幸运的是,他这次西西里之行,到底没有像历史上的罗马暴君那样,被抛尸在巴勒莫市街头。

墨索里尼一回到罗马,就召集了意大利法西斯国会。在会上,他原形毕露地对那班议员歇斯底里地叫嚷:“我要向西西里的那班绑匪发动全面的战争!”

1924年5月10日,墨索里尼重新起用隐退到佛罗伦萨的心腹之臣、前内阁部长萨雷·莫里,任命他为巴勒莫省省督,并授予他肃清黑手党势力的一切权力。

他对莫里说:“我命令你指挥全西西里岛的军队、警察和行政部门。为了肃清黑手党,你可以采取任何行动,不要管什么社会民主,也不要管什么合理统治,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好了,因为这样做符合国家的利益。”

莫里时年50岁,素以凶狠著称。他是镇压农民运动的刽子手,也是清剿匪患的铁腕人物,在意大利只要一提到他,无论是盗贼还是帮会组织无不胆战心惊。莫里看上去显得苍老而又干瘦,一颗小脑袋几乎是光秃秃的,但那对深凹的鹰眼却不时闪着犀利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刀脸又窄又长,尖削的下巴,紧闭的嘴唇,让他的面目显得有几分狰狞。莫里喜欢穿军装,一套将军制服永远套在他那干瘪的身体上,以显示他颐指气使的将军风度。他曾在佛罗伦萨担任行政长官长达十年之久,刚接任时,那可是一座盗贼横行的城市。最能证明佛罗伦萨治安混乱的例子,莫过于该市前任总督的“裤子的故事”——前任总督有一次捕获了几位盗贼,可是当天晚上,他的裤子却被人偷去了,挂在佛罗伦萨大剧场的帷幕上“示众”。吓得这位总督连忙把那几位盗贼放了,因为他想到今天示众的是自己的裤子,说不定哪一天会换上自己的头。

可是,莫里上任后不到短短的五个月,就将这座文化名城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仅盗贼销声匿迹,在大街拾到钻石戒指都有人交给警察,佛罗伦萨成为全意大利犯罪率最低的城市。

现在莫里被任命为巴勒莫省督,舆论界都认为这是元首一个英明的举措,许多报纸都连篇累牍地对莫里进行报道和评说。在评论他的功绩的同时,还分析了他功成名就的原因,有的说莫里骁勇善战,有的说他对各种犯罪分子心狠手辣,决不心慈手软,有的则说是由于他的性格使然。《欧洲人报》对莫里的评述是:

虽然他天性好静,与世无争,但他光明磊落,疾恶如仇。他的这种性格恰恰像一条狗,正好与西西里人的凶暴相斗,从而成为黑手党的克星……

莫里对舆论界的褒贬无动于衷,他只是欣然地接受了元首的这一任命。他知道生命对他来说已不会有再多的慷慨,这将是他一生当中最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因此,他对自己的行动相当谨慎。他知道晚节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接受任命之后,莫里没有立即去西西里走马上任,而是蛰伏在罗马的家中,对黑手党进行一番认真的研究。整整几个月时间,他找来了各种卷宗、报告和一切有关黑手党的报道的报纸。这些报道除了西西里的,还有美国黑手党的,他知道这两地的黑手党是一脉相承。

在这期间,墨索里尼曾几次催促他前去上任,但是莫里都以参谋人员或突击队员还没有配齐为由给顶回去了。有一次墨索里尼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亲自登门来到莫里的家中对他说:“坐在你这舒适的罗马家中,躺在你这书房的安乐椅上能消灭黑手党吗?先生!你的骨头是不是被西西里的那伙帮匪给吓酥了?如果是这样,我只有走马换将了,莫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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