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随我跋涉
由于自小爱书,几十年来也便没有弃书的习惯。小时候的书,全是省下零花钱,一本一本买来摆上书架的,好不容易积攒起一排一排书的队伍,怎肯轻易丢了。故而去插队落户时,在随身带往遥远的山乡的物品中,比其他的知青就多了两只大木箱,箱子里装的,全是我喜爱的书。在当时,这满满的两箱书中,大多数属于“封、资、修”的禁书,怕惹出意外来,在整理下乡行李时,我专门腾出半天时间,找来一个自小特别要好的同学,买回一大捆草绳,把两只大木箱结结实实、密密麻麻扎了个遍。到了我落户的寨子,帮着知青抬行李包裹的农民,都说我带的东西最多,箱子最重,家里必是最有钱。及至守着我解开行李,打开箱发现是满满两大箱书时,他们又纷纷传开了,说我是个“书虫子”,憨得够呛。
在漫长的插队落户生涯中,这些书真正成了我最好的精神食粮,它们不但解了我的渴,还解了不少和我一起去下乡的知青们的渴哩。待足了整整10年半的乡间岁月,总算要离开偏远的乡村时,什么东西都不要了,连睡觉的铺盖、吃饭必用的锅碗瓢盆,一齐都送了寨上的农民。唯独那些在乡居岁月里翻旧翻破的书,舍不得送人。瞅着油漆早已剥离的木箱子,装进书去,真正地重得难扛,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请队上派了辆马车拖到火车站,随身带出了蛮荒的山乡。
进了省城,由于在贵阳逐年添置了无数书籍,也由于住房宽敞,四室一厅的居室里竟然有了两个书房。写小说在里面那个书房,读书和写一些散文、随笔之类的文字,就在外面那个书房。到调归上海时,明知上海的家里这么多书是无处存放的,就是塞床底下也塞不下,在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整理书籍之后,装了80个纸板箱的书,但仍有很多书倚着墙堆叠起来,要同我告别。不忍心将它们卖进废品回收站,于是就让同事和妻的同事到家来,拣喜欢的拿回家去。本意是希望这些书的寿命多少长一点,但对于我来说,这批书终归是“拜拜”了!因而现在想起来仍然心痛。
初回上海,80箱书无处存放,恰好一位好友“两处调一处”的房子其中有间暂时不用,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80个纸板箱的书全堆了过去,整整占了半间屋。存放期间虽说仅前后半年,但我也不敢怠慢,买来喷雾杀虫剂,每隔两三个星期,就跑去喷洒一阵,生怕蟑螂或是什么虫子,把书页咬坏或污染了。
搬了新居,最大的那间首先拿来安顿我的书。重新把在纸板箱内委屈了多日的书籍一本本安顿上书架,瞅着这些书按照我的心愿和工作需要排列好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哪晓得才一年多点,打开最大的那扇书橱门,竟然发现有几格书受潮发霉了,急得我又在家里大动干戈,拿出书来吹风晾干,四处打听老作家们如何保护他们多年的藏书。并且怎么也想不通,在“天无三日晴”的贵州书没发霉,而在上海,却还要防止书受潮发霉。于是乎,除了要在书橱里放进干燥剂,以后每年又添出一桩事来,那就是让书吹吹风,晾个一天两天。
可能是受了我的影响吧,与书为伴的好习惯也传给了我的孩子。现在他也有了几百册书,书伴随着我跋涉了半辈子,孩子还小,才10岁出头,也愿书籍作为良师益友,能陪伴着我的孩子度过许多幸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