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VCD和数码摄像机以后
有一天下午,在当代商城附近的一家商店,我同时买了两张VCD光盘。一张是爱森斯坦的《战舰波将金号》,一张是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
起初我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在回家的路上,当车过大钟寺附近楼群外的那片田野时,突然意识到我用几十块钱,就把两个大师的两部杰作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心里猛然的一阵温暖。想时代到底是不一样了,那些曾经被人神秘兮兮地锁在片库里,只供内部参考、严禁转录的片子,如今可以轻而易举地流入百姓家,而那些身处“外部”仍对电影感兴趣的人,也可以坐在家里吃着炸酱面研究诗意蒙太奇或者景深镜头了。
从前像这样的片子都叫“内部参考片”,听说看“内参片”发源于“文革”时期,“文革”结束后因为思想解放运动的兴起,“内参片”得以在更大的范围内放映。至今一些突然被纳入“内部”曾经享受过“参考片”待遇的老前辈,回忆起“内参片”时代还颇有几分得意。但今天想起来却让人感慨良多,把看电影和行政级别、专业属性联系起来,也算是中国的一大发明。看电影变成一种特权,这里面有对普通人智力的轻视,也有对普通人道德水平的怀疑。“内部参考”四个字一下子将电影和普通民众拉开了距离,那些被认为需要参考、有能力参考的人才能进来。其他人则对不起,怕你看不懂,怕你学坏,大门为你关闭。久而久之,能看到参考片的人变得优越起来。
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终于可以平等地分享电影,分享那些活动影像里所具有的思想和情感。在欧洲,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声像质量不是很好的VCD会在中国如此流行。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VCD便宜的价格,更是因为求知欲,因为要找回我们的权利。那些曾经仅仅是书本、杂志上的片名,今天我们要变为真实的、经验中的一部分。我们要看马龙·白兰度,也要看玛丽莲·梦露。我们要看《战舰波将金号》,也要看《教父》。每个人都有权利分享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就像印刷术传入西方使庶民可以分享知识、典籍一样,VCD的兴起也打破了某些机构、单位对电影资源的垄断。将会有更多的人受益于VCD的流传,它使普通人阅读电影经典成为可能。就像许许多多人通过阅读各种各样的小说成为小说家一样,我们可以想象将会有一些人通过观看VCD成为电影作者。况且在电影这个行当里,很多人就是通过大量地观看成为出色人才的。远的有戈达尔、特吕弗这些曾经整天泡在电影资料馆的社会闲散,近的有录像带出租店的小店员昆汀·塔伦蒂诺。他们是成功的例子,他们的成功首先来自不停地观看。
再说说数码摄像机。
数码摄像机最小的只有巴掌大小,你可别轻视它,这种依赖数字技术的摄录设备虽然只要万元左右,但它拍出来的影像却非常清晰。在国外,越来越多的人用它来拍片子,特别是纪录片;而在国内,越来越多的人手里有了这个玩意。
在城东的一个酒吧,有一天我碰见四个摄影队在这里拍纪录片。虽然我对四个导演竟然都在拍同一支摇滚乐队颇感不解,但他们手中一水齐的数码摄像机让我非常感慨。的确,数码摄像机的出现,让拍摄更简单、更灵活、更便宜。它使更多人可以摆脱资金和技术的困扰,用活动影像表达自己的情感。就像超8毫米电影的潮流,使电影更贴近个人而不是工业。这种电影实践,将会潜在地改变中国电影的精神,就像越来越多的人依赖数码摄像机拍摄纪录片和实验电影一样,纪录精神中有一种人道精神,实验电影中有一种求新精神,这些都是中国电影所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