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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纳拉扬·亨昌德罗

甘地:苦行的圣雄 作者:[印] 莫·卡·甘地 著;禾白 译


第22章 纳拉扬·亨昌德罗

纳拉扬·亨昌德罗,是我很早听说的一个作家,也在这个时候来英国了。我们在印度国民大会曼宁小姐的家里见过面,曼宁小姐知道我不善交际,每次在她那里我除了回答别人的问话以外,总是默不作声,那次她把我介绍给纳拉扬·亨昌德罗。纳拉扬不懂英文,穿着古怪——裤子粗陋,褐色的衣衫皱褶不堪且脏兮兮的,没领带也没领结,头上顶着垂着穗子的绒帽,留着一颌长须。

他个头瘦小,鼻子适中,圆圆的脸上满是出天花时留下的斑痕。老是抬手抚摸自己的胡须。

这样样貌奇特、着装古怪的人,在一个时髦的社会里,惹人注意是自然的。

我对亨昌德罗说:“久闻大名,也拜读过您的作品。如能驾临寒舍,我将非常荣幸。”

纳拉扬·亨昌德罗的声音沙哑,他微笑着说:

“当然可以,你住哪儿?”

“斯多尔大街。”

“那我们可是邻居呢。你愿意教我学英文吗?”

“没问题,只要我能教您,我很高兴为您效劳。如果您愿意,我也可以去您那里。”

“那怎么好意思?我去你那儿吧。我还要带翻译练习本去。”就这样我们约定好了,不久后我们成了好朋友。

对于英语语法,纳拉扬·亨昌德罗一窍不通;他认为“马”是动词,“跑”是名词。他的这类笑话我记得有很多。但他从未因此而灰心。我的语法知识也很有限,无法更好地帮他。说真的,他从不把自己不懂语法看作是耻辱。

他漫不经心地说:“在表达思想时我从来不认为还需要语法规则。你懂孟加拉文吗?我懂,我曾去孟加拉国旅行过。我把马哈尔希·德文特罗纳斯·泰戈尔[Maharshi·Devendranath·Tagore,印度现代最伟大的爱国诗人罗宾特罗纳斯·泰戈尔(1861—1941年)之父,以进行社会和宗教改变而闻名]。我还希望把其他文种的著作译成古吉拉特文。你也知道我翻译只是表达原文的精神而不受原文的限制,我很满意这样。别人有丰富的知识,还能做得更好。我不懂语法,能做到这些,令我很满意。我懂马拉底文、印地文、孟加拉文,如今我又开始学英文。我只是缺乏丰富的词汇,我的抱负不止如此!我还要去法国学法文。可能的话,我还要去德国去学习德文呢。”对这些他说个没完。对于学习外文和去国外旅行,他的兴趣非常浓厚。

“这样说,你还要去美国吗?”

“那是自然,去那个新大陆看看,[不然]我怎么能够回印度呢?”

“那么远,你哪儿筹措那么多旅费?”

“只要够吃够喝穿得暖就行了,我不像你那样赶时髦,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游学的开销,只凭我写书和朋友们的资助就可以了。我外出旅行常坐便宜的三等车。如果去美国我打算搭统舱。”

纳拉扬·亨昌德罗的简朴表现了他的率真与自然,没半点骄傲。但作为作家,他过于在乎自己的才能了。

我们都是素食者,午饭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吃。在思想和行动上我们几乎相同,那阵子我自己做饭,每周只花17先令。我一般做英国口味儿的饭,而他只吃印度饭。他吃饭要有印度人日常必备的黄豆汤,而我常做胡萝卜汤,我的口味他很不认同,觉得很单调。有一次他煮了蒙豆带给我,我吃得很高兴。从此我们经常互相交换食物:有时我送好吃的给他,他对我也同样。

当时曼宁主教名噪一时。在约翰·伯恩斯和曼宁主教斡旋下,码头工人的罢工得以尽早结束。我对纳拉扬·亨昌德罗说,狄斯荣立对主教的简朴作风非常赞赏。他听后便说:“这位圣人我一定要见见。”

“他这样一个大人物,你恐怕见不着他!”

“为什么见不着他?我有办法。你必须代我向他写封信,讲明我是作家,对他的人道主义工作我要当面向他祝贺,并告诉他我不会讲英语,所以要带你一同前往,你是我的翻译。”

按照他的要求我写信给曼宁主教,两三天后曼宁主教回信约见我们。拜访主教的时候我穿着会客的正装,而纳拉扬·亨昌德罗却依然是从前的打扮。我对他开玩笑的时候,他放声而笑,说:“你们这些文明人谨小慎微,放不开,其实大人物往往不会关心一个人的外表,他们关注的是人的内心。”

走进主教的厅堂。我们刚落座,便出来一位瘦高个老先生和我们一一握手。纳拉扬·亨昌德罗向老者说:“我不想耽搁您过多的时间。久仰您的大名,今次来是向您为罢工工人所做的贡献当面致谢的。拜会世界名人的习惯一直是我的习惯,今天很冒昧,打扰您了!”他说的是古吉拉特话,我做了翻译。

“你们能来让我很高兴。希望你们在伦敦如意称心,也希望你们在这里有更多的朋友。祝福你们!”讲了这些后,曼宁主教起身和我们告别。

有一次纳拉扬·亨昌德罗来找我,只穿着一件内衣和一条“拖地”[“拖地”(dhti),一块宽长的白布,一般印度男人缠在身上当裤子用]。那时我换了房东,当他来的时候,善良的女房东开门后一看不认识,便慌张地跑过来对我说:“有个人像个疯子,说是找你。”我连忙跑过去一看,却是纳拉扬·亨昌德罗,让我很吃惊。但是他像平时一样,面带笑容,跟没事儿似的。

我问他:“你穿成这样,街上的小孩子没有追着你闹吗?”

“是啊,他们跟在我后面走。但我不去理他们,他们觉得没意思不闹了。”

在伦敦,纳拉扬·亨昌德罗待了几个月后便去了巴黎。他果然学习了法语,并且翻译法语著作。我的法语水平只能为他校对译文,所以他就译稿寄给我看。就像他说的,不受原文束缚,所以所谓的翻译只是大意。

最后,他费尽苦心搞到了一张统舱船票,还是遂了去美国的心愿。他到美国以后,因为有一次穿那件内衣和“拖地”逛街,被以“奇装异服”而起诉,但后来好像又被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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